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下雪时,往往雪片并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凉安辰昏倒了,不知是受了寒冷,还是受到了如此重大的伤痛。
伏在雪地里起不来。
刚好碰见下人们在扫积雪,赶忙把他扶起来,带了回去。
“陛下,亲王殿下,他昏迷了…”
萧易真抬眼,道:“昏迷了就让太医给他诊治去,怎么…什么时候这点小事都要上报给朕?”
“是……”那人战战兢兢的下去了。
宣了太医给他诊治,太医说受了风寒,发了高烧。
在他昏迷不醒的这几天里,都是下人们轮流照顾的他,皇帝一次都没有来看过。
大概是真的很厌恶了。
他倒是浑浑噩噩,有时候脑子还算清醒,就是很头疼,发了烧的这些个夜晚,他经常做噩梦,常常半夜吓出一身冷汗,然后下人们便用用热水洗过的毛巾,给他擦洗身子。
可能跟天气有关,外面倒是越冷,他就烧的越重。
每天都被灌着几贴药下肚,苦的他呲牙咧嘴。
就这样烧了三天,后面因为身子骨比较硬朗,总算挺了过去。
等高烧退去后,他也是每天乖乖的按时吃药,有时候难受的下不来床,他就让人给他拿几本菜谱,一个人坐在床上研究。
以此来消磨时光。
有时他感觉他的心脏毫无征兆的开始痛,常常都是一个人挺了过去,没有跟任何人讲。
萧易真最近倒是一直去练兵场,以此来提高警惕。
因为他知道之后的所有事情。
他下了令,不管皇太后病情好了没,都不能让她出来。
所以在她的房门里落下一把锁。
皇太后不能死。
他已经失去了先帝。
不能再失去她了…
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独坐夜寒人欲倦,迢迢,梦断更残倍寂寥。随着散落的小雪花湮没于尘土之中,洋洋洒洒的飘落于心中,一切在皑皑之中,显得那么苍凉,却透露着温馨。昨日的伤秋之绪,如今已不再留有痕迹,悄然溜进了凛冽的烈寒。
皇帝穿一身黄缂丝面儿白狐青白朝袍,外面没套褂子,腰间系一条玄色麻带,黑狐皮缎台冠上的东珠和红结是摘掉了,沿帽勒着一条雪白的缎带。虽在丧中,浑身上下修饰的毫不拖泥带水,两只凛冽得深不见底的瞳仁静静地注视着殿中众人,一声也不言语。偌大的宫正殿中立即充满了一种冷峻威压的气氛,所有的人都深深扣下头去。
“诸位爱卿请听好,进来宫中加强防御,摆出阵仗来。”
此话一出,大臣们议论纷纷。
“为什么啊?近来不是太平了吗?”
“对啊,是哪国要攻打咱们城吗?”
“好像也没有怎么听说过?”
皇帝皱了皱眉:“肃静,不用管是什么原因,一定要加强宫里的防御系统,免得有些人…”皇帝冷笑的两声。
“阿啾!”凉安辰翻着菜谱突然打出了喷嚏,揉了揉鼻子。
北风怒号,像一匹脱缰的烈马卷着杂物在半空里肆虐,打到脸上像鞭子抽一样疼。
凉安辰揉了揉脸颊,在红墙旁迈起了步子。
一个漂亮的妇人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娘给你讲个好听的故事,你肯定喜欢听!”
那个小孩笑嘻嘻:“好!”
雪下来有些深了…
“当初,开天辟地的时候,世上陡然洪水漫天,一时三刻洪水涨得擢天三丈。”
哎,世上一个人都没得了,只落得姐弟两个。他们就想办法了,朝大花缸里一蹲。上头弄只缸一合,随它去吧!“我们姐弟两个死也死在缸里,活也活在缸里。”
这大花缸就随着洪水漂,漂呀漂的,一漂漂到江苏兴化这块,搁住不动了,原来是洪水退下去了。姐弟两个爬出大花缸一望,世上一塌平洋,屋也没得了,秧也没得了,树也没得了,人也没得了,连小狗、小猫也没得了,块块一塌平。
世上没人了,那么大的天地,只落两个人,多孤单呀!姐弟两个就弄泥搭人儿。搭一个,跑掉了;搭两个,溜掉了;有的膀子不曾搭好,又跑了;有的腿不曾搭全,也溜了。传说,世上断膀子,缺腿的就是这么折下来的。溜得了,没得旁的事,都去插草为标。在哪块插,就在哪块种田。
俗话说:拿泥搭都来不及呀!那么大的天地,世上人还是不够用。怎么办?拿纸剪,姐弟两个把纸一层一层折起来,剪个宝宝人儿,一剪几十张,朝天上一撒,几十个人跑了,一剪上百张,朝天上一撒,上百个人溜得了。溜得了,没得旁的事,都去插草为标,在哪块插,就在哪块种田。
俗话说:纸糊的人儿都来不及呀!那么大的天地,世上人还是不够用,怎么办?说要人养人呢。弟弟说;“这些泥人儿,纸人儿不传后,不如我们姐弟两个成亲吧。”
姐姐一听,脸“唰”地一下红到耳朵根,世上哪有姐弟成亲的呢?姐姐说:“弟弟,要我同你成亲,我顺着这个大花缸跑三圈,你能赶上我就成亲,赶不上我,就拉倒。”
姐姐大,弟弟小,两个人顺着大花缸跑了。弟弟怎么也赶不上姐姐,累得汗巴雨淋的。
这时,不晓得走哪块冒出来一只呆乌龟,它就同弟弟说了:“你这么赶,赶不上哩!你好不过回头,你同她迎头赶。”
哎,弟弟听了呆乌龟的话,真的转头跑了。他弟弟转头跑,你姐姐也转头跑?不是还赶不上吗?她还是一顺跑,她朝前溜,他迎头溜,一溜,一撞,两个抱住了。
姐姐来气了吧!是哪个出的坏主意?一望,地上爬了一只呆乌龟,她“嚯”地一脚,把个乌龟蹬得粉碎的。
姐姐望望又舍不得,经过这场大洪水,世上生灵太少了。她拿了根探花针,穿起五色绒,拾起碎乌龟,慢慢“斗”,一块块地“斗”起来了,中间十三块,边子一转二十四块。直到至今,乌龟壳上,还是中间十三块,边子二十四块哩。
这时,姐弟成亲了,世上这才传下人来。日后,人们为了不忘这只大花缸救下姐弟俩,便将这个地方起了个庄名,叫缸固庄。
那日云卷残雪。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拿着一把剑,剑刃上滴落的血犹如点点红花一般绽放在雪地里。
他们踏平了前宫。
“杀啊———”炮火连天,马的嘶鸣声、战士们的呼喊声、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以及刀、剑撞击的声响彻整个大地,黄沙漫天,血流成河,宫里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摆了一地,许多人都受了伤。
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刀剑交击,惨叫声四起,满目血肉横飞,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士兵的头颅滚落在地,不散的英魂似乎还在阴霾密布的空中嘶吼,一双双杀得血红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动着仇恨的光芒,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天空硝烟弥漫,大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整个被踏平的宫殿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好像潮水一般迅速涌来,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石块犹如暴雨般呼啸着从天而降,箭矢凌空乱飞,毫不畏惧的士兵们满脸血污,眼神里透着决一死战的冲天豪气,手里不停地挥舞着带血的兵刃,大片的兵卒倒毙于横流的血泊之中,身后又有人举刀而上,厮杀声和金戈交鸣声响彻天地,满目都是尸山血海,令人毛骨俱竦。
犹如人间地狱,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的硝烟在空中飘散,熊熊火光映照得天际一片血红,满身血污的士兵在做着最后的拼死搏斗,一边举刀猛砍,一边从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疯狂的嘶吼。
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举目望去,但见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鲜艳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炮声一响,脚下的大地也跟着晃了几晃,轰鸣声贴地传来,掀起一阵烟尘,忽听喊杀声四起,整个旷野间充满了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震天的声浪里夹杂着哭喊惨嚎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四野肃杀,血染大地。
一队丢盔卸甲的兵卒踉踉跄跄地逃来,一个个满身血污,污渍斑驳的面孔上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神色,血红的眼睛里满是失败后的恐惧,还有一抹对未来的绝望之色。他们的头发散落,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地作痛,喉咙里难以遏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浸透鲜血的战甲不停地往地上淌落着血滴,在身后留下一串血腥的印迹。
在这月明风清的日子里,战争的炮火响彻云霄。
这一战并没有杀了个措手不及。
萧易真早该料到。
冷笑着出了殿门。
“凉安辰!你是要给朕造反吗?!”
他看到,雪地里的那人已经杀红了眼,突然回过头看向他。
没错,就是这种眼神。
莫名的和另一辈子重叠了…
多少红颜悴,多少相思碎,唯留血染墨香哭乱冢。
战士们一个个冲上去,挥舞着大刀浴血奋战,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替上去,一个战士浑身划得稀烂,在倒下去的一刻,还高喊口号。
皇帝看着于心不忍,却被一群士兵挡在了身后。
“陛下!他要造反了!请您快回吧!这里太危险!”
战士们攻城时,那惊心动魄的呐喊声回荡在城中,从来都不会使正常而富有正义的人们感到舒心愉悦,只会使他们在惊心动魄之余承受着巨大的苦难。前战士们枪林弹雨中穿行到如今哪怕仅仅是凭吊着古战场仍然感到了当时惊心动魄的气氛关公战秦琼是场势均力敌惊心动魄的对决这场战斗惊心动魄,极端惨烈。炮火轰鸣,这场面真是惊心动魄。他们展开了惊心动魄的对攻战,军队一浪浪的攻势余波未尽,又如飓风般狂卷而至。战争,从来都不会使正常而富有正义的人们感到舒心愉悦,只会使他们在惊心动魄之余承受着巨大的苦难。
凉安辰带着的军队个个凶猛残暴杀红了眼,宫中士兵一时间败下阵来。
三个门派的掌门,一会儿就要赶到,天边残云翻滚着。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心微动奈何情己远,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盏盏河灯漂已往了。漂走了古战场上的厮杀声,漂走了老船工沉抑凄凉的南江号子,漂走了河岸古城一段太古的风情。一盏盏河灯漂来了,漂来了南江老小爷们女人们的一张张笑容,漂来了高朋友人对这人世绝景的歌颂。
经流年,梦回曲水边,看烟花绽出月圆。雾散,梦醒,我终于看见真实,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生生的两端,我们彼此站成了岸。缘聚缘散缘如水,背负万丈尘寰,只为一句,等待下一次相逢。看那天地日月,寂静无言;青山长河,世代绵延;就像在我心中,你从未离去,也从未改变。
然而这一天终于到了。
茫茫的雪地里,是两队杀的不可开交的军队,是杀红了眼的男人,是心如刀绞的皇帝。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回得了过去,回不了当初。乌云蔽月,人迹踪绝,说不出如斯寂寞。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相忘谁先忘,倾国是故国。泠泠不肯弹,翩跹影惊鸿。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楼,上有倾城倾国之舞袖。待浮花浪蕊俱尽,伴君幽独。一朝春去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灯火星星,人声杳杳,歌不尽乱世烽火。
忧悒清远的气韵,是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忧伤,如微云孤月,只能遥望那天涯的距离。
三大门派的掌门和弟子后来才赶到。
萧仪萧子恒,得知了此事,大为震惊,冲上去厮杀在了一起。
“皇叔!你怎么了?!”
“皇叔!住手!”
那个男人腾空而起三丈,强大的灵力,附着在那只剑上,瞬间死了一大批人。
“保护皇帝!”
三个掌门靠在了一起,支撑起,强大的灵力,刚好能与凉安辰对峙。
三个掌门靠在了一起,支撑起,强大的灵力,刚好能与凉安辰对峙。
凉安辰衣袂翩飞,微乱的长发无风而动——
猛然间提气跃起,那柄长剑破空之声响彻云霄,电光火石之间直击掌门的脊骨。凉安辰“啧”的一声,折腰而下闪过乘虚而来的掌门起身的一瞬间勾手回旋,左拳携劲风正中掌门的面门。忽然腾空,倒身冲下,白衣胜雪,手中银剑耀眼,竟是一剑快过一剑地破开众人的护身罡气。
那几百个宫中士兵举着刀就砍了过来,让人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凉安辰冷笑一声,随即眼前黑影一闪……就觉四周刮过了一道急风,地上的落叶石子都飞到了半空,一道黑影环绕而过,那人本能地一闭眼。就听围上来的兵士们发出了一阵惨叫声,凄厉异常,然后就是纷乱的倒地之声。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地卷刃的刀剑,和仰面倒地的上百兵士——各个身上带伤,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剩下的士兵都惊得纷纷后退,不敢上前……男人只用了一招……解决了上百人。
他见到了皇帝向他走来。
两人持剑开始对招。
心中凄苦。
萧易真在剑光交错间依然分神想着,心下凄凉,出手的速度迟缓了些,凉安辰看皇帝露了破绽,便一剑刺去,萧易真转回身躲避,堪堪让开,却还是让剑锋削着了束发的丝带。
剑过风逝,萧易真满头青丝披散开来,在光的照射下反射清莹光芒,衬得那张容颜更增几分薄凉。
他见凉安辰眼里苦楚的神情不由住了手,看着他微微转动头颅,环视周围的人,神情也逐渐黯淡下去。
一定要这样杀了我吗?
刚要张口便看凉安辰又举起了手中的剑。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剑气直冲云霄。
这剑,便是凉安辰很早之前的第一把武器“千戈”,据闻是数百年前仙逝的造剑大师东方宗清的最后作品。它通体雪白,套在特制的金丝绣带剑鞘中,可盘在腰间,每当杀气近身便会微微低鸣以示警。剑出鞘,则若龙游人海、凤翔九天……
此时此刻,凉安辰缓缓举起了剑,盯着周围的人,脸上不复方才的凄凉,反而有了寒彻骨髓的冷。
萧易真被他眼里的杀意骇到,不由自主地将手中剑一抖再次上前。
萧易真看出凉安辰的动向,与上辈子的招式如出一辙,于是迅速攻出一剑,剑尖点点,如星子在夜空点缀,万里迢迢,却又无限接近。
“呵!”凉安辰反应极快的躲避,看出这招是他以前亲自所传,那剑风追来,哪里闪避得开?他一咬牙,也不躲避萧易真的招式,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打法,向萧易真的方向斜挑过去……
看凉安辰拼命,不经意间在剑刺上凉安辰的瞬间转了角度,与他擦身而过。
可自己却没有来得及躲。
只听见那细不可闻的皮肤撕裂声,伤到了左臂。
剑刺入的时候,心凉了一下,可是还没有躲,想再赌一把,可心也一分分地沉了下去。
“陛下!”
他们大声嘶吼,却抵不过凉安辰的军队,那些军队仿佛个个都是好身手,来不及去帮皇帝,自己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猛烈的风摇曳着残破不全的旗帜,天幕呈现出幽暗的深红,像是云端泣血一般。徘徊在空中的轰鸣声在死寂里漂流,无数人影倒伏在地的支离破碎的废墟里。风一吹就化做了尘埃弥散无踪,吹动那伫立在战场中心的黑袍身躯的束发。待发亮的晨风吹得近了,他脱俗俊秀的玉色容貌呈现在呼啸的暴雨中。
而他的敌人已然现身,来自敲打春泥的滂沱雨意之中。很快堆积起的淤泥形成了流体一样的沼泽。不远处,已经有人冷不防落入了贪婪的泥浆之中。陷落进那昏暗窒息的默默深渊,定格在最后一缕干涸的呼吸间,再也不动弹。而他和这为首的四个人,正凭着轻功稳稳地立在泥沼之上,剑刃流淌着渐渐浓烈的雨光。
然而,一旦踏错到那泥沼移动的核心,就会彻底落入沼浆的血盆大口中,任他再有多厉害也会无力蜕蝶般脱身。就在他皱眉沉吟着视线的瞬间,对方高喝着祭出武器,寒光闪烁中齐齐朝他喉间和胸膛,以及太阳穴迅猛攻来。他冷哼一声,手中剑柄一卷雕刻出风声的凌厉,先横一剑侧击穿那唯一的一名女子的钢环,随后剑劈头一斩划开了另一个黑影的面具。
余下的萧仪萧易真彼此对视一眼,开始围着那人所站的范围跑动起来。他看不得这样头晕目眩的,怒喝一声,引风御剑间两道巨大的雷电在他们身上爆裂开来。瞬间,天幕碎散,整座战场扬起了红色的雨痕,所有一切化为幻灭的红尘。
这时,一刀刺入两人的后背。
只听得皮肉绽开的声音。
他对面的余下的两人,那个士兵的神色渐渐肃然而高傲决绝,高大的身形上宽阔的黑袍像是夜色凝成的人一样。高喝一声荡起云层涌动,喧嚣的回响在越发绝望难停的雪地里。
两个皇子倒下,鲜血染红了衣袍。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
几乎同时皇帝和凉安辰的真气如流星般陨落在双方的头顶,这才发现,他们此刻用的竟然是同一种武学。他们各自御起寒剑牢牢地抵挡。席卷的青丝飞舞在浑厚的闪光里面。而他们周围的一切早已被剧烈的咆哮声吞噬,而他们狂烈的剑气引发了一场崩裂的地动,坚韧的岩石都瞬间塌陷下去。形成蔓延了方圆百里死寂的不毛之地。
“凉安辰,你收手吧。”皇帝眼眶红了。
他的力量大不如另一辈子,少年的身形与男人的身形在空中相互对峙着。
渐渐地败下阵来。
满地的尸骨,鲜血,就像梅花一样赫然绽开。
而那个男人不为所动,使用出了所有的招数。
看来是想把自己置于死地。
再次不约而同的纷纷跃起,在尘埃之间跳跃,两⼈的剑气都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
“收手吧!”
那快得只能听见剑的声音,很快地耗尽了他们那闪电般的速度.终于,其中萧易真突的一震,跪倒在地,唇角涌出鲜血蜿蜒,另一人则定定地站着,惆怅与冷漠交织地看着他。
这一世的阴影重叠…
他知道,下一秒,凉安辰就会手握长剑,缓缓走到他跟前,刺进他的心窝里。
那个男人手握着剑向他走来。
不过皇帝却再也没了力气,眼眶通红,交杂着愤怒。
“杀了朕。”
皇帝躺在地上等死一般闭上了眼。
那个男人丝毫不会留情的,所以他便是恨到了极致。
“噗呲!”血花飞溅。
空气中卷起了风雪。
皇帝摸了摸胸口,才发觉被刺死的不是自己,他愣了愣神,恍然爬起。
鲜血交织的雪地上,躺着那个男人的身影,胸口还有一柄长剑。
瞳孔猛然放大,眼泪夺眶而出。
衣袍被染红。
最后在风雪中,他听见那个男人轻轻的说:“我知道你怨我…讨厌我…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是,我想对你好…就算我很差劲…不配做你的皇叔…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你…”
“易真…我…我收手了…”
少年抱起他,恍然无知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泪痕,便像是再也克制不住一样,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上,滴落到那个男人的胸襟上,跪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收手了。
我不想让你怨恨我…
所以…
我收手了…
“陛下。”太医拔出银针,上头已渐变黑色。
“他中了蛊毒。”
太医看了看之后抬头。
皇帝蠕动着嘴唇:“你说什么?”
太医正要张口,就听见皇帝问道:“多久了?”
“不久,大约半个月前…”
萧易真思绪渐渐飘回,半个月前,大约是他登基前后的那几日,也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倒是有一点,他想起来了,凉安辰有一段时日是天天被高贵妃叫了去。
他心里越想越不安。
小心翼翼的问:“那…是他蛊毒发作了吗?”
太医点了点头:“如今看来,也已经无法医治…”
皇帝一把揪着他的领子:“怎么会无法医治?!不也已经发现了吗!”
太医吓的哆哆嗦嗦:“蛊毒自然能治,但他伤口至深,但老夫乃是一介凡人,恐怕是救不了他…”
“怎么会…”
“陛下…节哀吧…”
一瞬间,心里变得很难受,他强忍着泪水问:“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为什么死的人变成了他?
他听到太医缓缓开口:“应该是…亲王殿下受了蛊毒迷惑…才…才…大开杀戒,陛下您没有受伤…那便是…”
“是什么?”
“是他心中执念太深…在最后那一刻控制了自己…老臣,也只是妄自推测,陛下莫要…”
后面说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那老太医一抬头,便看到了皇帝掉下了眼泪,轻轻叹了一口气,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无人可救。”
他趴在凉安辰的床榻边,男人胸口包扎着纱布,似乎已经早就没了呼吸。
那上辈子,千戈之战那一日…也是他中了蛊毒吗…
那自己,却又是怎么对他的?
他第一次辛辛苦苦煮的面,被自己摔掉了,那他也是这般难过吗?
他煮了一锅面分给了下人,但自己却让人倒掉了,倒在肮脏的凹槽里,那他又在想什么?
他应当也很难受吧?
自己吃了他的两口面,那一句“真难吃”,他也听到了吧?
他昏迷不醒的那几日,自己从未去看他,更不用说关心一句,他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吧…
那一天,自己门前的那碗用木盒子端的水饺,也应该是他送来的。
那自己那骂了他“贱种”,他也应该生气,他又是怎么想的?
自己对他说:“从始而终都讨厌他…”
他伏在他的床榻上,牵着他冰冷的手,呜咽着。
“对不起…对不起…皇叔…我不该惹你生气…”
这时候,门外爬进一个人,那人颤颤巍巍的扶着门框,踉踉跄跄的走进来。
“扑通”一声跪在床榻前。
萧仪一身是伤,艰难的开口道:“皇叔他…”
后半句话说不出来了,就听见萧易真梗咽道:“没有了…”
没有了?
萧仪红着眼眶说:“萧易真…我那日瞧见过他…捧着一碗面,蹲坐在膳房的门口…你猜猜,他在干什么?”
萧易真没有说话,肩膀一颤一颤的抖动着。
“他在哭…是我第一次见到皇叔在哭…”
声音颤抖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你可知…那一日他为什么要拦你吗…”
“因为那是结界!他若是不拦着你!你冲出去!你就会死啊!萧易真!”萧仪冲他吼道,一把把他推坐到地上,扇了他一巴掌。
“因为父皇求过他…”萧仪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说道:“父皇让他一定要保护好我们…”
“做了皇帝你很自豪吗?!”你要是看不惯我这个做哥哥的,你他妈就杀了我啊!
眼泪纵横。
萧易真心里绞痛。
“他又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他!!”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不过想给他亲手烧一碗阳春面,他只不过想安慰他几句,他只不过喜欢喝酒,总是嚼牛肉片罢了。
那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不过想给他亲手烧一碗阳春面,他只不过想安慰他几句,他只不过喜欢喝酒,总是嚼牛肉片罢了。
那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死了…”
“你开心了吗?”
于是狗皇帝在他皇叔的床榻前跪了一晚上。
后来,所有人都走了。
只有他。
自己怎么能这样对他…
“陛下。”
他嘴唇微颤,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求您放了我吧…”
那一句话说的很小声,可是却已经泣不成声。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飘无畔。
那时皇帝是说什么的来着?啊,对了,他是说了话的。
“你给朕起来。”就说了五个字。
只有五个字。
“陛下…是我的错…事已至此,就请…”他一阵心痛,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安辰!”瞳孔猛然放大。
“就请陛下…”字字入骨,带着血。
是鲜血从口鼻溢出,再是双眸,他用衣袖胡乱去擦,可是血迹却止不住,皇帝一把将他抱起,向殿门赶去,衣袍翻飞。
“就请陛下,万眷众生。”他哭的嘶哑,蛊毒至深,七窍流血,再无挽回的余地。红色,点点的,顺着脸庞流下来,在衣襟上缀出一朵殷红的花。
他还是死去了。
他到底有多痛苦?
两辈子重合…
脑海里是他死去的模样。七窍流血,衣袍血红…
还是胸前一柄长剑,鲜血喷涌而出,白衣血红。
很久很久以前,宫里头有一棵盛大的梨花树。
梨花与漫天飞雪漂浮着。
那个男人微笑着,总是喜欢坐在树下发呆,连雪花落了一肩头都不知道。
朱窗半掩,看着那银白色飘落,冰凉的手,拭过窗上的雾,让那银白色更清楚得看清他,但是它还是在他面前瞬逝而过,落在石板上。明明知道自己害怕冷,却爱上了雪。
饱览这蔚然壮观雪景:西岭的千山万壑,全都笼罩在云雾中,无所谓天,无所谓树,也无所谓高山峡谷;有些地方则隐隐绰绰,有如笼着轻纱;有些地方云雾停留在山腰,汇成一片茫茫的云海,雪白的山峰有如座座小岛;有些地方云雾只飘浮在上面,挡住山顶,尤如银峦直插云霄。
而雪白的梨花,那么纯洁,有那么娇丽,那嫩黄色的芽儿,在春风中微微地婆娑着。那一簇簇花朵就在这叶芽儿中间绽开,嫩黄衬托着雪白,是那样的醒目又那样地协调。怎能不让人神驰,怎能不让人心动,又怎么能不流连往返。
他要的东西不多。
哪怕是你说一句:“天冷了,快回去吧。”
他也都会高兴。
可惜…好像再也等不到这句话了。
萧易真哭了两天,实在哭不动的时候,他就命人找了一个上好的棺材,迟迟不肯把人放进去,他仔细的为凉安辰,擦洗了身子,换了一身锦服,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还是把人抱进了棺材里。
轻轻将他放到棺材里,这时,他感到了身边有轻微灵力在涌动,他看着那个棺材里的男人,突然,冒出了两只兔耳朵。
他吓得一愣,他将男人轻轻背过身,果真还有一只兔尾巴。
他心里冒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凉安辰是灵兔?
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先帝为什么把他捡回来。
更何况是一只极品的灵兔。
没有了灵力镇压以后,他的兔耳朵和兔尾巴全都暴露出来,那他又是怎么隐瞒了自己一辈子的?
每天用灵力镇压着,不累吗?怕被自己发现,岂不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
既然是灵兔,那便不容易像人一样一招就中…那是不是?还有复活的可能?!
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想到了一个人。
几百年前,仙界有一人被贬,如今居住在人间,他既然找不到神仙,那可以去找找那个传说中被贬的神仙…
六乐仙人。
相传他住的地方很远,在大兴城里的最高的山顶。
最高的山顶…那就是“仙都山”,说是仙都,并不是真正的仙都,而是那里堪比得上欲界之仙都。
传闻那里的奇异珍草不计其数,及至山巅,风悠悠空谷来兮,雾濛濛深涧生烟,俯瞰云海波涛翻滚,远眺群山缭绕飘渺,胸中律动着回归的欢快,喧嚣的心灵荡漾着静雅的瑞端,可谓:人在天庭走,胸生万里云。
仙都山的水,洁净似冰,清凉如雪。清澈的泉水无声无息地从山涧喷涌而出,沿着山谷潺潺而下,涓涓细流汇成了九条或柔婉或腾空或层叠或飞泻的瀑布,悬挂在丛林峡谷之间,似一条条玉带从天而降,或涤荡着天籁般的音乐,或发出震耳的轰鸣,向人们倾诉着大自然的柔美与俊秀。溪流成瀑,瀑落成潭,或大或小,依山傍势,一脉相承,水水相连,点缀在层山叠翠中,如粒粒明珠,以她的清灵秀丽突显着山的豪迈与伟岸,可谓:山泉趵突争涌,潭水碧波轻荡。
可山脉实在太高,有些人顶多爬到半山腰,便原路返回了。
关于六乐仙人,他是知道的,曾经触犯了天条被贬人间,可是他在天庭里,却充当着神医的角色。世上的病,没有他治不好的,世上的死,没有他救不活的。
皇帝备上了马车,一路向西赶去。
马车跑了五天,皇帝坐的是头晕眼花,暗暗发誓,这一次把人请来了,以后都不会坐了。
最后,他来到了仙都山的山脚下,抬头一看,一眼望不到半山腰,半山腰的云盖住了天一般。
他让可怜的马夫等着他,幸亏马夫聪明,提前备了几天的干粮在身边,皇帝这番前去,都不知道能爬几天呢。
萧易真起初是慢慢走着,但是走着走着就发现路程太过于遥远,还得再快,他就使出了灵力,慢慢的开始飞,可没飞到半山腰,他就累得筋疲力尽。
心里暗暗咬牙骂道:“六乐老弟,没事住那么高做甚?真的快要累死朕了…”
于是他先飞,飞不动了就走,走的差不多了就飞,一直重复着这一套动作。
后来他实在飞不动了,灵力也快要耗尽了,天色也晚了。
山,矗立在面前,草木葱葱郁郁,山花丝丝簇簇。绵绵细雨唤起漫山云雾,山峰在袅袅云烟中若隐若现,更显得雄伟险峻,让人觉得它神秘而美丽,清高而冷傲。
渐渐的,细雨下了下来,他也实在没有灵力去挡着,于是就冒着雨,一步一步的往上走着。
他已经累到了极致,即使步伐很缓,但也不会停下来。
走了两天,鞋底已经磨破了,脚上已磨出了血。
那天夕阳退去后,他隐约看见了山顶。
但却没有看见任何屋子。
难道传说是假的吗?
他受不住打击,跪在地上忍不住哽咽起来,那双脚,已经被磨的不成样子,在每一步的台阶上,都有他带着鞋的脚印子。
可如今没有了,也就意味着没有人能救凉安辰了,少年跪在山顶上哭着哭着,便想到了凉安辰。
仿佛那个男人拎着两坛梨花白向自己走过来,坐在他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的对自己说:“哭什么哭?我的真儿并不是一无是处。
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声音支离破碎:“安辰…”
水中倒映憔悴容,香烟惹熏湿双眼。
多少往事在飞逝,两辈子了,他做了两辈子的错事,直到如今,他也只能不停的用手抹着眼泪,声音破碎的缓缓说一句:“对不起。”
可是这一次,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终究会回到当初的那个世界里,守在冰封上,守着那个冰封下的男人,那里,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一树盛开的梨花,还有一个暮年的皇帝罢了。
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剩下。
而他这一次,却同样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先是他的喉咙发干,然后全身轻微地颤抖,最后眼泪不可遏止地往外流,并且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像山谷里的回音一样的哭声。
突然,他双手捂着脸蹲下去,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皇叔…没有了…”
撕心裂肺的痛伴着他深深的自责,却是一种说不出的痛楚。
是你让我欢喜,也是你让我哭泣。
两辈子了,我才发现我做错了。
我不怕你生气的样子,我怕你躺着闭上了眼我说什么你都不理的样子。
他哭的越来越伤心,是那种撕心裂肺,有痛心疾首的哭声,那一刻,他突然恨上了自己,为什么这辈子死的不是自己…
“黄泉碧水东流去,生前种种不得追…年轻人,这句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懂吧?一个人用了两辈子,才发现自己做错了,那上天又凭什么给你机会呢?起初我是不愿意帮你,如今你既然知错并反思了自己,那我便告诉你最后的办法…”
皇帝猛然抬起头:“六乐仙人!”
“别这么激动,我把你送回去,你到藏书阁的第十六扇门去,右边的第三排第六本有告诉你具体的方法…”
少年面向仙人跪下来,那一瞬间,他和车夫又回到了皇宫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