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里的婚宴自然是要张灯结彩的,哪怕平日里村落再怎么冷清,婚礼当天都会是张灯结彩。
像万家庄这样以姓氏为名的村庄,其村民大都非亲即顾,大家知根知底,所以这里没有秘密。
“诶,你听说了嘛,万九他们家那头母猪下了九头小猪仔。”
“卧槽,真的假的!”方一端着半个西瓜,蹲在一群老阿姨中间聊得不亦乐乎。
“我能骗你?我可是万九小姑,我说的还能有假?”
“牛啊!”方一惊叹道。
“话说,你是哪位啊?”
“嘿嘿。”方一憨笑着擦了擦嘴,“我是刘姨的朋友。”
“啥子朋友嘛?”见到有不认识的人,老阿姨们的关注点立马从九只小猪仔转移到了眼前这个吃瓜少女身上。
就在一群老阿姨要拉着方一问东问西的时候,陈乐为这个真正招阿姨喜欢的吉祥物吸引了阿姨们所有的火力。
看着被阿姨包围着苦不堪言的陈乐为,方一的心情非常得舒畅。
甩开了大妈们,没什么事做的方一一个人在村子里乱晃,由于今日有婚宴的缘故,大家伙都出门庆祝,沾沾这新人的喜气了,村子稍微偏远一些的地方就显得格外冷清。
“天也空,地也空,天也空来地也空,天空只怕乌云盖,地空只怕水来冲。”
走着走着,方一突然听到了咿咿呀呀的戏曲声,这声音如同鬼魅一般,虽这声音断断续续,但方一脑子里却字字听得清楚。
不对劲,方一咽了咽口水,心里一阵发怵。
不怕不怕,她有些自欺欺人地安慰了下自己,硬壮着胆子顺着声音走去。
顺着小路一直走,那瘆人粗腐的声音愈加清晰,路两边的枯木攀爬到路牙上,再走深一点羊肠土路也被荒草覆盖,最后在一片枯木从中方一找到了那鬼魅声音的源头。
只见一背着竹篮的老妇人背对着方一,佝偻着身体在草丛中摸索着什么。
普通的灵体是无法触摸现实中的事物的,但也有例外。
真不知道这老婆子是人是鬼,方一心中嘟囔道,这诡异的气氛让她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打量着。
“小姑娘,别害怕。”就在方一觉得这只是一个奇怪的阿婆没有什么特别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那老妇人的招呼声,“来了就陪阿婆我聊聊天,这地方已经好久不见活人来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方一心跳停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感觉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就这样转身离开了,绝对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看来,是遇到例外了。
“哈哈。”方一僵硬地转过身,抚着胸口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阿婆,你别这么吓人好不好。”
“人老了,眼睛也不怎么好了,路也看不清。”
说着,老妇人缓慢转身,届时一张满是脓疮的脸出现在了方一面前,这妇人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白色的眼球裸露在空气中,半挂在眼窝里,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嘴角旁沾着白色的粘液,这副面孔分明是人但全然已经没有人的样子了。
方一愣在了原地,诡异恐怖的面容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语却在即将吐出瞬间又咽了回去。
“别怕。”老妇人踱步走到方一面前,干枯的双手缓慢搭到方一的肩头,“虽想找人聊会天,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来扰我清净的。”
说罢,老妇人朝着丛林深处看去:“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哝,就在那里,你要找的贺姓的人,给我处理干净了。”
“好!”方一立马答应道,“小的无意扰大仙清净,大仙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哼。”老夫人冷哼一声,随即松开搭在方一肩头的手,直勾勾地看着方一的脸,一阵没有说话。
方一也很识相地闭着嘴任由老妇人打量。
老妇人再开口周遭的温度明显回升了不少:“妖邪的事还是少沾染为好,小姑娘......”
“罢了,一切自由命数。”老妇人叹了口气,“快去叫那道士来!”
“是是是。”方一连忙点头答应,脚底一抹油地跑开了。
“人也空,花也空,人也空来花也空,人空只怕阎隍请,花空只怕起狂风。”
她在密林中奔跑,耳畔又传来那如泣如诉的歌调,如同鬼魅,只是与来时的有所不同,此时的曲调之中仿若多了一丝悲伤,一如这冬日山林之景一般,让人心中顿生苍凉之感。
方一回头想再看一眼那老妇人,但山中的枯木过于茂密,除了偶尔掠过树枝的几只飞鸟,她什么也没看见。
“陈乐为,救我!”
“方一,救我!”
被一群大婶包围的陈乐为发出痛苦的哀嚎:“我祖上八代的底裤都要被扒没了,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方一哭丧着脸,一边喘气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我都要被吓死了,哪来的空管你啊!呜呜呜呜......”
由于刚在的剧烈运动,方一的鼻尖与眼尾都有些泛红,陈乐为看着眼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问道:“怎么了,吓哭了啊?”
“少给我冷嘲热讽。”方一累得整个人半死不活地挂在陈乐为身上,“我怕是遇见神通了,差点就回不来。”
顺过气后,方一把刚才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乐为。
“应该是遇到山灵了,这种灵物只要不特意冒犯一般不会伤人。”
“山灵?”方一有些不敢相信,“不是说山上的神灵都是美少年吗!”
“谁跟你这么说的。”陈乐为有些发笑地敲了敲方一的脑袋,“像这种山里的神灵,受人供奉,自然尽到到镇守一方土地,护平民百姓不受妖邪困扰的职责,面容可怖才能吓退别妖灵恶鬼。你虽然主业是替人洗屋,但最起码的妖邪常识你也应该知道一些。”
其实这些知识师父都有教,只不过方一当时没有认真听罢了,她当时怎么也没有想到之后会被人这样嘲讽。
方一被陈乐为说得有些脸颊发烫,但还是死鸭子嘴硬地反驳道:“要你管!”
很快,婚宴就正式开席了。
在方一的强烈要求下,刘姨把她和陈乐为安排到了小孩那一桌。
陈乐为怎么都没有想到,已经年过二十的他居然有一天还会在吃席的时候坐小孩那桌。
“阿哥你怎么不吃啊,我特地为了你才向刘姨说情让我们坐到这桌来的,你花了那么多钱,不吃饱怎么行!”
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方一,陈乐为沉默了,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饶想他在调查科也算是以脸皮厚而出名,他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脸皮厚。
也就是在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调查科的前辈都不怎么乐意带他出门了。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陈乐为默默地放下了筷子,“我胃口比较小。”
“小鸟胃?”方一嘲讽道,“你不行啊男人,你不行。”
“......”
同桌的小孩显然也是没有见过如此豪放的吃相,其中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一脸崇拜地看着方一说道:“哇,姐姐真厉害,一口能吃三个包子!”
方一一脸自豪:“低调低调,怎么想学啊,我教你啊!”
“哇,姐姐你真好!”
那小胖子和方一一边吃一边唠起嗑来,蓦地那小胖子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要是每个人结婚的时候都有这么多好吃的就好了。”
“什么意思。”方一趁男孩不注意把他碗里的鸡腿加了过来,有些共情得义愤填膺地说道,“这结婚都不请乡亲们此一顿,那这家人也太小气了!”
“不是,不是。”那小胖子连忙摆手,磕磕绊绊地说道,“奶奶跟我说,那是下面人的婚事,不是请活人吃饭的,我也不怎么明白,只记得有一次我偷偷地从门缝里看一了眼,人人脸上涂的白白的,往村西边走了,可把我给吓死了!”
听到这,方一握着鸡腿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与陈乐为对视一眼,陈乐为脸色也冷了下来。
“吉时到!”
“迎新人!”
在一片欢声笑语与阵阵爆竹声中穿着红衣的新人到场了,那嘹亮的唢呐声将气氛又推上了新一波的高潮,分喜糖,敬酒,嗑瓜子,闲聊......一片喜气洋洋的场景,人们脸上泛着红光,让若今日亦逢喜事。
方一看着手里的鸡腿瞬间觉得没了滋味,她冷着脸略带嘲讽地低喃了声:“荒唐。”
她这声叹息很快就被淹没在了这热闹的锣鼓声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