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逝世当日,是不是大殿下去灵堂继位?”
“算是吧…那几日萧仪萧子恒因灵力反噬,昏迷不醒好几日,后来醒的第一时刻,高贵妃就带着萧仪去灵堂继位,如今,也学着开始处理事务起来。”
皇后听了叹了一口气:“皇上生前最喜爱你,可是却没有遗诏,估计高贵妃会以大皇子之名,守孝之后让他登基…”
萧易真说:“皇帝之位有那么重要吗?”他试探性的问道。
这辈子他不想再做皇帝了。
他知道,登基之位当天,那个男人会出现,会助自己登上皇位,可是,他不想了。
他知道自己登上皇位以后,高贵妃那憎恶的嘴脸,还有萧子恒悲切的难过。
自己这辈子一定要再当一个恶人吗?
“当然重要,真儿…你一定要登上…”皇后咽了口气,缓缓躺下了,眼神空洞的望着床帘。
“我知道了…”他站起了身:“好好休息吧。”
他推门而出,外头有些冷,他抓了抓自己的斗篷。
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疯了,明明恨之入骨,却心里总有期待想去见他。
太子们每天相对来说比较空闲,但每天都要进行一个环节:守孝,24天后,登基大典才开始,与24天代替24个月。
宫中也没有了动静,但是听说,高贵妃几乎每天都要把凉安辰召过去。
有人纷纷猜测,凉安辰跟高贵妃有染,先皇已死,那两人就肆无忌惮了。
这些都是谣言。
其实不然。
凉安辰确实每天都会被高贵妃叫过去。但凉安辰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打扫清和院。
高贵妃很早之前就看他不顺眼,皇帝死后再也没人护着她,他要把多年来积的怨气全撒在他身上,明明自己的地位比他高,却总要忍受他的态度,总是要忍气吞声,逼迫他的事情,他总是不以为意。
刚开始,他让府上的丫鬟用银针一一扎入住他的指甲**里,却没想到,凉安辰却一声不吭,对她低眉顺眼的,等自己的气发泄完了以后,她就觉得不够,让这个男人每天都来打扫自己的院门,几乎每天都能在清和院看见男人的身影。
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魂不守舍,也很少笑了。
倒是他刚被传过去的第一天,高贵妃也是心狠手辣,什么难听的话都脱口而出,见男人毫无表情,别让他把手指伸出来。
凉安辰像是魔怔了一样,把手伸到她面前,旁边那丫鬟一根一根的刺到他的指甲缝里头,疼得很,疼得钻心。
但心里更疼。
几乎是忍耐了几个时辰,十只手指头满是鲜血。
他没有说话,默默的回到房里洗了洗手,将血渍冲洗掉。连药都没有上,就躺在床上睡过去了,他实在疲惫。
第二日一早,高贵妃又将他传过去,重复跟昨天一样的惩罚,就这样重复了三天,指甲缝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细小的针孔,他用这双手,紧紧的握住庭院前的扫帚,就这样每天都在扫。
起先那些丫鬟也是心高气大,见高贵妃如此的对他,便是没有了顾虑,将他刚扫好的落叶一把倒在地上,见他一声不吭,只是慢慢的将落叶又扫在一起,那些丫鬟见他如此无趣,后来也没有理他了。
有一日,凉安辰拿着扫帚走在路上准备回屋,一抬头,便见着了萧易真。
他以为少年会问他。
比方说:“皇叔这是去了哪里?”“拿着扫帚做什么?”“这是要回去了吗?”诸如此类的一些话。
但是少年却一句也没问,径直的从他身边走过,连眼皮都没有抬起看他。
那他就知晓了,萧易真是打心底的恨他了,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他一肚子的话涌上心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就是难受的厉害。
整日跟个木头人一样,人家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皇帝死了,他的眼眶也红过,强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在少年眼里,这些都是冷血无情。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那他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
这日,萧子恒来看他,询问他,整日去高贵妃娘娘的院里头做些什么。他也只是自嘲的笑了笑:“赎罪。”
“您有什么罪过呢?”
他又有什么罪过呢?
凉安辰只是摇了摇头,便什么也不说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一开始从高贵妃的庭院里扫落叶,一直到去高贵妃的庭院里扫积雪。
有时候,他常常一个人站在高贵妃庭院里的那一树盛开梨花树下,就这么呆呆的站了很久。
梨花之美,正在于它洁白无瑕,如玉胜雪,加之香蕊微吐,绿叶映衬,树木结实挺拔,更显出它的气质纯洁优雅,出尘脱俗。
这梨花,簇成束,滚成团,一簇簇、一层层像云锦似得漫天铺地,在温和的春光下,如花似玉、洁白无瑕、溢光流彩,璀璨晶莹。他舍不得离开。
仿佛对梨花情有独钟。
直到雪落满了他的墨发,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仿佛一直有一个他触碰不到的往事,就像一个很旧很旧的梦一般,在梦里,他经常看见一树梨花。
他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
一直在想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或许自己真的哪里做错了,不然,关系为什么会变。
他说,从始至终他都觉得厌恶,那自己又做了什么事,让他觉得厌恶呢?
是他爱喝酒吗。
或者经常吃干巴巴的牛肉片?
还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让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恶心呢?
他匆匆离去了。
来到了那个梨花园,上面挂着一块匾。
他将积雪扫去,坐在了台阶上,坐在的梨花树下,发了好久的神。
树树梨花,如漫天飞雪,花团锦簇,花深似海。洁白如雪的壮观。置身其中,花浪起伏,花香拥抱,不觉的心旷神怡,悠然自得。
他弯下身,拾起脚边的一朵梨花,轻轻地托入掌心,借着直射而来的暖暖阳光静静端详。隐隐地,鼻子有些发酸。然后,眼前一片模糊。
究竟是自己哪里不好让他讨厌了。
也是。
给他煮的那碗阳春面应当会很难吃吧。第一次下厨,味道肯定不好,让他看着都觉得难吃。
才会气的摔了吧?
他默默的想。
毕竟自己做什么都不尽人意。
守孝的最后一天是春节。
大街上游过一群队伍,前面有一对男女,分别戴着老翁、老婆婆的面具领舞,他俩的角色叫傩翁、傩母,围在他俩身旁身后的,有千儿八百个戴小孩子面具的,叫护僮侲子。
其他的人就是戴着各种鬼怪面具,当反面角色。大家边走边跳边吹拉弹唱,大部分人以凑热闹起哄为主,前面领舞的有歌词,描写正义人类如何驱除鬼怪。
春节的氛围一下子就被带了起来。
小孩子们往火堆里扔着竹竿儿。而竹竿儿中间有空气,被火燃烧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玩的不亦乐乎。
子时,高贵妃把凉安辰叫了过去,给自己磕头。在这辞旧迎新的一刻,街上钟鼓齐鸣。
在这一天的清晨,人们会在院子里立一根很长很长的竹木杆,底部埋在土里,竿顶上悬着纸或布做的长条形旗子,用来祈福祈长命。
同时也会用桃树枝干削成一堆木片,一般涂成红色,挂在大门两边,据说有辟邪的作用。每年大年初一都会摘下旧的换上新的。如果条件不允许,也可以重新再刷一遍。
萧易真倒也是闲来无趣,干脆闭门不出,独自在屋里喝着酒。
听着宫外面实在热闹,不禁心生烦闷。
这一年的春节实在是闹心,越热闹的时节,宫里头的主子就越烦心,搞得宫里面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就听听宫外头的喜气声也就足够了。
这一天下起了大雪,城里头大街上到处都是小孩子,拿着冰糖葫芦和小灯笼,玩的不亦乐乎。
在这一天,通常他们怎么闹,大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误了新年的喜气。
除夕守岁后,初一早上人们开门互相道贺“新年好!平安吉祥...”。晚辈给长辈拜年,长辈给压岁钱,压住邪祟。
大年初一的习俗是放开门炮仗、拜年、占岁、聚财等。而大年初一这天不能动用扫帚,否则会扫走运气、破财。
大年初一的早餐除了饺子,还有汤圆,它的取意是:事事如意,全家团圆美满。大年初一这天,汤圆不叫“汤圆”,叫“元宝”,吃汤圆也不叫“吃汤圆”,叫“得元宝”。
大年初二,金吠报春。亲眷人家去拜年,东家留吃饭、西家排酒筵。
正月初二也是拜年,但是这一天嫁出门的闺女是要带着女婿一起走娘家的。其中又以新婚夫妇走娘家的规矩多。比如说带的礼物都要是成双成对的。娘家不能全收下,待回夫家时,还要再捎回去一部分。
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儿会带着丈夫及儿女回娘家拜年。这一天,回娘家的女儿必须携带一些礼品和红包,分给娘家的小孩,并且在娘家吃午饭。
北方在正月初二祭财神,这天无论是商贸店铺,还是普通家庭,都要举行祭财神活动。这天中午要吃馄饨,俗称“元宝汤”
大年初三,肥猪拱门。女婿看望老丈人、媳妇回娘家,礼物带双数。
传统习俗中,正月初三被认为是老鼠嫁女儿的日子,所以到了晚上要早早休息,不能打扰到老鼠嫁女儿。老鼠大有“谁不让我过好这一天,我让谁难受一整年”的味道,如果惊扰了老鼠嫁女儿,老鼠就要祸害这一家。为了地里的收成,早早的睡觉吧!
农历正月初三,又称为“猪日”。自秦汉以来,传统的看法是正月初一日为鸡日,初二日为狗日,初三日为猪日,初四日为羊日,初五日为牛日,初六日为马日,初七日为人日。传说这是因为女娲创造万物生灵的时候,先造的六畜,后造的人,初一到初六都是六畜之日。
到了初五,有了一些独立的节俗,如送穷、开市等等。春节期间,还祭灶天、写对联、做豆腐、割年肉、磕头、耍球、跳猴等活动。在春节期间,大街上会出现游行的队伍,且各朝代各地区都不一样:有的会演社戏,有的会舞龙舞狮,当戏曲逐渐占据人们主要的娱乐领域后,春节看戏就成了最热闹最受人欢迎的地方。这种游行,有的地方称其为“演春”。至于古代有钱的人家,就不用出去看戏了,他们会在自己家里搭戏台、邀请戏班子开锣。
春节的热烈气氛不仅洋溢在各家各户,也充满各地的大街小巷,一些地方的街市上还有舞狮子,耍龙灯,演社火,游花市,逛庙会等习俗。这期间花灯满城,游人满街,热闹非凡,盛况空前,直要闹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春节才算真正结束了。而元宵佳节,帝城不夜,各地春宵赏灯之会,猜灯谜、百戏杂陈,普天同庆。
而今年的春节完完全全就是百姓过的日子,萧仪也面露难色,只能把官里的人请到大殿上来,让宫里的舞姬给大家跳几曲,喝喝酒,也觉得能悠闲一下。
可是大家却都阴沉着脸,各自吃各自的东西,让那舞姬跳的都战战兢兢。
好不容易结束,听到萧仪发声,呼啦一下子人全都走了。
弄得他好不尴尬。
今年的春节在宫中也是最冷清的。
倒是凉安辰这几天,除了给高贵妃打扫院子,那就是跑到膳房里一个人做饭,宫里的下人往往都能看到一个景象:每当一踏进膳房里,就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在忙碌着,一手拿着食谱,一手拿着铲子搅着锅里头,有时候是在切菜,但笨手笨脚划了好几道口子。
总是以为他是闲的无事干,他每日的快乐莫过于下厨的时候,即使做出来的东西很难吃,那他也是一声不吭的蹲在墙角,捏着鼻子吃了下去。
有时做出来的东西没有那么难吃,那他就会兴奋的很,常常端去给那些干杂活的下人吃,每日都是如此。
春节的这一天,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门里闭门不出,唯有他,在膳房里捏着水饺,下了一锅以后,端出来,给别人分了去,也给了萧仪萧子恒亲手端了去,盛起锅里的最后一晚,他轻轻地放在了萧易真门前的门板上。
怕凉了,他还用木盒子盛着。
为先帝守孝24天后,就要宣太子登基仪式。
皇后生了病,便错过了很多机会,正好让高贵妃拿了去。
高贵妃说,萧仪乃是大皇子,先帝未留遗诏,那这王位定然是他的。
他登基的那一天,身穿黄袍,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高贵妃打扮的自然也是极其庄重,跟随在自己儿子的身后。
一身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牡丹花还真有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
洪亮的钟鼓鸣声打破了宫中的安宁,也唤醒了萧仪的沉思,他听到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之后便是随身侍卫轻声的通报声,“殿下,时辰到了!”“知道了!”他应了一声,吸了口气起身,清亮乌黑的眸子中已经满是坚定与憧憬。
厚照拉开大门走出宫殿的时候,钟鼓声已经鸣了三响,那意味着礼部的官员们已经结束了在天坛、先农坛与太庙的祭祀,盛大而隆重的登极仪式即将要开始。
皇宫中张灯结彩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继位,而整个仪式也是一片欢快而轻松的气氛,礼乐飘飘。随着朱厚照下轿步行,缓缓登上大殿之上的城楼。
在官员们的眼中新皇一身金黄色的衮服,龙袍上绣着的九条五爪金龙显得尊贵而威仪,他的步伐均匀,每一步都坚定沉着,数万人的视线与注目仿佛对他没有一丝影响,沉稳的气质完全看不出他仅仅是一位不满十九岁的少年。
祷告祭天,与天地沟通,官员们不安地心也渐渐的安定了下来,新皇稳重的表现让他们对未来开始充满信心。
他往下看去,城楼下是一排排低着头的脑袋,整整齐齐的站在一起。
他跟高贵妃对视了一眼。
高贵妃就站在他不远处,身穿华服,面露欣喜之色。
他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萧子恒与凉安辰。
他清了清嗓子拉开卷轴,开始朗读:“惟我大兴人民之君,自唐运告终,帝命真人于祭天,入大兴为天下主…”
他正装模作样的跟着礼部的人进行祭天。祷告天地是新皇继位的必要仪式,之后还要与各路神仙一一沟通才能继续开始仪式。
刚开始萧仪还有几分虔诚之心,毕竟那些仙魔鬼怪是真正存在的,但是大兴的神话体系是非常完整的,除了道教还有佛教的各类神仙,因此一次性需要“沟通”的神仙们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偏偏他又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所谓的神谕,重复的动作做上几十次以后,他终于心烦了起来,好不容易在他心中还没开始腹诽前祷告总算是完毕了。
下面有大臣窃窃私语。
“先帝未有遗诏怎么办?”
“是啊,毕竟大殿下也不是皇后之子吧?”
“一共三个皇子,没有遗诏,那也难办啊…”
“肃静!“高贵妃大声喊道,提着礼服缓缓的走上高台:“诸位请听本宫一言!这些本宫也不是没考虑过,但是按理来说都是大皇子登基顺位,如今,先帝未能颁布遗诏,我们自是十分的惋惜,我能理解各位的疑虑,二皇子,三皇子年纪尚小,心智未能成熟,按道理来讲,大皇子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
底下有大臣发话了:“娘娘请听老臣一言,先帝驾崩,万事应该让皇后做主,如今这登基大典,连皇后的身影都见不着,倒是您在这主持公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听皇后发话呀!”
高贵妃气得脸有点发白:“你们少拿皇后来压我!皇后如今重病在床,又怎能来得了登基大典?”
萧仪在她的背后有些紧张,轻轻的拽着衣袍。
“娘娘,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不是您能做的了主的,请三思!”
“对呀娘娘,皇后虽是重病在床!但人心未变,我们要听听她的意见!”
“大殿下如今只是个代理皇帝,还未真正的接手!”
人群沸腾起来。
“肃静!”
主持场面的那人用棍子敲了敲地板,会场才渐渐安静下来。
高贵妃的脸色很难看,她听到萧仪轻轻地对她说:“娘…要不然算了吧?还是得听听皇后的意见…”
“闭嘴!你知道本宫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你老老实实的给本宫呆在这,本宫去说。”
于是高贵妃回过头,冷漠的看着台下的大臣:“今日是登基之日,既然是大皇子灵堂即位,那这皇位怎么说不是他的?”
众人静默无言,静静听着她又开了口:“本宫还是那句话,既然皇后重病在床,那便不能料理事务,接下来的事务就由本宫先接管,登基之日,非同小可,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说,这个位子怎么说都应该是大皇子的。”
“诸位,若是有异议,倒也不妨提出来,登上了楼台,那它就是一国之君,是要昭告天下的!”
众人都不敢说话了。
高贵妃怒瞪着眉,提起礼裙往回走:“继续!”
一阵清冷的笑声传来:“好一个一国之君,好一个昭告天下…”
众人纷纷回头,高贵妃急忙转头,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男人犀利的双瞳宛如猜透了她的想法,在儒雅的俊容上,荡漾起淡淡的笑意,看得众人不禁忘情轻叹。
男人手里把玩着卷轴,一路走到楼台前。
高贵妃心里已经把他咒了一万遍,还是后悔自己下手太轻。
“你来做什么?!”她喊道。
“今日是登基大典,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当然也要来凑凑热闹…”凉安辰微微歪着头,斜着眼看着她。
萧易真便也知晓了他此番前来的目的,看着心里不由微微一惊。
男人露出病态的笑容,缓缓的走向高台。
忽然间,他踩了踩脚下的台板,缓缓的转过身,大臣们都看着他。
听见他说。
“诸位,不妨听听我的话…”
“高贵妃娘娘所言极是,我只是有个地方想纠正一下。”
“什么?”高贵妃盯着他。
“没说皇帝没有遗诏,我看不曾。”
此话一出,场下一片骚乱,大臣们交头接耳,萧仪微微睁大了眼。
“怎么可能?你拿出来看看!”
男人拍了拍袖子,缓缓将手中的卷轴打开,卷轴漂浮在空中,发出金色的光,里面传出了先帝的声音:“诸位莫怕,朕身已死。今日应是登基之日,经过朕的深思熟虑,就留三殿下萧易真继位,联意已决,钦此。”
众人的目光纷纷回头落到了萧易真身上。
半响,凉安辰收了卷轴,就听见高贵妃说:“不可能不可能,你定是伪造的,你法力那么高…你…”
“娘娘请看。”凉安辰摊开了卷轴,里头落的是款款字迹,句末,还摁下了一个红色的手印。“您不妨可以对照一下这个手印,手印是无法伪造的。”
此话一出,字字如血。
高贵妃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萧仪见状下了楼台,赶忙将她扶起。
高贵妃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次都比不过她…”边说边仰头,既能清晰的看到她的眼尾流下泪来:“陛下…我到底是哪里不如她…”萧仪见状,赶紧将高贵妃一把抱起,径直从萧易真身边走过:“你上去吧”
“好…”萧易真目送他离开,缓缓的走上楼台。
凉安辰见他走了上来,本能的退了两步,又摸着扶梯慢慢地走了下去,什么也没说。
直到萧易真坐上了那个位子,他的心头一紧,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他轻轻闭上了眼。
文武百官见状齐齐跪了下来:“吾皇万岁万万岁!”
洪亮的钟鼓鸣声再次敲响,回荡三声。
“平身。”
早就等在天安门前的官员都身着朝服,在官员的引导下,他们经过桥进入宫城。但这时他们还不能进入殿中,因为皇帝还在奉天门上做祷告,所以,大臣们只能留在午门外的广场上。他们已跪在御道的两侧,等皇帝和各路神仙沟通完毕后才下来。
萧易真从城楼上下来后,进入殿中就座。大臣们这才依官阶高低鱼贯进入,对新皇帝上表道贺。然后司礼太监正式宣读诏书,确认新皇帝的身份。一届王朝就此拉开序幕。
各级官员行礼。行完礼后,官员们各就各位,礼部尚书再奏请即皇帝位。在太和殿即皇帝位,这时按一般典礼规定,由乐队演奏,但由于处在丧期,规定音乐设而不作,只在午门上鸣钟鼓。萧易真即位后,阶下鸣鞭三下,群臣依据口令行三跪九叩礼。在百官行礼时,音乐设而不作,群臣庆贺的表文也进而不宣。最后要颁布诏书,以表示皇帝是真命天子,仪式庄严而隆重。首先,大学士再将诏书捧出,交礼部尚书捧诏书至阶下,交礼部司官放在云盘内,由侍卫擎执黄盖共同由中道出太和门,再鸣鞭,乾隆帝还宫。文武百官分别由太和门两旁的昭德门、贞度门随诏书出午门,将诏书放在龙亭内。
一系列动作流程做完后,他便早早散了朝,退下龙袍换上了洁净而明朗的白色锦服,内松外紧十分合身,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
他走进皇太后的院内,他拉起她的手,对她说:“母后…如您所愿了…”于是叫人进来把药给熬好,让皇太后喝了下去。
等他从庭院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渐晚了,他走进膳食堂里吃饭,端了一个空碗,走到食堂前,让那人给自己盛一碗面。
他的目光盯着那一锅面,见那人漂亮的手握着汤勺稍微抖了抖,便给他盛了一碗。
他端着面汤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一个人静静的吃着,目光不由自主的向四周看去。
他见着了宫里的一个侍女像他刚刚那个样子,顺手拿了一个碗,跑到那个厨子面前要了一碗面,那个厨子被女孩的背影所挡着,她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个厨子给女孩照样盛好后,皇帝便见着了,面汤散发着腾腾雾气遮住了那人的容貌,只留下模糊的身形,身形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松懒的衣袍。
他的瞳孔放大,口中的面食却怎么也嚼不下去了,他阴着脸,走到了那边去,对着旁边的那个厨娘喊道:“谁让他进来的。”
那个厨娘恭恭敬敬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陛下,奴婢不知,是亲王殿下主动过来帮忙的…我们也…”
萧易真又问她:“那锅里的面是他烧的?”
“是…”
他扭头看向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男人的目光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心里微微一震。
“以后别让他来了。”皇帝对那个女厨娘说道。
他的余光看到,在模糊的雾气里,那个男人停下了手中的锅勺,突然扭头,就走了。
似乎他说的话,他听了个清清楚楚,但事实也是这样的。
皇帝对那个厨娘说道:“把他煮的那锅面倒掉。”他低了低眼眸又说:“真难吃。”
说完就走了,刚从后门走出来,就看到那个男人站在那发呆,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那一锅面被人给倒掉了,皇帝吃了两口的那碗面也被人给处理掉了,就倒在黑漆漆肮脏的凹筒里。
还冒着热气。
凉安辰喃喃自语:“难吃吗…”
可是这是他学了好久的。
难吃的那些,早都被自己给吃掉了。
是他端着那一碗烧好的面,跑到厨子那里去,让他去尝。厨房里的所有厨子都夸他做的好吃。
都是骗他的吗。
心里的所有委屈都被他憋在心底,于是他就离开了。
后来他每天依然烧一碗阳春面,变着法子做出了不同的味道,膳房里的浓烟滚滚,有时候呛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不敢再端去了。
于是他把面烧好,一个人端到外面去,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在地上慢慢吃了起来。
就算那碗面很难吃。
人说新皇帝年纪虽小,但整理朝政事务起来,却井井有条。
自从登基大典以后萧子恒,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都到后院里练剑。
高贵妃气的是一口气没喘着,差点把自己活活噎死了,还好有萧仪整天服侍她。
高贵妃每天必说的几句话大致如下:不是“把凉安辰那个死贱人给本宫找回来。”就是“本宫哪里比不上她。”活脱脱的就像个怨魂一般。
萧仪与皇帝的关系还算缓和,其实他不想当皇帝。高贵妃对他说他,他当上了皇帝,婚事就得交给她来做。
但是他爱慕一个人。
所以他不愿意。
这一日,雪下的有些小了,凉安辰,披上了斗篷,撑上了一把油纸伞,出了宫。
萧易真知道以后,气打不出一处来,越想越生气,就知道凉安辰一定去勾结别人了,要把自己的位置给推翻掉。
他让人守着正门,一见到他来就立马上报给自己。
可他不知道,凉安辰只是出去买了一帖金针花,他从菜谱中看到,这菜烧汤好喝,但无奈他翻遍了食材柜子,都没有找到金针花,他又不好去问宫里人,于是就想着自己出去买一点。
走出宫去,才能真真切切地看到下雪是什么样子,城中有一树巨大的梨花树,开得满枝明媚。
他就停下脚步来驻足观望了一会,等到心情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他开心地抱着金针花回到宫中。
当他抱着食材要走到膳房的时候,他才突然发觉身后有一个人。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他转身,一见着那人是皇帝,赶紧行了一个礼。
“去哪了?”
听到皇帝在问他。
他说:“没有…去买了点东西…”
随后他听到皇帝用充满戏虐性的语气对他说:“宫里头缺什么东西?还要你要出去买?”
他正要张口,突然想到了之前,于是他又闭了嘴。
“你以为你能在宫里来去自如?把你的令牌给朕!”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此话一出,便后悔了。
“为什么?”皇帝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忽然就笑了:“好一个为什么!”
“你还有理由来反驳朕吗?”皇帝说道,“说到底,还得多亏了是你,才让朕坐上这个位置了对吧?”
“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朕感谢你?就能让朕不怨恨你?”
“朕宁愿不要这个位置!你心里肯定想把朕千刀万剐了,是吗?”
男人微微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了,他想说:不是的。
“你讨厌朕这样做,你讨厌跟朕沾边的每一样东西,你恨不得…用刀,将我这里捅穿…”皇帝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但是你配吗?”皇帝松开他的手。
“你觉得你为朕做了很多事情,能对得起朕,朕还是那句话,不必在朕眼前假惺惺!”
“你早都勾结了别人对吧?事到如今,朕也不知道你在隐瞒什么。”
“从很早…朕就对你说过…讨厌你。”皇帝突然不说话了。
面前那个男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字字如血,字字泣血。
在这一瞬间,凉安辰就感觉心中绞痛,他慢慢掏出了令牌,递给了皇帝,他说:“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皇帝冷笑一声,把令牌给收去了,大步流星的离去。
只留下他一个人。
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凉安辰就感觉眼眶一酸,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了下来,落在了手背上。
他抓住自己的手背,前些日子不小心把自己的手背烫出了好几个泡,又不小心的给蹭烂了,他百般无奈又找不到纱布,于是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条白布,把自己的手背给缠上了。
皇帝抓起他手腕的时候,他伤的就是这只手,可他一句也没过问。
就像没看到一样。
他笨拙的将白布拆下,又重新找了一条将手背包扎起来。
他拿起金针花,放在案板上,捧出一本食谱,细细的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食谱上突然滴上了一滴东西,他擦了擦眼睛,小心的将金针花给收好。
他已经讨厌自己了,已经对自己恨之入骨了,自己把菜做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想着想着,指甲缝里一阵刺痛,他蜷起手指,看了一眼。
里面是细细的针孔。
突然就觉得痛心疾首。
为什么要做到这般地步。
娘啊…你是骗我的吧,一个人的努力,不一定会被看见…
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始而终,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罢了。
梦里无痕几回首相思有情泪无价。欲相守难相望,人各天涯愁断肠。
酌酒独饮,一罐醉生梦死怎敌缠绵不尽的思念。孤芳自赏,遍地哀凉,夜未央,暗惆怅。过去的是阆苑姽婳,字烬未休语轻乏,丢不掉,开着的桃花是伤疤。
入了夜,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仿佛外面一直跪着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对他说:“因为皇叔笑起来最好看。”
仿佛在南江的江水旁,一个少年捧着花灯向自己跑来:“我要等的那个人,就站在我的眼前。”
他翻遍了菜谱,可就是找不到荷包肠的做法,他让厨子给自己做了一道荷包肠。
小心翼翼的端到梨花树下,荷包肠还散着腾腾热气,他轻轻咬了一口,却发现已经不是那个味道了。
吃着吃着,他就很想哭,他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又咬了一口荷包肠,抬头去看那一颗突兀风流的梨花树。
百千夜尽,谁为我,化青盏一座,谁倚门独望过千年烟火。夜星寥落,谁为我,执一息灯火,谁倚门独候过千年寂寞。
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月亮传情不自伤,缺圆时有聚无常.悠悠暗夜执着顾,只为一人泛泪光。
突然就忍不住了,就把脸埋进掌心,肩膀抖了起来,他在小声的呜咽着。
先帝死了。
于是什么都变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曾经洒脱,揉着少年头发的皇叔了。
或许说的是对的吧,自己只是个捡来的,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很恶心。
在茫茫雪地里,有一个人,一边吃着荷包肠一边掉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