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名士讲究风流高雅,是以许多名士皆爱自然以寄托情怀,想走出滚滚红尘寻山林野趣,爱在高山茂林中陶冶情操。
齐都气候宜人,地势较为平坦,大山缺缺,唯小山连绵,这便挡不住名士们追求超我之境界。为寄形于山林,观游山水,许多有钱权之人爱在山中建亭、造屋,山中经常可见名士休憩养性,甚至有人会在山中居住一段时间。
云山是近齐都的最高峰,在山顶几乎可俯瞰整座齐都。雾阳居士的竹室便建于靠近山顶的某一处,只是向来并不为人所知。
“‘浮云不共此山齐,山蔼苍苍望转迷。’,竟真有此等美景。粹安,你这竹室真是个宝地啊。”陆寄舟表字粹安,只有极亲近之人才知晓。
“竹室简陋,祈蒙殿下见恕。”跪坐着的风流名士沏了茶,向窗下的二皇子遥遥举杯。
天下人爱君子端庄,如同陆寄舟这样的。然二皇子桀骜随性,向来不爱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看他这一副做派哈哈大笑:“粹安,这儿就我和你,就忘记你雾阳居士的名号罢。话说,那位公主怎样了?还在你那拘着?”
“公主乃齐国贵客,只是暂时在我府中养病,何来‘拘’这一说?”陆寄舟眉眼淡淡,还是一副温柔君子的模样。
引来二皇子一声嗤笑:“齐国贵客?这夏王室都快绝户了,她那好表姑母晋山王妃打的什么算盘我不清楚,还想把那公主往齐王室里送。”想到他那向来好色的父王齐王,脸上又是一阵鄙夷:“哼,也不想想陛下吃不吃得消!”
“晋山王这一举动确实令臣费解。”夏公主容色姝丽的说法传到齐王的耳朵里,这便是晋山王的手笔,其心昭昭。但令他不明白的是,晋山王又何必费这般力气。
只见那二皇子若有所思,眼眸一亮,转身便落座陆寄舟的面前:“那公主真如传闻中的那样,天姿国色、貌若天仙?”
陆寄舟幽幽瞥了一眼这位二皇子。脑海中浮现出一双黑夜将逝时亮起的凤眸,然别的却都不记得了。或许实在是貌不惊人,大概说得上是清丽美人吧。
但一想到那位晋山王妃,陆寄舟瞬间沉下了心,几乎带着三分恶意评价了这位公主:“平平无奇。”看见二皇子瞬间兴致缺缺的神色,他升起难言的报复的快感。
二皇子正要起身,不巧广袖带到桌上一本小册:“咦,梅院起居注?”捡起一翻,上面正是夏公主日常起居的记录。
这本册子正是下午梅院的人将将送到,此前陆寄舟正处理着手边要紧事,还未来得及翻看。
“你把这位公主安排在外院?没关在府中?”二皇子神色怪异地瞧了瞧这位雾阳居士。
“为了公主的清誉着想。再者,臣都说了,公主是大齐贵客。”陆寄舟无奈道。
瞧瞧,多么光明磊落的陆公子。二皇子面容略有扭曲,阴阳怪气道:“那你真是好君子哦。”
“二皇子何尝不是。”
二皇子一阵恶寒。
“这几日晋山王似有所察觉,臣怕他暗中探查暴露公主行踪,所以暂且不能去梅院拜访公主,只得叫人记录下来这位公主的日常动作,以防她暗中出逃。”
“干脆直接杀了,麻烦。”二皇子其实也不太理解为什么陆寄舟要拘这位公主,反正现他们在大齐的土地上,还没人知晓这位夏公主已来到大齐。
陆寄舟只是冲着这位阴晴不定的主淡淡笑了笑:“殿下慎言。”公主对他,还有些用处,况且他还想知道,这位公主被大夏追逐的理由。
二皇子不想搭他的话,架着腿捧起这册“梅院起居注”。
“嗤,这公主倒是过的滋润。钓鱼、投壶、踢毽子......哈哈,她竟还叫你那大侍卫陈双给她搭秋千!”
陆寄舟闻言倒是略有诧异。陈双跟他汇报,这位夏公主第一天醒来时便尝试出门,该是已经发现自己被他软禁了。唔,夏公主确实有点意思。
“你当养了只金丝雀,粹安!”二皇子笑得开怀。
“阿嚏!”春风尚带着一丝寒意,“金丝雀”臧鸢在院外头站得久了便有些受寒。
“公主快回吧,我们改日再玩!嘻嘻,反正日子久着呢。”话毕,这位说话的婢女便猛然闭了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神情局促。
“好,我改日再找你们投壶。”臧鸢面色如常,笑眯眯地同她们道别。
婢女松了一口气,公主应该没听见。收拾着地上用来投壶的箭矢,婢女对这位公主一阵怜惜:公主真是个好性子,玩的花样也真多呀。就是被自家大人关在这座外院里......
婢女走着神,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公主安好。”她猛然一惊:嗐,她家大人来了!
臧鸢已转身正准备回房,便听见那位陆大人的声音,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位陆大人可算来了。转过身子向他点点头:“陆大人安好,许久未见了。”
陆大人今日未着白衣,一身浅青色云纹团花锦衣在他出色容貌的对比下都稍显黯淡,他今日还束了发,比他披发时少了一些清冷疏离,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臧鸢自觉与齐国人无冤无仇,然一来就被关在这个鬼地方。这位陆大人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办事,看他气质卓尔不凡,言行清朗正派,应当也不像恶人。臧鸢正思索着如何开口套这位陆大人的话,便听他开口道:“这是在投壶吗?”
“啊,是——我教灵越她们投壶玩呢。”臧鸢调皮地眨了眨眼,“大齐这边的玩法可没夏国的多呀。陆大人玩过投壶么?我表姑母信中常常夸赞晋山王的投壶技术呢,您和他一道玩过吗?”
陆寄舟面不改色地拾起地上的箭:“晋山王向来公务繁忙,倒是好情趣,陪王妃玩投壶。我等可没这福气。”说罢站定将手中的箭向壶里掷去,连投了八只,竟都稳稳地箭无虚发,“但我投壶技术还不错,公主看我可有与你一较高下的资格?”
“陆大人真是抬举了,我可比不上您。”臧鸢似被他逗得咯咯笑。
“公主说笑。晋山王妃常与您去信,倒是对您关爱有加。她可曾与您说起,咱们的陛下,齐王?”
对上陆寄舟含笑的眸子,臧鸢心里忽地有些发毛,但又感到有些莫名,怎跟齐王扯上什么关系了?
面前的公主面色尚带苍白,但修养几日,吃喝玩乐后,状态已经比前几日刚来齐国时好的多了。陆寄舟紧盯着公主的眸子里略带着些压迫,似让这位公主有些本能地不舒服,但提到齐王,她眼中的茫然不似作假。他还发现,这位公主的眸子,竟是少见的琥珀色。
他垂了眼眸,不再直视着她:“陛下知道您来,一定很高兴。”
臧鸢似对他的试探有所察觉,走近了睨他一眼:“或许吧。那要看晋山王什么时候带我去觐见齐王陛下。您说对吧,陆大人?”
陆寄舟还在思索着,正要答话,便被一旁的公主忽地扯过他的袖子,晃了晃:“不说这些了陆大人,咱们还是来玩把投壶罢。看看到底谁厉害!”
大夏民风开放,男男女女世族皇族都可玩在一起,特别是受了隔壁少数民族大丹的影响,男女大防便不像大齐这么讲究。是以公主认为扯扯袖子并不算什么,然而却把陆寄舟吓了一跳,一把甩开了她。
臧鸢也是一惊,因没料到他过激的举动,被他甩得一趔趄,差点往一旁倒去。
陆寄舟见她要倒,忙一把拉回她。见她站稳,又是一揖:“改日罢公主,在下尚且有公务在身。告辞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公主望着他僵硬离开的背影,有些意外。
夏朝的男子都会些武功,就连皇室子弟幼时也会与世族子弟一道习武强身。是以臧鸢在被陆寄舟甩开时,很明显得感受到陆大人的力道之大,甚至超过她连续三年蝉联比武大赛第一名的堂哥,且身手敏捷反应迅速。
这位陆大人,外表文质彬彬像个文人,但竟是个会武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