人们在交谈的时候往往会看着对方的眼睛,或是泛泛看着整个面部。
哪怕是盯着嘴,也没有谁会去特地探究一个正在和你说话的人有没有舌头。
被返还的玉簪和衣服,知道他们是修士,一旦聚在一起就会被邀来城主府。
如果这些没有舌头却能说话的居民是被创造出来的牵线木偶,那么是否代表着他们从进入幻境的那一刻起,一言一行全落在幕后操纵者的眼里。
居民们是幕后人的眼睛,他们能将看到的内容准确无误地传递给操纵他们的人。
那刚才她在眼睛里看到的呢?是幕后之人想让她做什么,还是说那眼睛里被封着的,的确是一个人的灵魂。
会是谁的?老管家自己的还是幕后者仇人的?
若真的是人的灵魂,那么眼睛里被封有灵魂的,又是只有老管家一个人,还是整座城的人都如此?
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是憔悴的城主,那夜诡异的黑影,亦或是黑暗里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的其他什么人?
是一个,还是一群?
黑影为什么只找她和路玖渊?是因为他们身上带有城主转还给他们的物品吗?
千头万绪萦绕在心间,右手忽地被握住,木修榕这才发现掌心什么时候不自觉地出了一层冷汗。
“榕榕师姐刚刚被大师兄抓疼了吧?可惜我不是医修,只能给师姐吹吹希望能缓解师姐的难受。”
低下头的常小小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师姐也发现了什么不对吗?”
也?
“榕榕师姐,你看你,头发都乱了,我帮你理理。”
凑近,木修榕听到耳边常小小以极快的速度说道,“昨日宴会阿雪告诉我他看着这里的人时会有一股挖去他们眼睛的冲动,我那时只当他被过去的经历所影响,师姐刚才也有这种冲动是吗?”
昨日听风千雪说起的时候,常小小还以为是他血液中流淌着一半魔族血液的缘故,被包裹这座城的魔气所影响才会变得弑杀。
木修榕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来,“笑笑快别给我弄了,风师弟瞧着在,他会醋的。”
常小小有些惨白脸上渲染上一抹红晕。
原本被吓着了的木修榕心思关注点忽然就飞到另一件事上,这脸是想红就能红的?
是她想的过于龌龊,还以为昨天他们坐在那宴会上到后头一直讲悄悄话是在谈情说爱。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从人群之中穿过,木修榕用力掐住了掌心才没让自己的表情太过失控。
远远地看见那片湖,管家停在了原地,“那片湖太过诡异,老奴就不过去了,还望各位仙人可以斩妖除魔,城主大人必有重赏。”
湖水很清,倒映出几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严肃。
“要这湖里的妖怪出来还不容易,”此处没有人烟,尘不染从路玖渊身后站了出来,掏出两张符,“这是我从师尊那顺、拿过来的,这片湖不大,其中一张完全可以把里头的水吸干,另一张储存的是师尊的灵力,应该能支撑那张符的消耗。”
符在灵力的催动下逐渐变大飘至湖的上方,湖水上先是形成大大小小的漩涡,而后盘旋着被吸入符里。
这就是高阶符咒啊,木修榕抬头看着那复杂无比符纹闪烁着金光,或许有一天……
找着机会她也能从决明子哪里多顺几张过来用用。
湖水被抽至一半,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弥散在空气中,湖水里,隐约浮现出血水与尸体。
“这些会不会就是那晚我们......呕——”
浓郁的味道,抑制不住的反胃感,木修榕没来得及将话说完整弯腰干呕了起来。修士不吃饭,自然什么也吐不出来。
等等,饭?她昨天还点了一桌子菜吃了不少来着。这样一想,那呕吐的欲望更甚。
常小小依靠在风千雪服的怀里,圆圆的小脸蛋惨白惨白的,口鼻被风千雪左手半捂着,勉强隔绝了部分气味。
财大气粗的尘不染像是站不稳地靠在路玖渊身上,一只手紧抱着路玖渊的胳膊,另一只手颤抖地宛若得了帕金森般从储物袋拿出屏息丹,塞一颗在自己嘴里,又强硬地塞了颗在路玖渊嘴里。
而后才迈着发软的双腿,将丹药分给了余下三个人。
有了屏息丹,隔绝了外头那股子血腥味,众人的脸上才缓和上许多。
此时符咒的储存似乎已满,浮动在湖的上空,湖水仍剩下些许,浅浅地半透露出下方的尸体。
还是那般清澈,只是配着空气里的血腥气味与湖底尸体,显得分外诡异。
这是湖水?
还是某种能阻止尸体漂浮上来和隔绝血腥气味的药?
此刻并没有人能够解答他们的疑惑。
半空中的符突然裂了开来,吸进去的水猛地又往湖中倾灌,像是有什么结界包裹着湖,那些落下来的古怪湖水,一滴不落地落了回去。
符纹失效,整张符缩回了原本的大小,像是从树上飘落下来的树叶,它悠悠落在了湖面,而后沉了下去。
“被你们发现了啊!”
那是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孩童,他远远地站在阴暗处,带着稚气的脸上是小孩子天真浪漫的笑。
路玖渊拔剑上前,直指小孩脖颈。
这个小孩子的声音似乎很是耳熟,木修榕仔细回想,可一时半会脑子短路,竟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到过。
“想要寻找所谓的真相,就去城主府吧。影子看久了,小心自己也成了影子。”
好似脖子上架着把剑的,被几个人围起来的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不相关的人一样,那小孩子说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就像得到了期盼许久的玩具,他看着他们,眸里倒映着剑的冷光。
“消失了?”
尘不染惊吓地喊了出来,此刻他们所包围的只剩下一团衣物,那个小男孩,竟诡异的消失了。
“是傀儡,”路玖渊收回了剑,“那小孩子是魔族。”
魔族,一个对于现在的修仙界来说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千年前的修仙界与魔族战乱不休,修仙界将魔族赶回魔界后,曾一度对残留在此界的魔族展开近乎残忍的行动。哪怕有一丝魔族血脉的小孩子,运气好的被斩杀,运气不好的被拿去试药、研究、玩弄、当修炼的靶子......
近几年随着时间的流逝,魔对人们产生的心理阴影减少,又卷起了一种“魔也有好坏之分”的观点。
他们谁也说不准幻境所处的是什么时候。在这座被魔气包裹着的城里,有魔并不稀奇,但,策划这一切的,真的会是这么小的孩子吗?
“这伏妖塔的第十四层,竟恐怖如斯。”
尘不染感慨,明明之前都听他们说三十层以下的直接莽就行了,为嘛一个小小的十四层搞得如此恐怖血腥复杂。
“都闯到这来了,我们就去城主府看看吧。”
这该死的地方,木修榕心中暗自发誓,出去后再也不进这破塔第二次了。
“万一是陷阱怎么办?”常小小面露担忧,“他刚刚说‘影子看久了,小心自己也成了影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不过,我想我们现在也只能去城主府找找答案了。”
湖水是什么,湖中的尸体从何而来,昨晚尸体为什么会变成怪物,怪物又和城中的居民有什么关系......这里发生的种种,兴许,很快他们就能找到答案了。
第三次走进这城主府中,这回没有了管家、侍从,四下寂静一片,能够清晰地听到他们自己的呼吸与脚步。
夕阳红彤彤的挂在那里,像是被鲜血浸泡而成。
举行过两次相同宴会的大殿上,此时没有丝竹声,也无翩翩的舞女,安安静静的,只有城主仍旧在殿内的最顶端。
她的表情变了,不再是为城尽心竭力后的疲惫,而是庄重肃穆。
显然,城主并不是傀儡!
尽管很不想这样去形容,但精致妆容一身华丽礼服的城主,那样高高在上地站着,像是神明在俯视众生。
“你们来了,请坐吧。”
“或许,有空听我讲个故事吗?”
不理会众人的沉默,她自顾自说道,“如你们所见,这是座被魔气所包裹着的城,城中的百姓除了我和我弟弟兰期,都死了。”
“兰期你们见过的,昨夜引导你们其中两位去湖边的小孩子。”
“我自幼便生长在这里,师尊说我悟性极高,天生就适合修炼。原本我拥有着爱我的父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这一切都很好。只是在我和他准备婚礼的前一天,城中流言四起,说我那未婚夫是魔族的后代,百姓们吵闹着要将我的未婚夫绑起来,烧死在火堆里。”
她讲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无悲无喜,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父母迫于无奈,只得找了个替身交差,连夜偷偷将我和未婚夫送出城。”
“我和他,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淡生活,”这一刻,兰瑶淡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稍纵即逝,“可惜了。”
“不知是谁将他的身份透露了出去,我们明明已经跑出去了那么远,却还是被人给绑了回来,城中的百姓义愤填膺地喊着‘除魔’,他不忍我和我父母为难,自杀了。”
“他倒在我的怀里,身体一点点凉了下去,有人将我们拉扯开,他们将他的尸体四肢和脑门钉上除魔钉,挂在城墙上,在城中摆宴欢呼庆祝。”
“那个时候,我已经怀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