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郡秦少府,在常州为官,其子秦秀,少而能文,与常州殷生是好朋友。
殷生之妻是个大美人,可惜红颜薄命,很年轻就死了,葬在城外。
爱妻死后,殷生伤心欲绝,希望能够在梦中见到她的灵魂,便天天祈祷,然而祈祷了三年之久,愿望都没能实现。
秦少府命也不长,死于任上。
他是个清官,生前不屑捞钱,死后连老家都回不了,儿子秦秀没钱把他的棺椁运回老家,只好暂存在一佛寺,把家人托付给殷生照顾,自己则去苏州求亲戚。
他的亲戚,在苏州当官。
秦秀一位姓张的舅舅是长洲令,长女小慧,也就是秦秀的表妹,也是个美人,也是红颜薄命,十七岁就死了,其棺椁,也还没有运回老家。
武弁黄某,是秦秀从姑之夫,其子黄纶与秦秀同年同月生,所以两个人从小就能玩到一起。
故事发生的那一年,两个人都二十来岁,都豪宕不羁。
自从秦少府当了官,秦秀与他们两家的眷属,已经八九年没见面了,这次见面,分外亲热,秦秀在两个亲戚家往来,今天住这家,明天住那家。
一段时间过后,秦秀开始与黄纶外出玩耍,逐渐涉足风月场所,黄某晓得后,把儿子骂了一顿,同时把秦秀也责备了一顿,秦秀的舅舅知道后,也警告外甥不要与贱娼为伍。然而,无论是黄某的责骂,还是舅舅的警告,都无济于事,沉浸在舒适乡的两人,都置若罔闻。
一天薄暮时分,两人来到一条杏花门巷,只见几个漂亮的女子,正在倚门盼客。
见了女子们的打扮,两人悄悄地说,这里必是勾栏女子居住的地方。
然后,他们就听见,“来嘛,进来耍嘛”,几个女子嘻嘻哈哈,请他们进屋玩耍。
进得屋来,只见纱灯锦幛,华丽迷人。
既有美女又有美酒,两人很快就喝得二麻二麻的,然后各选一个女子就寝,一个在东边寝室,一个在西边寝室,实际上是隔壁。
他们挑选的女子,都是那些女人当中最漂亮的。
然而,睡到半夜时分,黄纶突然大叫秦秀的名字,被惊醒的秦秀问他怎么了,他说,太缺德了,竟敢如此骗我!
秦秀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就着隐隐约约的残灯,忽然看见和自己睡觉的美女,变成了一个丑八怪,根本不是之前挑选的那个!
他正想对黄纶说老子也遭了,身边的丑女急忙手掩其口说,千万别出声,不然就会大祸临头!
秦秀怕了,不敢再言,黄纶也被身边妓女所阻,把嘴闭得紧紧的。
过了一会儿,秦秀问身边丑女,大祸临头是几个意思,丑女回答他说,郎君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前途不可限量,我不忍心害你,所以才告诉你。
丑女说,这里的主人很坏,而且不是一个人,有五六个异性兄弟,个个都像疯狗那样,人人坏得流脓,他们经常用美女诓骗客人,等客人喝醉就寝后,就用丑女换了美女,这也是她之所以得以和他睡觉的原因。
丑女又说,他们这么做,已经有很多年了,上当的客人察觉后,最好别啃声,不然只要嚷嚷一声,立马杀掉,因此而丢命的,不计其数,今天幸亏主人还没听到,不然你们就危险了。
丑女叮嘱秦秀说,等哈离开的时候,你们要装作啥也不晓得,就当和你们睡觉的,是之前挑选的美女,这样他们才不会怀疑,你们才不会倒霉。
丑女说完,给了他们一个希望:听说明天晚上主人要去别的地方喝酒,你们如果再来,便能和你们看中的美女睡上一觉。
秦秀道了谢,告辞丑女出来,找到黄纶,把丑女对他说的话,都转述给他,黄纶说,他身边那个丑女,对他也是这么说的。
说话间,主人就出来了,果然有五六个,个个身长七尺,人人相貌狰狞,见了他们,怒目相向。
黄纶、秦秀怕得要命,表示家里都有事,要早点回去,然后取出身上的银子,把账付了,美女被换成丑女的事,一个字也不敢提。
主人这才转怒为喜,却不收他们的银子,对他们说,两位能来这里住宿,是我们的荣幸,住宿费就不必了,黄纶、秦秀非叫其收下,那几个女的赶紧朝他们使眼色,两人会意,不敢再强,把银子揣进怀里。
门都是锁着的,主人拿钥匙开了门,他们才得以出去。
来到街上,两人似乎忘了之前的恐惧,黄纶对秦秀说,晚上那个美人,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迷人的,我想我们应该再来一次,除了完成夙愿,也想看看丑女的话是真是假。
俗话说,色胆包天,黄纶的话,正中秦秀下怀,他也想再来。
当天黄昏时分,他们果然又去了,那些美女,照样在门口揽客,黄纶他们问主人在不在,她们回答说,去别的地方喝酒去了。
果不其然,丑女们没有骗他们。
两人暗自高兴,各自把选好的美女带去睡觉。
秦秀脱了衣服,刚想躺下去,身边美女“缠”着他说话,主动告诉他说,她是常州殷生的妻子。
秦秀说,怎么可能,殷生是我朋友啊,他妻子早就死了,你不要乱说!
女子说,你不要害怕,我是鬼,我们这些姐妹都是鬼,我们的灵魂被强鬼劫持了,希望你们能够救救我们,说完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后来明白了过来,秦秀怒从心头起,安慰女子说,嫂子不要忧虑,兄弟我虽然不才,也愿学那武士,手提利剑,砍断这几个毛贼的狗头!
女子却连连摇头,不赞成他这么做,说,这样是没用的,你还不如把我的情况告诉殷生,叫他投牒吴县城隍,让城隍收拾此辈。
又告诉秦秀说,吴县城隍不是别人,正是他故去的父亲,他父亲生前为官廉洁,所以上天让他当了城隍,作为对他的嘉奖。
听了女子的话,秦秀悲喜交集。
两人正在摆龙门阵,黄纶忽然开门问,你晓不晓得出了怪事,秦秀回答说早就晓得了,黄纶说,你晓得张妹小惠也在这里吗?
惠妹也在这里?秦秀忙问,惠妹在哪里?话音刚落,张小惠就抽泣着出来了,娇魂楚楚,欲诉欲语,愁怨难明。
秦秀不由得也流了把辛酸泪,对张小惠说,好久不见,竟然不认得你了,没想到你妙龄弱质,竟也遭此暴横!
秦秀说完,把殷生妇叫出来与黄纶相见,四人相对,悲哀哽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几个女子知道后,都来向秦秀、黄纶两人,诉说各自的遭遇,劝他们赶紧走,晚了恐怕有变,就走不了了。
临走前,殷生妇叮嘱秦秀说,一定要把我们的情况,告诉殷生,张小惠也再三叮嘱秦秀和黄纶,叫他们不要忘了,事关她们能否摆脱魔爪,开不得玩笑。
两人告别后,没多久天就亮了,回头去看昨晚住宿的地方,只见只有几个荒冢,白杨衰草迎风而动…
回去后,秦秀把他们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姓张的舅舅,谁知他根本不信。
直到黄纶也来说,张氏夫妇才信了,不胜悲痛,伤心地哭了一阵。
秦秀又叫人去给殷生送信,请他速来,有要事相告,殷生接到书信,连夜赶来,秦秀把见到他妻子的事情告诉他,殷生大放悲声,这才明白为什么三年梦不到亡妻,原来妻子的魂,被强鬼控制了。
殷生哭完,与张氏去城隍那里报告,秦秀、黄纶一同前往,住在庙中。
当天晚上,他们就听到城隍升堂办案,各种刑具的声音掷地有声,又听到差役的吆喝声、唱到声,以及书吏的点名声。
这些声音响过之后,城隍问道,诱良善,侵孤弱,淫横不逞者,哪个是罪魁祸首?
城隍一开口,秦秀就听出是他父亲的声音,不由得悲从中来,暗自流泪。
随后听到群鬼说,为首的是万德,一鬼分辩道,小鬼若不是毛三、周喜儿怂恿,是不敢这样的
说这话的,大概就是万德了
万德说完,女鬼们纷纷揭发,一女鬼说,劫她的是赶七,另一个女鬼说,辱她的是余小猴、金午和万德,万德为甚。
第二个女鬼的声音,像是殷生之妻,殷生听出来了,不由得潸然泪下。
接着又听城隍说,惠儿,把你的遭遇,也说出来!
张小惠的遭遇,是那些女子当中最惨的,因为那些强鬼,都蹂躏过她,她只希望将他们个个处以极刑!
听完张小惠的遭遇,城隍叹了口气,叫她到后堂与姑妈相见。
张小惠这位姑妈,也就是秦秀之母,比他父亲,还早去世三年。
众鬼们明白将是什么下场,争先恐后替自己分辩护,一时间场面混乱,众声嘈杂,什么也听不明白。
接着又是拷掠声,众鬼呼痛的声音,女鬼的感谢声,审判定案后宣布的声音,累犯入狱的声音,这些声音响了很久,才渐渐安静下来。
这些声音消失后,堂上又响起秦秀喊父亲的声音,张氏喊女儿的声音,殷生喊妻子的声音,黄纶喊舅舅和惠妹的声音,凄声惨语,混成一片,好不“热闹”…
后来,殷生做了个梦,梦见妻子对他说:
狂徒虽则授首,妾已蒙垢,羞见郎君。且近奉秦公约束,艳妇不得外行,虑招谤辱。情不能已,暂得请命来见,为谢秦公子及黄生,蒙其仗义相授,他生图报。惠妹亦寄声张府,言己得所依,嗣当寝门问安也。郎君好自重,妾从此别矣!
妻子说完,涕泣而去,殷生正想挽留,没想到一下子醒了过来,哪里有什么妻子,只有即将燃尽的蜡烛,照射着枕头上的泪光…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在梦中见过妻子。
没多久,秦秀就回到常州,把父亲的棺椁,运回了苏州。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哪怕到阴间作恶,照样跑不脱!
从那以后,就有一处因怨气所成的荒冢小村,里头,就是另一番故事了。
凉安辰就像刨根问底一样一定要去那个荒冢,他认为,既然有笑娃跑出来了,那就一定要去平息一下,于是就想出宫去。
他这个人性格比较执拗,皇帝怎么拉他都不肯留下来,又怕他有危险,最后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他一起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么担心我做什么?”凉安辰都快要无语了。
“就算你不是小孩子,那也不行,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朕就活不下去了!”皇帝拉着他,一本正经的跟他说。
“你还是留在宫里面处理处理事务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凉安辰松开他的手。
“不行!宫里的事务,朕先让皇太后帮我们掌管几天,朕必须去。”皇帝又拉上他的手。
“那行吧,马车已经在外头了,走吧。”两人出了宫。
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般划过晶莹的汉白玉,倒影着灼热的太阳与滴滴答答的车轮。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得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纱曼遮挡,使人无法觉察这般华丽。
马车门前一对雕饰,金色的光芒刺痛着双目,马车四周在阳光的映照下雅气十足,和那灰褐色调相映的惟妙惟肖。
似幽远的车铃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不过刹那,这辆繁贵富丽的马车便踏风而至。从马车中飘出的西域迷香像轻云般蒙住人的眼睛。熏风将丝绸所织的精美帘子掀起,露出一角的遐想与诱惑。
两人坐了上去,于是又开始了一路的颠簸。
“诶,安辰,你光给朕讲了那个传说,还没告诉朕,何为笑娃呢!”
“对对对…”
凉安辰抬了眼。
“有个村子生下了一个小孩,那小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一副笑脸的表情,诡异的事情接二连三,先是死了小孩的娘,后来小孩的爹也上吊死了,村里的人都害怕,于是把那孩子丢到山里去,想让他自生自灭,不料,当晚便听到小孩的家中传来诡异的笑声,后来这个村子里生下的小孩一出生,便都咧着嘴笑,这笑声伴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那些小孩就从村里跑了出去,或留在村里。”
“他们除了吸人阳气,还会杀人吗?”
“那是当然,听说死去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笑着的,嘴角被撕裂到了耳后根,这件事情一定要处理。”
天边,夕阳斜下,暮霭沉沉,燕雀南归。
夕阳在慢慢下沉,云的颜色从白到红,从红到大红,最后完成了最后一次蜕变,转变成了金色。较远处的几座云山,红得彻底,红得如火,红得让人产生幻觉。
两个人终于赶到了那个镇上,他们倒是没找到荒冢,反而发现了一个诡异的村子。
“安辰…我想到了一个故事…”
一个村子有一个传说,在黑暗中不能把手放在地上,否则就会招来在地下的亡灵!有一天,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家庭中的大人们去耕地,留下了家中唯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玩着他的玩具,突然,玩具掉到了桌子下面的阴凉,黑暗的地方。
孩子爬进桌子底下,去捡他的玩具。不料,他的手放在了地上。当他出来时,发现世界好像跟以前的不一样。以前的景象是有颜色的,现在却到处是黑色的,并且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成河,人的手臂.大腿.头等部件散落一地,把孩子吓得拔腿就跑。忽然,他感觉撞上了什么东西?他抬起头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他看见生他,养他的父母挂在他家的门柱上,并且他的父母眼珠子被挖出来,放在手上。内脏挖出来,扔在地上,舌头掉到下巴底下,七窍流血。
孩子立马吓蒙了,停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自己的本能反应还是自己的直觉,让他往外面跑,跑到外面的时候,让他无法相信。外面的场景像是绿色,并且有成群结队人在外面行尸走肉般,这时孩子感觉谁拉着他的双脚,下沉……下沉……
夜晚,又在茫然里来临,感冒让今夜悲惨,孤独使今夜无眠。混沌的日子,空荡的记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心跳。窗外寒风萧萧,几棵枯树在寒风中摇曳着,昏暗的灯光拉长树枝晃动的影子,显得格外诡异。屋内,悲伤掩盖一个男人的温度,飘荡着一层厚厚的悲伤…
突然,他踩到了一根枯树枝,发出断裂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仔细一看,路旁躺着一具尸体,凉安辰赶紧跑了过去查看,那尸体是笑着的,嘴角被撕裂到了耳后根,在夜晚让人看的毛骨悚然起来…
“就是这里了。”他说。
突然之间,村子里就传来笑嘻嘻的孩童嬉闹声,两个人提高了警惕。
这些声音在不停的穿梭着。
两人跃到空中,使出了强大的灵力,把那些小鬼全都召集了出来,千篇一律的表情让人看了心里发毛,两个人联起手来,琴声一起,瞬间就消失了很多的鬼魂。
那些小鬼边笑着也边使出了法力,巨大的力量对峙着,完完全全不是这些小鬼能使出来的力量,究竟是谁?
但他们能感觉到,这种强大的力量,后来就消失了,瞬间,所有的笑娃被焚灭。
“我能感觉到。”凉安辰仿佛知道皇帝下一秒要说什么,赶紧回答了他。
皇帝:“……”
“先走吧…突然之间,他看到墙角缓缓走出了一个拄着拐杖,提着篮子的老婆婆,佝偻的身影在苍茫的月色下显得无比的寒冷,口里喃喃的说:“卖鸡蛋了…卖鸡蛋了…”
颤颤巍巍的走着,如风中的残烛一般,似乎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人家的腿脚似乎不太好,一瘸一拐的走着,拄着拐杖也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似的,两个人就要上前去,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很奇怪的气息,向他们飘来。林间的树枝叶被吹得哗啦啦直响。
这个村子莫名的就变得阴暗起来。
月亮静静的挂在天上,照在了老人苍白的头发上。
那个老婆婆走着走着,突然,身边的黑色团雾缠绕了她,他犀利的尖叫声伴随着扯下了她那张脸的动作,苍老的脸被扯下,露出的是另外的容貌,嘴角咧到耳后根,笑得极其渗人。
“你们…有去无回了…”
凉安辰和皇帝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神武金光闪烁。
忽然,老太婆大手一挥,这个村子瞬间就变成了荒冢,一团团黑雾袭来,两人施出灵力开始对招,瞬间,天翻地覆一般,他们站着的土地正在直线的坠落,速度之快,心已经悬了起来。
“什么?怎么回事?!”
皇帝拉紧了他的手。
他们像是掉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平行空间一般,四周是无尽的空间,深蓝色伴着星光点点,就像六年前,他在山洞里进入的空间一般。
“你没事吧?”皇帝关切道。
凉安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说道,指尖开始施出灵力,刹那间,金光闪烁,但似乎怎么也斩不断这条无尽的路。
他回头一看,觉得凉安辰好生奇怪,低着头仿佛哭了,他用手去摸他的脸,却扯下了一张脸皮来!
皇帝心跳漏了几拍,急忙反应过来,掏出长剑跟那人打在了一起。
“你不是安辰!你是何人!”他拔出长剑,跟那人打斗在了一起,那个人露出了一张陌生的脸,笑着对他说:“我知道你的所有秘密…”
“废话少说!”皇帝拿剑向他刺去,那人一躲,继续眼带笑意的对他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妄想要得到这个世界的全部…”
皇帝一愣,拿剑逼问道:“你说什么?!”
“你怨恨一个人,于是你打破了平行空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后来你发现不再怨恨他,你越来的越喜爱他…可是你却不告诉他,你在瞒着他,你在骗着他,你把这本该不属于你的全都骗到了手,包括他。”
皇帝气得浑身颤抖:“放肆!”持剑跟他打在了一起,那个人边躲边说:“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你上辈子杀了很多人,最后只剩下了你一个…”
“住口!你到底是谁?!”
“是我呀…”那人摇身一变,变成了凉安辰的摸样,眼含泪水,眼尾薄红:“你要杀我…”
皇帝赶紧收了手,那人一变变回了凶狠的模样,使劲往他的左肩膀狠狠一刺,鲜血四溅。
那个人伏在他耳边说:“是你活该…快把时光卷轴交出来!”
“你找不到的。”皇帝笑着看着他,伤口扯着他每一根神经,他疼的咬着牙笑道。
“你!”那个人气急败坏:“别逼我杀了你!”
“杀了我,你就永远找不到了。”皇帝看着他:“你最好告诉我,凉安辰在何处!”
“你休想!谁不知道你们两个的红莲吹雪一旦到了一起,谁都会死!”
那个人扯着皇帝的头发:“说!”
“你这样逼我我也没办法,你只要把他还给我并保证他的安全,那一切都好说。”
“当真?”
“当真。”伤口还在止不住的流血,他的声音稍微轻了几声。
“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把你的神武给我!”那个人放了手,皇帝缓缓站起身:“让我去见他,吹雪给你。”
他将那一支箫交到了那个人的手上。
那个人启动灵力,巨大的光盘闪现在了突然现出的墙壁上,皇帝怎么看都觉得有点眼熟。
随着金色光盘的启动,那个墙壁突然变成了大门,缓缓的被打开了,在另一边,是妖市。
“你去找吧,他在木桩上。”皇帝一听,便立刻跑了进去。
这个妖城总是苏醒得太过于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昏暗下的灯似是仍有昏黄色的灯光要透出来,细看时却是晨曦的折射.街道边的小摊点永远是妖满为患,呼喊声此起彼伏,所幸老板娘练就过耳不忘的神奇本领,其实哪不是人满为患,茶馆客栈,布庄当铺,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有卖古董的,胭脂水粉的首饰的字画的风筝的香囊的各种的交通路线像蜘蛛网一样覆盖到都城的每个角落一批又一批的人像货物一样被装卸着整个都城有如一个繁忙的空壳大家都在奔忙着,奔忙着各自艰难的生活……
妖城的街市上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座热闹的虹型大桥,桥上人头攒动,游客行人如织,只见桥上两侧摆著许多小摊,有卖各类杂货也有卖小点乾果的,还有算命的,以及卖茶水的…大桥中间的步道上是熙来攘往的人群,有坐轿的,有步行的,也有挑担的,还有马车与运货的…这都城真如听闻中的一样热闹非凡,凭栏而站,看向河里的往来船只,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站在桥头,好不惬意.逛逛几个小摊,突然看到一艘运粮大船正准备驶过桥洞,只见大船上的船夫十分忙碌.多有意思啊!
往下望去,见到那些船夫有的站在船蓬顶上,俐落的降下风帆,有的则站在船舷上使劲撑篙,还有的正奋劲的用长篙顶住桥洞的洞顶,使这大船可以随著水势通过桥洞.那些船夫真的很辛苦呢…看着这一紧张场面,不由得感叹起来.
只不过这里都有个特点,他们不是人,都是妖。
那个人已经给自己掩去了人的气味,皇帝穿梭在这个街头,什么妖怪都有,真是千奇百怪,长相丑陋。
“哪里有木桩?”皇帝停了下来,喘了口气,施了法力,左肩膀的血已经被止住了。
不太行,还是得去问问…
“来!高庄儿的柿子哎!涩了还管换的咧柿子……”穿着深蓝色长袍子的妖怪肩上担着挑起柿子筐的扁担,三步那么一回头儿,“来!高庄儿的柿子哎,涩了还管换的咧柿子……”
“香菜哎、辣青椒喂、黄瓜哎、大苤蓝来哟!西红柿哎、蒜来嘿、韭菜、西葫芦嘞、洋白菜耶、夏冬瓜、胡萝卜、扁萝卜哈,嫩了芽的香”
一旁的妖怪贩子不停的扯着喉咙大声喊,皇帝掏出元宝,往他案板上一放:“摊主,告诉我哪里有木桩,这些我全买了。”
妖怪笑眯眯的:“好好,木桩?有两处,一处是杂耍的在东边那条街的尽头,还有一处是在江边你自个去找吧!”
“好!”皇帝扔下了元宝,拔腿就跑。
“哎!这些菜都不拿走啊!我滴个娘嘞太可惜了!你不要我继续卖啦!元宝是我的啦?!”
他连头都没回。
这个地方真的挺大,皇帝一路狂奔,路过一个茶馆摊子,听到那妖怪在摊子前面讲的津津乐道。
吴县以前有个姓周的屠户,他的父亲周某原本是某个地方的知府。周某有个亲戚在京城担任要职,仗着亲戚的权势,他做知府时贪赃枉法可是害苦了一方百姓。百姓深受其害因而连年上访,终于有一天他的那位亲戚也包庇不了他了,最后周某不得只好辞官回家。
周某虽然丢了官,但是回乡后干起了诉讼的勾当。周某做官无良,替别人诉讼也是挂羊头卖狗肉。周某打着讼师的名义,实则为了骗钱,说白了就是一个讼棍。不过周某依旧能大肆敛财,不比做知府时赚得少。
当时吴县有个姓赵的人,家中虽然算不上巨富,但也是小康之家。赵某有一块田地和周某的田地接壤,周某武断乡曲惯了,于是故意让仆人把界桩挪了,侵吞了赵某十多亩。赵某本来就胆子小,再加上惧怕周某的势力,于是得知这件事后竟将那块田地拱手相让,送给了周某。
赵某本想用这块田地讨好周某,以达到和他结盟的目的。然而虎狼与兔子怎会轻易成为朋友,因此周某更加看不起赵某。不过周某虽然看不上赵某,但他颇有心机,还是假装和他交好。周某之所以如此,是为了更深的筹谋。
赵某有个邻居姓沈,沈某家的富裕程度和赵某家差不多。不过这位沈某要比赵某无赖得多,沈某经常欺负赵某。有一次沈某喝醉了酒,又用言语欺辱赵某,后来还动起了手脚。不巧的是,这一次被赵某的儿子看到了。赵某的儿子要比他阳刚许多,并且虎背熊腰习得一身武艺。
赵某的儿子看到沈某欺负自己的父亲,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将其踢到了池塘里。要不是赵某施救及时,沈某差一点就淹死了。不过赵某虽然救了沈某一命,两家却从此结了仇怨。当时吴县有个庙会,赵某和沈某都是庙会里的成员。庙会有十多亩土地的会产,后来有一年,沈某和赵某因为会产分配的事产生了纠纷。
自从被赵某的儿子踢进池塘,沈某一直怀恨在心。于是新账旧账一起算,没说两句沈某就动起手来,两家的矛盾由此更深了。赵某虽然胆小,但被沈某打了一顿,心中也是愤恨不已。后来这件事传到周某的耳朵里,周某就唆使赵某状告沈某。周某跟赵某说,到时候他会鼎力相助。有了周某的支持,于是正在气头上的赵某真把沈某告到了官府。
此前周某假意和赵某相交为的就是这一天,等着等着机会终于来了。等赵某真去了官府击鼓鸣冤,周某又来找赵某说:兄弟,你这事好办是好办,但需要一笔钱上下打点。赵某问周某需要多少银子,周某思虑了一下说至少得需要百两银子。赵某一听花费不少,即便是告赢了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就想撤诉。
这时周某假装非常关心的样子跟赵某说:兄弟,官事无小事,这状能是你想告就告不想告就不告的?你要是撤诉,到时候惹得麻烦可不是一百两银子的事了。赵某不懂诉讼之事,在周某的忽悠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告,于是如数把银子交给了周某。
而周某拿了银子并不办事,出了赵家的门就把银子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乐呵呵地喝大酒去了。过了几天周某又找到赵某说:兄弟,我拿了你的银子上下打点一番,马上就能奏效了。谁知沈某下的本更大,直接找到了省府官员,这下麻烦可大了。
赵某一听,再看看周某故作慌张的表情,不禁害怕起来。于是就向周某请教良计,接着周某又是一通忽悠加吓唬,最后跟赵某说:兄弟,省府咱也有关系,不过花费大一些,恐怕没有一千两银子不可。赵某家虽然达到了小康水平,但是一时间让他拿出一千两银子还真是困难。
不过赵某虽然一时间拿不出一千两银子,但周某早为他想好了办法。周某说:兄弟,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这样,你有多少就拿多少,不够的我借给你。就这样,赵某东拼西凑弄了五百两,然后又从周某那里借贷了五百两,立下字据签字画押后都交给了周某。
周某得了银子和借据,仍旧是只拿钱不办事。然而纸里包不住火,没多久赵某得知周某骗了他,不禁心中怒火中烧,脑子一热就跑到周某家里要和他拼命。冲动是魔鬼,愤怒没有帮助赵某讨回公平正义,反倒让周某告了他一个讹诈之罪,赵某因此锒铛入狱。
当时赵某已经年近花甲,入狱后不久便忧郁成疾,没多久就死在了监狱里。后来赵某的儿子外出经商回来,得知父亲的事大为恼怒。不过赵某的儿子要比他父亲有城府,倾尽家财招揽了一帮无赖,然后趁夜黑风高之夜跳进周某家里。不仅玷污了周某的妻女,掠走了他的家财,还一把火烧了周家。
周某及其家人全都遇了难,不过周某有个小妾当时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因此逃过一劫。这位小妾的儿子就是周屠户,后来小妾改嫁,周屠户就沦落为了乞丐。赵某的儿子杀人越货后,便逃到了外地藏了起来。尽管官府派出许多人手查找,但多年下来一无所获。
赵某的邻居沈某,后来不知因为何故,也沦落为了乞丐。某一日沈某和周屠户碰到了一起,两个天涯沦落人一商量,竟狼狈为奸起来。周屠户和沈某,千方百计找到赵某的儿子,趁黑夜将他和他的妻子一并杀了。周、沈二人杀了赵某的儿子,然后分了他的财产。不过没多久,周屠户就将钱财挥霍一空,后来又沦落为了乞丐。有一年冬天差点冻死在雪地里,幸好被一位屠户所救。
后来周屠户就做了屠户的干儿子,屠户没有子女,他死后肉铺、家产就都留给了周屠户。周屠户也是个颇会算计之人,因而继承了屠户的衣钵后逐渐也成为了有钱人。但他的钱财还没有他父亲的十分之一多。
周某之死死有余辜,但周某的家人确实死得冤枉了些。但是和周某的家人相比,赵某死的岂不是更冤枉。而周某家人之所以遇难,又何尝不是因为周某作恶多端所致呢?赵某的儿子为父亲报了仇,日后又被周某庶出的儿子周屠户杀害。这前前后后的是是非非还真是不好明断,然而这诸多恶果的根源却是周某和赵某。
若是周某没那么贪婪,若是赵某但凡有点男子气概,心胸稍微豁达一些,或许也就不会被周某忽悠,那么后来的一切也都可以避免了。
这故事听得皇帝心烦,他只是路过,谁知那妖怪的声音一直在耳朵里嗡嗡嗡,气的皇帝脸都青了。
他一路跑到码头,见着了远处确实有一个木桩,可上面什么都没有,他跑去一看,瞬间就往反方向的地方跑去。
妖市上无比的热闹,把人间的乐子耍了个遍。
他不敢慢一秒,他实在是太怕慢一秒钟就失去了他,他在街市里奔跑着,不敢停下来。
这个时候,他看到有一个木桩的顶,那里支成了一个架子,那些妖怪纷纷的围在了一起,他心里一惊,拨开妖怪往里面跑去。
他看到了凉安辰。
双手被反绑到木桩上,还有一些妖怪对着他指指点点。
指尖发力,灵力一挥,木桩瞬间被砍断,他冲上前去,把人一把扛起,就拼了命的往外跑。
“你这妖怎么这样啊?!”
“就是啊!”
“给我追!”
凉安辰在他的肩膀上突然手一摸,摸到了一把粘稠的东西,他扭头去看,皇帝的肩膀已经被捅穿了。
“萧易真!你他娘的放我下来!”凉安辰生气了。
“等一下安辰,后面有人来追了…你不舒服吗?”
凉安辰眼眶一酸:“你不要命啊?你到这里来干嘛?!”
“要是我再来晚点,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再坚持一会,找个地方藏起来,你慢慢骂我好不好?”
皇帝边喘边说,直到躲到了一个巷子里,他才把人放下。
“你究竟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凉安辰脸色很难看。
“我…”
“时光卷轴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些人问你要?”
皇帝坐到了地上,对他说:“这件事情真的不能说…我…”
“所以说你一直在骗我?”
一片死寂。
凉安辰长发如墨散落在白衣上,只略微用一条白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全身散发着跟他的剑一样冰冷的气质!如利刀雕刻而成的立体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则戒备地盯着他。
“我…”
“我不会跟你走,你走吧。”凉安辰的声音响起。
皇帝是真的不愿意离开他,他知道,若是他说出了原因,那他呆在这这个世界所剩的时间就不多了,就得回到本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如梦似幻,让他不愿意醒来。
“你跟我走,我告诉你。”
男人斜着眼看着他,听着皇帝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穿越过来的…上一辈子,我也是皇帝,可是有一个人,我冤枉了他一辈子…”皇帝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用了五十年的寿命换来了见他的机会,我若是说出了实情,那我将陪伴他的时间就不多了…”
“那个人…就是你…”皇帝每说一个字,就像被刀扎了一样难受。
“我上一辈子是怎么样的”凉安辰说话了。
皇帝跪在他面前:“中了蛊毒,七窍流血,你被冰封在了湖里面,旁边有一树梨花树,还有两瓶梨花白…”他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字字泣血。
他记得。
“你好狠心…上一辈子丢下了我,这一辈子能不能别不要我…”他哭的眼眶通红,声音嘶哑,他说:“求你了…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你…所以你能不能…再陪陪我…”
“我会烧饭,我也会煮面,你想喝梨花白,我都会给你去买,你喜欢看梨花,那我便每年都带你去看,我不会再惹你生气,我也不会再让你心里难受,所以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我不想再一个人…”他跪在男人的面前,一声又一声的恳求着,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地面上:“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若讨厌我,让我把你平安带出去,我便不会来找你…求求你…”
眼里泛着泪光,与那个时候很像,那时候,他眨着眼睛,眼里亮晶晶的,笑着对他说:“你就是我的星宿。”
“我只有你了…”
他不敢抬头去看凉安辰,眼泪在无声的流淌。
“那我们走。”凉安辰把他拉起,男人一把搂住他,趴在他的肩膀上哭泣:“对不起…安辰。”
对不起。
岁月飞逝,这句话不知道说了几遍,那个时候,凉安辰对他说:“对不起啊…是我错了…”后来便七窍流血,鲜血染红了衣袍,永远的死去了。
那个时候,他又是哭了多久?
声音嘶哑难听,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同样是一辈子,他重来了两次,最后哭的一塌糊涂。
好像,他度过了两个人生。
他终于把他找了回来,跪在他脚边,求着他,求他原谅自己。
那又是什么时候,他最重要的那个人满口是血,对他说着,不要怨恨我。
不要怨恨我。
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他的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请你不要怨恨我…
也不要丢下我。
我会烧饭,我也会煮面,你想喝梨花白,我都会给你去买,你喜欢看梨花,那我便每年都带你去看,我不会再惹你生气,我也不会再让你心里难受。
终是他的模样。
那另一辈子,他该是会多么的难受啊…一个人,不再鲜活,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了色彩。
他终究是什么都找不回来了。
一直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慢慢地移开,他觉得,一秒钟如度过了整个春夏秋冬一样。一连串泪水从他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没有一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亮晶晶的泪珠在他是眼睛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
“我不会不要你。”他说。
终究是两辈子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做错了事以后,一次一次的给他机会,能一次一次的原谅他,能一次一次的包容他。
即使自己遍体鳞伤,他也还是会选择原谅。
“如果让我重来一次,那我也还是会选择你。”
所以我不会不要你。
心里难受的很,在一声声无力的哭泣着,不知道是因为他犯下的错误而感到忏悔,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得而复失的的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