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底下无新事。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
趁着婚宴方一和陈乐为来到了那小胖所说的村西边。
这几座墓藏在一片深林之中,也能难怪在村墓那边并没发现端倪,合着都给藏起来了。
陈乐为俯下身,拾起墓边的一块泥在手里搓了搓:“是最近几年的新墓,时间应该是对上了。”
“行。”方一点了点头,远处合墓上的贺潼两字刺得她眼睛生疼,“我起初以为是无后之人续子,没想到人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甚至连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这天可真冷啊。”陈乐为哈了口气,“我已经发消息给宋城的警察了,他们很快就来,之后的事就交给他们吧。虽是阴婚,但挖人棺材终究是说不过去。走吧,把山灵交给我们任务做了,免得惹人家生气。”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方一有些气恼,一把拍开陈乐为要来牵她的手,“死人无知,难道活人也一样吗!你也知道,若配了阴婚,到那地下也会是一对怨侣,即便是得以投胎,也难得良终!”
“那你想如何?”
方一微红着眼抬起头,对上陈乐为冰冷的双眸,心脏一缩终究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
她转过身,不愿再看他。
她只听身后之人传来一声嗟叹。
“阴婚难解,我也只能尽力而为,若能将这几人送去往生是再好不过。”
“活人自有活人来惩罚,像我们这种人,能做的很少。”
“我知道......”方一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刻着的红字,眼带着些许不甘,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大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
“喂,道士。你能想办法帮我把贺潼的魂魄给带回来吗?”
“陈某尽力而为。”
“多谢了。”方一很快平复好自身的情绪,脸上也挂起了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的戏谑笑容,“那我们走吧,给山灵老奶奶打扫卫生去喽!”
顺着记忆方一带着陈乐为来到了今早遇到山灵的地方。
“就是这里,那个老太.....奶奶就是蹲在这里吓我的。”
“......”
陈乐为顺着方一的指向看去,只见一座石井隐隐约约地坐落在草丛中,拨开半米高的草堆,石井更加清晰。
那石井周围刻着四个大字——童行一生。
“古怪,真是古怪。”陈乐为喃喃道,“怎么是这个‘童’字?”
“怎么了?”方一看着陈乐为紧锁的眉头,也有样学样地摆出了同样的表情,“那里古怪了?”
陈乐为有些无语地低头瞟了她一眼,但还是非常耐心地解释道:“依那山灵所说,贺家那过世的亡灵应该就在这里。死于大火之人,最缺的就是这‘水’了,而贺潼正好带着水字,若这贺承平真如他所表现的那样爱妻爱子,就不会把这救命的‘水’去掉。”
说着陈乐为环顾了一下四周,手中掐着决算了算:“山之阴,水之北。此地正是阴气聚集之处,再加上这锁魂井,这贺承平怕不是在以阴聚财,啧啧啧,好歹毒的心肠。”
听了陈乐为所说,再加上想起贺承平之前故作可怜的惺惺作态,方一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论起袖子作势想要把这井盖掀了去。
陈乐为赶忙将她拦住:“丫头,你先别急。贺承平妻子的死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若真是横死之鬼,这么些年怕是怨气深重,你若贸然解封定让这恶鬼脱身了去。”
“脱身了最好,正好放出来去索那伪君子的命。”方一嘴上虽那么说着,但仍是听陈乐为的话把手放了下来,“道士,有法子吗?”
“那肯定是有的。”陈乐为一脸骄傲地拍了拍胸脯,“我可是江湖人称外号陈半仙地陈乐为,就这阵法,能难得到我?”
方一冷哼一声:“呵呵。”
“不过,你要帮我个小忙。”
“什么?”
“借我点血。”
“什么!”一听要放血方一是一百个不愿意,“你不是自称半仙吗,这种小阵还需要放血?”
陈乐为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办法,这次走得匆忙,我什么都没准备。”
不得不说,陈乐为这张脸真的是太有蛊惑性了,没办法方一是个肤浅的女人。
“好吧,就一点。”
由于方一命格特殊,只要是她身上的东西都有一定的驱邪效果,她的血液更为恶鬼所畏惧,所以她师父有的时候为了图方便,就直接用她的血来画阵。
当然是要兑水的。
等等,陈乐为不会也是在图方便吧!
可恶,中招了!
“OK!”
“哇,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方一装出痴迷样,“两百块,谢谢。”
“......”
等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傍晚了,陈乐为低头看了眼时间,面容不由得严肃了起来:“看来时间很紧嘛,等我打开这井盖,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觉得......”
“没事,有我在,你尽管放手做就是了。”
“我的意思是......”
“我说了没事!”
“......”
“你是不是有毛病?”方一看了看纹丝不动的井盖,又看了看过于用力憋得满脸通红的陈乐为,忍不住骂出了声,“我是说,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搬,我看你好像搬不动。”
“要的。”陈乐为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
随着井盖被缓慢揭开,一股恶臭铺面而来,方一捏着鼻子坐在井边干呕。
“这味也太冲了!”
“能不冲嘛。”陈乐为凌色道,“真是人非人,鬼非鬼。”
顺着井口向下看去,方一被吓了一跳,只见一副白骨赫然躺在井底。
这井是一口旱井,井内没有一丝水汽,甚至连背阴处易生长的苔藓都不见几株,方一闻着恶臭又看到那骇人的白骨腿脚有些发软。
“降灵啊,你愣着干什么!”
“马上。”
陈乐为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太阳慢慢地从山间降落,直至完全消失,天空变成了深青色。
他沉声念道:“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六甲之精,兵随日战,时随令行。”
刹那间,狂风乱作,天地间的颜色又骤然暗了几分,林鸟乍起。
方一紧张地盯着洞口,只见那口井中怨气横生,似有恶鬼哀嚎之声。
半晌过后,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腐臭味,一只枯手扶着井沿爬了上来。
那恶鬼嘴里像是念叨着什么,听不太清,它的鬼身极其破败,像是被烈火灼烧着一般,滋滋滋地冒着热气,那腐败的肉身承受不了身体的高温,已干瘪得像是枯木,只剩下一个人形的框架。
不见皮肤,不见样貌。
方一有一瞬间的愣神,但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用力朝着那恶鬼挥出一拳。
“啊——”
受到了重击,那恶鬼发出痛苦的悲鸣,它本能地想逃回井里,但又被方一一把给拉了上来。
“不好意思啊。我答应一个小朋友要带他家人回去,现在还不能送你上路。”
“丫头!”陈乐为非常默契地扔过来一个捉鬼袋,“打开就直接可以用了。”
“可以啊,真是方便。”
这次的鬼的道行并不算高,对方一来说彻底净化也只是一拳头的事,要不是她之前答应贺行,帮他找妈妈和妹妹,她立马就能送它归西。
方一晃着手中的捉鬼袋称赞道,一般的除鬼袋都需要搭配着咒语一起使用,像这种开袋即用的捉鬼袋她还是头一次见。
“回头也给我整几个呗。”
“什么整几个。”陈乐为翻了个白眼,“就这一个,这可是我的精心改良的,天上地下就此孤品。”
见陈乐为不肯给,方一只能酸溜溜地呛到:“切,不给就不给呗,吹什么牛啊。”
陈乐为深吸了口气,语气略显夸张地哭诉道:“我可没有骗你,要是我把这东西随便送人了,调查科的那些老家伙非扒了我的皮!”
“行行行。”
陈乐为面带委屈地接过方一递过来的捉鬼袋,手中却飞快地掐了个决:“嗯嗯,是贺承平他老婆,名叫徐柔......嘶——”
方一学着陈乐为说话的神态模仿到:“古怪,真是古怪。陈半仙,这回又是怎么个古怪法。”
“这卦象说,此人福泽深厚出身商贾,不出意外是可以长命百岁,子孙绕膝的。”
“什么意思。”
陈乐为沉吟了会,手中的决不断的变化:“万江十六楼,你住的那个房子是不是坐南朝背。”
“对。”方一点头应道,“坐东南朝西北,这种朝向我还是知道的,此乃大凶之象,尤其是......”
“尤其是对于这种房子的女主人。”陈乐为举起手中的捉妖袋,“这么多巧合相加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刻意为之。”
方一冷笑道:“那贺承平还逢人便说他一直怀念亡妻,也不知道是装给人看装给看。”
她顺势掏出手机给这次的雇主发了条信息——净化已完成,三日之后交房。
“豁,你这还帮人干活呢。”
“那不一样。”方一微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一脸财迷样,“良知是良知,金钱是金钱,还是要吃饭的嘛。”
既然已经找到贺潼的尸体和徐柔鬼魂,这次的任务也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干这一行的基本原则。
虽然她很想现在立马把贺承平这个伪君子打一顿,但正如陈乐为所说,活人自有活人来惩罚。
宋城的警察来得很快,喜宴看来是办不下去了,万家庄的村民们各个拿着家伙围在村西边的和墓旁。
刘姨更是哭成了个泪人,她半跪在地上,抱着警察的腿不让他们继续往前,她哭嚎道:“苍天啊,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就算是警察也不能随便刨人家祖坟啊。”
她一回头看到方一和陈乐为,立马噤了声,她迅速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我好心领你们吃喜酒,结果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刘姨一边怒吼着一边向方一他们扑过来,傍边的警察立马拦住她:“阿姨,我们也是按要求做事,你们村外卖尸体来配冥婚,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哪里说不过去了!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你也不能让那些孩子孤苦伶仃一个人下去吧!”
“哪有这样子的道理。”方一叉着腰,冷眼看着这个有些疯狂的女人,“硬凑出来的姻缘,死人也不满意。以活人的想法来揣测亡者,这本身就是对亡者的不尊重。”
“你个小屁孩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群众的怒气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他们吵吵嚷嚷地和警察推搡在一起。
刘姨虽不是万姓,但是却是哭喊得最为卖力的那一个。
“我们老刘家在这万家庄本就是小姓,你们搞砸了我侄子的婚礼,又趁着今天来刨我们万家庄的祖坟,我们老刘家以后可没脸活下去喽!”
“这是封建糟粕,我们要相信科学!”
“什么科学不科学的,我就只知道你们来挖我们家坟!”
“乡亲们,抄家伙!”
“冷静,大家都冷静!”
方一叉着腰面无表情地看着吵作一团的人们,乌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感情,就像深渊一般。
陈乐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修长手指摩梭这下巴,漂亮的狐狸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还需要再观察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