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萧易真回宫的第二天,因为凉安辰费尽脑舌解释了不少,才免去了他的皮肉之苦。修学的最后第二天,仿佛就像提前入冬了一般,整个大兴城陷入了阴冷潮湿的境地,虽是阴冷潮湿,但是连雨都不曾下过。
宫中预言说,大难来临,难逃一死。正修学子弟也被相继留在宫中,各个门派属于僵持之态。
接连的几个夜晚,月亮仿佛不正常一般,血色一天比一天红,不管是黑夜还是白天,天空一天比一天要深沉。
皇帝感到不对,于是召集了宫中大臣上了朝。
各个大臣的看法不同,有人认为是天降异色,注定要遇灾的。有人认为,宫中必有人在暗地捣鼓,散布出来的谣言罢了。
只有怪物才能更懂怪物。
皇帝大殿内的窗门紧闭,似乎不曾走漏一丝风声。
含夕儿:“陛下,这几日心神不宁,我能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逼近咱们大兴。
凉安辰说:“不仅是咱们大兴,没准是哪里出了错误,口子被打开了…”
近来宫中惶恐不安,城中的防御系统也将加强,满大街都能看到有士兵在巡逻。
在几百年前,地狱从来不是为人间掌管,为了使百姓安宁,先人封印了地狱。
佛教中的地狱除了18层地狱的说法外还有,八炎火地狱,八寒地狱,八热地狱。
八热地狱又称八大地狱,据《俱舍论》卷八、卷十一和《大乘义章》卷八记载,八大地狱在须弥山南的南方增长天王护持下的南赡部洲下面。八大地狱为:
等活地狱,堕入这里的鬼魂互相残杀,凉风吹来死而复活,更受苦罪;
黑绳地狱,以黑铁绳绞勒罪人;
众合地狱,以众兽、刑具配合惩处罪人;
号叫地狱,罪人受苦折磨,发出嚎叫;
大叫地狱,在此受罪更惨烈,嚎叫之声更大;
炎热地狱,罪人在铜镬、炭坑中煮烧;
大热地狱,在这里受到更厉害的烧煮。
阿鼻地狱意即“无间地狱”。凡造“十不善业”者堕入此地狱,一刻不停受诸刑惩罚,故称“无间地狱。”
据说八大地狱是竖着一层层排列的,另外还有一层层横着排列的“八寒地狱”,这里酷寒异常,与八大地狱的酷热相对应。
八寒地狱。据《俱舍论光记》卷十一说,八寒地狱名目如下:
阿部陀,意思是“疮狱”,入者身寒生疮;
尼刺部陀,入者身寒疮破;
阿吒吒,入者唇舌冻僵,发出颤声;
蕉魑婆,入者口中冻得发出“臛臛婆”之寒
虎虎婆,已冻得发不出声音,只在喉间伦‘虎虎婆”之响;
温钵罗,身体冻裂如青莲花
钵特摩,身体冻得大折裂如红莲年;
摩诃钵特摩,全身冻得骨折如大莲花或白莲花。
据《大智度论》卷十六说,在八大地狱周围还有更厉害的“八炎火地狱”。
除了系统地狱之外,还有专门对付那些在零的零星鬼魂的地狱,这就是“孤独地狱”,又叫“平狱”。《俱舍颂疏》卷十说:“余孤地狱各别业招,或多或少,或二或一,所止差别多种,处处不定。或近江河山边旷野,在地下空及余处。”这种无定处、单个存在的地狱据说有八万四千多个,给鬼魂撤下了天罗地网,到处都跑不脱。
第18层则是拐卖小孩的灵魂,那些肮脏的灵魂
虽然好多人说,只要没干一些害人的事情就会上天堂,其实错了。
真正的天堂只有纯洁的小孩才能去的地方。传说只要是人都要下地狱。
“陛下怎么认为?”
皇帝似乎想了许久,几人又来到了外头。此时正是午时,外头的天色却异常的红,令人诡异的是,在天空上头,缓缓飘出了血色的红云。
街道各家大门紧闭。
弯月在海上投下苍白的月光。大海看起来很奇怪。海面上盖着一层油膜,下面的海水静止不动。
没有微风搅动。空气有股臭味,也许是水面上的油味。夜空晴朗,星辰明亮,天空空旷。
空旷的山谷有着莫名激荡的回声,远远近近的草丛在忽如而至的狂风中起伏如浪,山脊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狼的侧影,然后一隐而没,黑黝黝的谷地一片寂静,只是某一区域泛着奇异的光芒,走近了才发现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湖水,而所有的冷月清辉似乎都倾泻在湖面上。
夜色浓重,如腐烂的尸体上流出来黯黑冰凉的血,蜿蜒覆盖了天与地。月亮孤零零地盘旋在学校上空,光线暗淡,仿佛女人眼角的怨泪。高大的建筑物被黑暗模糊掉棱角,远远看去,似血肉模糊的脸孔。淅沥的雨下在黑夜里,所有东西都很潮湿,树木和泥土的皮肤开始溃烂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到底是什么呢?”含夕儿蹲了下来,用手拨弄着自己的鞋尖。
萧易真一见到这天色,仿佛像恐怖的阴影一样漫上心间。
这个时候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天降红云,天空和大地仿佛撕裂了一道口子,从里面爬出了无数个妖魔鬼怪来。
上一辈子,这一段日子过后,皇帝就一病不起,最后驾崩。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何生病?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皇叔那时候告诉他,就是受了风寒,但是他怎么会相信?
所有人都瞒着他,直到后来,他当上了皇帝。但真相依旧被掩埋。
可他不明白的是,时间提前了,上一辈子的那个时候,明明是修学后的半个月才出现这种奇异的天色,而现在,整整提前了半个月。
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但至于为什么不安又说不上来,心里堵的慌,而宫里又下了禁令禁止外出,行动又不方便,便不能去找他的皇叔。
皇帝看着天,眼睛里充满了悲哀,紧紧地皱着眉头,在他的身后,蹲着一个可爱的姑娘,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皇帝又想了许久,转头对他们说:“不管怎么样,朕可以肯定,一定是某一层地狱被打开了。”
天空红色几欲滴出血来,众人看到在天空的斜上方,有一条白色的缝。
几大门派全都赶来,以众多门派的力量,将大兴城最外层覆上了一层强大的结界,将城内笼罩在结界之下。
城里的恐惧声蔓延,有孩童啼哭的声音不断。
像是火光漫天,那道口子渐渐地延伸了开来,里头是数百万的妖怪,像是从地狱的深处爬来,爬到这冰冷的人世间里来。
定睛查看,最前头那怪物生就一头细短金发,塌鼻阔口,目光如电,血唇掀张,獠牙密布;通体色似乌金,闪闪发亮;头大如斗,颈子极细,肩胸高拱,蜂腰鹤膝,腹大如瓮;自肩以下,一边生着三条细长多毛的臂和一条长脚爪。乍看略具人形。这上下八条臂爪一舞动,真如一个放火的蜘蛛相似。
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脸腐烂的女尸,那关节咯吱咯吱的活动开来,两个深深的眼窝,直径有十厘米左右,各自有横径三厘米的血流下来,她嚎啕着,整张脸是变形着的,腐烂着,像崎岖的山脉与山谷呈现在你的面前。它的牙齿尖利的,张牙舞爪带着一批尸体涌现。
城西掌门沭意邪开始运用法力,身边站着他的长女沭紫鸳,几乎每个人的手心都迸射出强大的灵力,向那些爬出的怪物狠狠击去。
“拿上你的红莲,和我一起!”男人一手抱琴,一手抚琴,缓缓飘于空中,衣袍翻飞,琴弦中翻滚着巨大的灵力。
“皇叔!我的红莲没反应了!”少年对着男人喊道。
无论他怎么吹,手中的红莲依然毫无反应。
没有了红莲,吹雪就散不出极其强悍的灵力。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连灵力都不能施出!”
含夕儿手中施出红色的火球,冲破了巨大的屏障,在屏障外头的怪物死尸一个一个的被击落。
凉安辰护在太子们的前面,手拨吹雪,一阵阵巨大的灵光闪现开来。
三个门派的掌门集中到一起,源源不断的灵力自高空而去,连接在屏障上,守护着大兴城。
“萧易真暂时灵力失效!你们补上!”皇帝喊道,手中施的灵力却一刻都不敢放松。
萧仪和沭紫鸳站在一起:“沭姑娘,要是坚持不住了就跟我说,我替你补上!”
“不用你操心!专注一点!”
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可雪难容。
场面声势浩大,所有人并肩的站在了一起,手中的灵力汇聚成流。外头的怪物一点一点的被击落,但是却远远不够,因为在那道口子里,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怪物随之边缘爬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谁能将它封印住?!”
“恐怕就只有皇帝了。”
众人的目光看向皇帝。
“几百年前,它是先帝封印的,只有相同的血脉,才有可能封印住它!”含夕儿大喊。
妖人非僧非道,生就一颗尖头,一双碧绿三角怪眼,深陷入骨,一闪一闪,直泛凶光。尖鼻暴牙,稀落落一头短发根根倒竖,面容灰白,通没一丝血色。拱肩缩背,身如枯柴,手如鸟爪,一齐向外,作势欲扬。见妖人目射凶光,嘴皮微动,面现狞恶之容。
那怪物形似壁虎,却长着一颗又扁又圆的如意头。前额生着一排怪眼,不下二三十只,明灭如电,光作暗蓝。眼下无鼻,阔腮之上生着一个寸许长的血口。口中无牙无舌,每一开张,便有一蓬十几根尺许长的红丝,蛇信一般喷将出来。
每根上面各有如意形的小钩,出时又劲又直,收时却互相勾结,作成一个网形,往内缩进,吞吐绝快。腹下生着两列短足,前半身蹿出之势绝猛。到了地上伏定,一面仰望发威,一面身子不住伸缩。后半身行动却缓。待了一会儿,渐渐伸出全身,才知两半身强弱相差甚远。全长不过六尺,通体暗绿。前半截甚油滑坚细。后半身看去烂糟糟的,仿佛初蜕完的宝贝之类,软若无骨,连行动也不方便。
“安辰!保护好他们!”皇帝腾空而起,金光四溢。
“陛下!!!”所有人的目光随之而去。
“皇上!”皇后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她不听人的阻拦,一个劲儿的向外跑去:“皇上!!!”眼眶里溢满泪水。
高贵妃与其他娘娘听见动静,争先恐后的跑出来,见皇帝腾空而起,全都跪了下来。
亮晶晶的泪珠在她们的眼睛里滚一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她们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
可怜帛一尺,字字血痕赤。一字一酸吟,旧爱牵人心。
君如收覆水,妾罪甘鞭捶。不然死君前,终胜生捐弃。
死亦无别语,愿葬君家土。傥化断肠花,犹得生君家。
皇帝越升越高,渐渐的快要接近金色的保护罩。凉安辰听见身后他们鼻子里的鼻涕一吸一吸地,似乎能想到他们的眼泪一个劲儿地顺着脸颊往下滚。
“陛下!”
城中的百姓纷纷站在自家门口,见到如此的阵仗,全都跪了下来,额头叩地匍匐着,将不懂事的孩子拉着跪了下来,唏嘘一片。
皇后为首,她缓缓跪了下来,眼圈红红的,嘴唇也有些泛白,泪珠随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而滚落着,长长的睫毛宛如逆光的蝴蝶,在她面上撒下了一片阴影。
士兵拦在百姓的前面,见到皇帝腾空而起,纷纷握紧手中的剑。
含夕儿眼睛红红的,不停地抽噎着,豆大的泪水从眼前滑落。
她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灵力一收,也跟着皇帝缓缓腾空而起,她是皇帝的神兽,他跟着皇帝升的越来越高,最后少女的身形化为庞大的水怪,向天上跑去。
挡在了皇帝的面前。
含夕儿化成巨大的水怪,身上灵力四溢,发出红色的异彩流光的色彩。
“含夕儿。”皇上抓住她,爬上了她的背。含夕儿仰天嚎叫一声,声音嘶哑呜咽着。
皇帝手中施出灵力,金色的灵力汇聚成流,缓缓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柄长剑,挥动长剑,开启了封印之阵。
阵仗巨大,仿佛在混沌中闪现了一轮金色的巨大的圆盘。
他们冲出了结界。
“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皇帝咬牙。
那妖怪附在水怪身上嘶咬,发出皮肉撕裂的声音。
凉安辰拨弦一击,含夕儿身上立刻被击落大半。
三大门派摆出了阵,那结界外的怪物愈加凶猛,单凭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皇叔!皇叔!我撑不住了!”萧之恒双手颤抖,灵力也时断时续。
凉安辰回头,却听见萧仪大喊:“皇叔!你别管!我替他补上!”箫仪冲了过去。
萧子恒似乎全身都没有了力气,闷哼一声就要栽倒,萧易真见状立刻接住了他。
门派的一部分子弟因为施法超出了自身的极限,被一把反噬了回去,愣是一口血吐出来,不省人事。
沭紫鸳咬着牙,替着萧仪继续补上了结界的漏洞。
“经完幡落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皇帝几乎是吼出了第二句咒语,金色的光盘也随之大了一圈,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水怪载着皇帝,口中吐出了团团红色的火球,顿时,一些妖怪便灰飞烟灭。
“娘!有妖怪!”
“跟我走,到屋里去!”
“陛下!”
城中火光漫天,到处都是孩童啼哭还有老百姓惊慌失措逃跑的叫声。
后宫的娘娘们自然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宫中呜咽声一片。
“吹雪,莲破!”凉安辰一跃而起,琴弦浮动,一道光的屏障击落了大半妖怪。皇帝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灵力,嘴角渐渐溢出了鲜血。那怪物嗜血如命,血腥味弥漫,更是凶残兴奋不已,张开血盆大口向水怪撕咬着。
萧易真抱着昏迷不醒的萧子恒,抬头看着,心中砰砰直跳。
那道口子越撕越大,里头爬出无数个妖魔鬼怪,皇帝伸出两指:“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
金色的光盘又撑大一圈,已经开始缓缓转动,那妖怪碰不得光盘,一碰便就灰飞烟灭,皇帝硬是撑着,撑到最后一句咒语。
他觉得头脑眩晕,却硬逼着自己清醒,操控不了如此巨大的灵力,已经遭到反噬,体内如撕裂一般痛苦。
凉安辰也是助力前去,体内也遭到了反噬,嘴角也溢出了鲜血,他支撑着:“莲破!”又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波向怪物袭去,身子被震的后退一步。
三个门派的掌门和弟子也在咬牙支撑着:“一定要撑到皇上封印了!”
“咱们再坚持一会!”
“一定要保护好结界!休得让一只妖怪爬进我大兴!”
结界修了补,补了修,众人就这样僵持着。
水怪眼看皇帝就要支撑不住,那是给皇帝结了个保护罩,自己向那些妖怪跑去,和妖怪撕咬在一起。
血肉一层一层被咬开,她承受了身体上百倍的痛苦,身上的符纹发出红色的光,嘴里不断地喷出火球。
皇帝被红色的保护罩罩在里面,浮在空中缓缓站起,死死的撑着金色的光盘。
那妖怪抱着含夕儿死死啃咬开来,死了一只,又上来一只,很快把含夕儿包围住了,咬瞎了她的一只眼。
她愈战愈猛,不要命的撕咬在了一起,挡在了主人的面前。
萧易真就这么傻傻的看着,鼻尖发酸。
那道被撕开的口子里,又钻出了无数妖怪,很快把含夕儿黑压压的包围了,数百条鬼怪撕咬着庞然大物,任凭她怎么甩,也挣不脱。
那些妖怪不罢休的要把她吃了个干净,皇帝看着流下的泪,死死的硬撑着。
水怪被撕咬开来,尸首全无。
从那以后。
世间再无含夕儿…
嘴唇一开一合无声的张着,眼眶通红,却哭不出声。
“我要你帮我找儿子!”空中仿佛飘来了含夕儿的声音:“就是灵珠!和我合为一体的…我把它搞丢了!”
那姑娘撅着嘴,笑嘻嘻的威胁道。
“哇!这里有海棠花诶!我都已经五百年没见过啦!萧易真!你看好不好看?”
那姑娘摘下一支海棠花插在了少年人的鬓发里,在笑他。
随着水怪的消失,她给皇帝施的红色保护罩也渐渐消失了。
皇帝泣不成声,颤声道:“流盼…无穷降我光辉上投朱景解滞豁怀!”
金色的巨大光轮缓缓启动,发出耀眼的光,将怪物笼罩在光下,渐渐灰飞烟灭,皇帝撑不住,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泪与鲜血混在一起,顺着胡子缓缓淌下,黄袍染红。
“父皇!”
“陛下!”
萧易真放下萧子恒疯了似的跑过去,被凉安辰一把抓住。
萧仪浑身颤抖,一下子被反噬到口吐鲜血,一下子倒到地上起不来。皇后一见,哭的几乎晕厥,两眼一翻,便不省人事。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萧易真眼泪夺眶而出,狠狠的抓着凉安辰的背。
金色的光盘渐渐传向了那道口子,将无数的妖怪全都消散在了口子里。光轮转动,一下子钻入口子里,天边白色的口子渐渐闭合。皇帝在半空中七窍流血,灵力散失到天上,化成了金色的雨点,淅淅沥沥的落在了城里。
“父皇!!放开我!我叫你放手!!”萧易真狠命的哭着,狠狠的捶打着凉安辰的背。
尖厉而嘶哑的哭声是那么苦涩,仿佛在黄连水里泡过似的。
好像一生的痛苦都在这一会儿全倒出来一样,完全没有停止哭泣的迹象。他不顾一切,仿佛没了力气,歪倒身子,趴在凉安辰身上,放开喉咙恸哭。眼泪流到男人的肩上,他的一双手紧紧扒住凉安辰的背,指甲几乎抠进肉里去,浑身上下已经没了力气。
哭的喉咙嘶哑,哭到说不出来一句话。
皇帝的身影发出了刺眼的白光,砰的一声响,金色的雨点便滴落在大家的脚边。
曾经对他最好的父亲。
消失了。
“我求求你…你放开我…”她哭到连气都喘不上来,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父亲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人间。
他明知是命中注定,却再也不相信命中注定。
众人俯跪,跪了大概一个时辰,直到金色的雨停了为止。
皇上驾崩了。
宫里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毕竟皇宫虽大,但终归也就围墙围起的一片城,只要有心,一盏茶的时间,话头就能绕着墙根走好几圈儿。
更别说是皇上没了这种大事儿。
公公迈着急促细碎的步子,在刺骨寒风中带着几个小太监走遍了后宫,经过哪里,哪里就响起一片哭天喊地。
皇上死后的第二日,仿佛是提前入冬了一般,竟然飘起了大雪。
初的雪,雪不大,经常不太密集,如开花了,风轻,风越来越激烈,雪更密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一个白色的网张上,远不能看到的东西。
皇后依旧昏迷不醒,两个太子也下不来床,宫中太医轮流的给他们诊治,萧易真仿佛丢了魂一样,从那日起,他就拒绝见凉安辰,一个人就在屋里头不说话,也没有做任何事情,太医曾给他诊治过,但并未瞧出任何东西,给他了两贴药,补补身子。
他始终想不出来任何东西,他不明白为什么时间提前了,但是经历了昨日那场变故之后,他仿佛知道了上一辈子一些事情。
他食欲不振,经常是夜里睡不着。
凉安辰曾来看过他,但都被他拒之门外,他不想见。
心里难受的很,说不出来话,想哭又哭不出来,只好把自己锁到屋里面。
皇帝驾崩的当天,宫里头将卤簿、大驾全部设齐。
大殓后,将大行皇帝的梓宫放在乾清官王、贝勒、贝子、公、公主、福晋等高级贵族人员各自回家进行斋戒,政府各部院大臣和官员要到本衙门宿舍中集体住宿斋戒,不许回家。至于散闲官员,则齐集于午门斋戒住宿。斋戒期满以后,王以下文武官员不准作乐,禁止丧服嫁娶活动。在城的军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不准嫁娶,一百天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二十七天不准搞祈祷和报祭。服未除前,文件票拟用蓝笔,文件一律用蓝色油墨印刷。自大丧之日始,各寺、观鸣钟三万次。第二天,要在宫殿前举行颁遗诏仪式。
因为尸体全无,宫里头将皇帝的寿衣放于棺材中,下葬时宫乐者齐鸣乐,黄纸漫天,哭泣声哀哀。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九步一扣。
皇后好不容易醒来一听到皇帝驾崩的这个消息,又昏死过去。
葬礼如期举行,萧易真替代两个哥哥披麻戴孝,也跟着上了路。
埋后三天,坟墓已经拱好,人们都去参拜。然后就是烧伞,烧伞就是意味着送死者远行,也有的是烧船。意思也是一样,据说死人要在阴间渡过一条鹅毛不漂的阴河,烧船就是为了让他平安渡过这条河,到达另一个世界。
直到萧易真回了寝殿,眼泪才夺眶而出,心里空洞洞的,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外头有人敲门。
他哑着嗓子开口了:“谁?”
外头响起男人的声音:“我。”
他顿了顿,过了好久才说:“我累了。”
凉安辰端着一碗面,听到此话垂下了眼帘:“都这么久了,总得吃些东西吧…”
“你放进来吧。”少年对他说道。
门被轻轻推开,那个男人将头发束成低马尾,穿着一身素衣白发带,端着一碗阳春面,走了进来。
没有神色,连气色也没有了,容貌清秀,双唇薄薄的,将面放在他的几案上。
“你走吧。”
他听见少年的声音传来。
睫毛颤了颤,说:“是陛下让我一定要…”
“滚。”
声音被打断,戛然而止。
少年冰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他抬起头,眼神茫然无措。
“你给我滚。”
“真儿…”他就像做错事了一样愣在原地。
“你别这样叫我…”少年的脸色阴暗惨白:“从始至终我都觉得恶心。”
凉安辰愣住了,一时间的委屈涌上心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听见少年缓缓的说道:“我本来以为我能够接纳你,可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从头到尾想的都是错的,贱种就是贱种,根本不配来论高低贵贱。”
“你说什么?”男人的嘴唇蠕动着。
“贱种。”
“啪!”
一记耳光清脆的打在他的右脸上,半边脸颊浮红。
男人气的喘着声低低的说:“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萧易真的眼眶红了,被打的有些愤怒,嘶吼:“用得着你管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个被捡来的贱种吗?!”
少年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你还想再打我?!”
凉安辰气的浑身发抖:“萧易真!”
“不必在我面前假惺惺!”少年端起那碗面,伸出手将面递到凉安辰面前,狠狠地摔在地上。
面汤洒了一地,碗渣子也碎了一地。
凉安辰气的说不出话来,眼尾泛起薄红,一把抽回手,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
萧易真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将屋里的瓶瓶罐罐砸碎一地,脾气暴怒无常,露出了当年的本性。
他对着男人的背影大吼道:“我没有你这个皇叔!你根本不配当我皇叔!”
骂累了,吼累了,躺在床榻上,把脸埋进被褥中,哭的伤心欲绝。
他不想再装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呜咽,并再一次试图用手掩盖他的痛苦,他那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他眼睛紧闭着,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
可是心里压抑了太久,他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他俯卧在床上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他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烛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心微动奈何情己远。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总在不经意的年生。回首彼岸。纵然发现光景绵长。
对你唯有惊鸿一瞥,却窥见了一种平淡致远的处世态度,淡罢,淡罢,绝不为万物所主宰,我独逍遥于濯浊之外,蝉蜕去拖累,只愿抱明月而长终。江边一蓑烟草,一片缟素。
“我怎么又会放过你…”
过了几日,萧仪和萧子恒也是好了不少,只是,无法接受皇帝驾崩的事实,心情都处于低落状态。
“皇叔…”萧仪唤他。
“嗯…”凉安城回过神来,却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我先回去了。”
“好。”
萧仪离开了,撞见了萧易真正往皇后的寝宫走去,便也没有理他。
皇后正处于虚弱状态,一见到萧易真踏了进来,眼眶泛红,眼泪就淌下来。
他看着心里也难受:“母后…”
皇后嘴唇泛白,昨夜发了高烧,半夜里烧的厉害,他照顾了皇后半宿,第二日急忙的来见她,他听见皇后对他说:“真儿…”
“皇上离开了多久了…”
“九日了。”
“九日了…”皇后噙着泪水,躺在床上喃喃自语。
自从皇帝离去那一日,皇后便一病不起。
琼楼饮酒诗作对,一缕桃花入心神。嫣嫣之花奚百里,梦君思君不见君。
如果有一天将要离开这个世界,我希望最后的归宿是在你的怀里.即使喝下奈何桥边那碗遗忘前世的孟婆汤,来生,我依然能够带着对你怀抱的记忆去找到你。
“我讲个故事给母后听吧…”萧易真打破了平静。
很久以前,一个村落里有一对兄妹,哥哥名叫太阳,妹妹名叫月亮。由于他们十分善良,经常把劳动成果分给穷人,招致了当地富翁的憎恨。
富翁原本想让穷人借他的钱,他想了个办法,先借钱,再让他们还更多的钱,可是现在兄妹俩断了他的财路。于是富翁想方设法挑拨离间,想破坏他们的感情,但是都没有成功。
一天,富翁遇到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叫“骗你玩儿”。富瓮便指使他再去挑拨太阳和月亮的关系。“骗你玩儿”也是个坏家伙,于是答应了。“骗你玩儿”来到兄妹俩家里告诉他们说西天佛祖最近炼出了一种神药,喝了就能升天成神仙。但是这种药只能一个人去求,佛祖不会给两个人。兄妹俩都想体会一下做神仙的滋味,于是他们听信了“骗你玩儿”的话,第二天天亮就分别从两条路向西天行进,约好谁先求到神药,谁就先做神仙,再想办法帮助另一个。
“骗你玩儿”提前出发装扮成一位智叟等在太阳的必经之路。太阳急匆匆地走来了,“骗你玩儿”迎上去吓唬他说前途充满艰难险阻,劝他不要去。太阳听了丝毫不动心,坚定地继续向西走去。
“骗你玩儿”见太阳不上当,第二天又化装成一位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爷爷,追上太阳,劝说他不要去西天。太阳见又有人劝他,脚步不禁慢下来。但是他没有停止,依然向西方走去。
“骗你玩儿”见时机已到,又在第三天化装成一位老奶奶,再次劝说太阳。太阳见这么多有经验的老人劝自己,再加上出发几天的疲劳,居然相信了“骗你玩儿”的鬼话。但是,他又不想轻易放弃升天的机会。“骗你玩儿”看出了太阳的心思,就拉住太阳的手说:“你不是想升天吗?我教给你一个法儿,准行!”太阳一定来了兴趣,忙向“骗你玩儿”请教。
“骗你玩儿”故作神秘的说:“我知道你有一个妹妹‘月亮’。她不是还在走向西天吗?你等她回来把她求来的药偷来不就行了吗?”太阳开始不忍心,但不久就说服了自己。
他跟“骗你玩儿”来到妹妹回来必经的路口一起住下,等妹妹求到升天神药回来。
很多天过去了,太阳终于等到了妹妹。当时正是深夜,太阳趁月亮睡着了偷走了她的升天神药。太阳这是第一次偷东西,不免有些心慌意乱,吓得包袱也顾不上拿,就狼狈逃跑了。太阳跑了一会儿跑不动了,就拿起升天神药吃了下去。太阳立刻觉得浑身轻飘飘地升上了天空,但马上觉得火辣辣的,身上发出万道金光。太阳吃药时刚好天亮了,于是他踩着祥云好奇地在天空中观察地上的样子。
再说月亮,她一觉醒来,发现哥哥和升天神药都不见了,就追了出去。太阳看到这一情景,觉得很愧疚,可是又没有办法,就指点月亮再到西天佛祖那里想办法。月亮只好哭着喊着再次千辛万苦走向西天。她的遭遇打动了佛祖,佛祖把她从地上托向天空,由白云送到太阳身边,告诉太阳全身发烫是对他的惩罚。月亮却心疼哥哥,回到佛祖那里祈求佛祖给他解药让哥哥摆脱痛苦。佛祖被月亮打动,给了她升天神药和太阳的解药??一支金针。月亮立即吃了升天神药去找太阳。太阳远远看到月亮手持金针追来,以为要扎自己,就躲到一座大山后面。地上的人们见了,就说:“看啊,太阳落山了。”从此,就有了“落山”这个词。当月亮跑到太阳升天的那个位置时,天黑了。月亮救太阳心切,不顾一切去追太阳。佛见了,就又取来升天神药化成水,变成一颗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小星星们提着灯笼走到月亮身旁给他照明。从此,天空就有了太阳、星星和月亮。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月亮和太阳在不停地捉迷藏。不过,兄妹俩也有见面的时候,那就是人们说的“日食”,每到那一天,太阳总是用一块黑布挡住脸,不愿让人看到他涨红的脸。
皇后听了后,终于露出表情来,她微微笑了笑说:“好听…”
“以前您总是给我讲这类故事,如今,我也想跟您讲讲…”萧易真轻轻抓住皇后的手,将脸贴在她的手背上。
皇后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到了自己的手背上,便什么都明白了,她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少年的头。
眼里总是有泪的,她强忍着泪水,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之前的那个孩童,现在已经成为少年,站起身来,能够将她护在身后,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她缓缓说着:“真好听…”
便无声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