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茵柔在风中笑着,随后哭泣起来。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天地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
“住持呢?”萧仪问道。
“没有了…他命好…去轮回了…”她嘶哑的开口,终于显出了一丝人性。
刚才那一击,把她给焚灭了。
在最后的时刻里,她渐渐的变成了自己生前的模样。
双双柳眉如弯月,两潭泓瞳似星辰。琼鼻娇俏似清月,丹唇含朱赛樱桃。芙蓉粉面玉如霜,螓首蛾眉拭胭脂。玉质天成倾国色,纤腰莲步仙落凡。
怨气被凉安辰收入万物囊中,在众人的目光里,她的灵魂渐渐散去了。
不恋尘世浮华,不写红尘纷扰,不叹世道苍凉,不惹情思哀怨。闲看花开,静待花落,冷暖自知,干净如始。
僧人们见状就要留他们过夜,几人也就答应了。
寝房内。
萧易真在给皇叔上药。
仿佛永远都是这一幕。
“疼吗…”少年说。
“有点…”男人说。
把伤口处理干净以后,少年修长的手抓起几卷纱布,就要给他换上。
“我自己来吧…”男人试探性的问道,腾出一只手。
身后的那个人不动声色,给他缠上纱布,一时间,两人静默无言。
屋内的烛火闪闪跳跃,照亮了他们的脸。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少年的俊美。
“怎么不说话了?”凉安辰轻轻的说道,带着一点鼻音,很轻很好听。
突然感觉后面那人的手戳了戳自己的伤口,不禁痛得龇牙咧嘴:“别碰…有点疼…”
“……”
他听见,身后那人,几乎是小声的,细微的,抽泣了一声。
他愕然了,缓缓回头。
借着烛火,打在少年脸上的是暖色的光,鼻尖有点红,泪珠就在眼眶里转,一句话也没说,静静的给自己缠上纱布。
显得很可爱,似乎就要在下一秒不经意间从他的脑袋突然探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一般。
“怎么哭了…”男人转过身。
他这么一说,萧易真一时间更加的委屈,本来是不想哭的,哪有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还抵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的躯壳?可是他是第一个…
或许是觉得自己年纪尚小,可以无端的发泄自己的脾气,不用再隐忍着。
或许是那伤口太触目惊心,心里有些不痛快。
或许,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总而言之,他就是没忍住。
眼泪就不争气的哗啦啦的掉下来了,脑袋就像卡机了一样,都没想到丢脸这事。
他抽抽噎噎的:“你…你为什么…要要…替我挡…”
明明自己也是能承受的了的。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多…讨厌…”
满腔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他也顾不得形象了,把自己当成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搞的凉安辰瞬间就不在意了,自己也没干嘛呀?怎么就把小孩给弄哭了呢…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于是,屋子里面,一个少年哇哇大哭,一个男人托着腮就在旁边看着。
“你…你看…什么?”
“看你什么时候哭好啊…”
“……”
这委屈的劲儿又上来了,憋了半天没憋住,眼泪掉的更起劲了。
男人不知所措,只好轻轻地搂着他:“我肯定是要救你的呀。”见少年不说话了,于是又轻轻地说道:“要是易真被她扎了一道血窟窿,那你皇叔该多心疼呀。”
少年的脸“唰”的一下就拉了下来,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脑子里至少重复了十几百遍:“我要理智。”于是就不说话了。
“那你呢?是因为心疼你皇叔吗?”男人笑嘻嘻的,揉了揉的他的发顶。
萧易真嗅到了很淡的香气,很熟悉,有点淡淡的梨花香…
“我不哭了,才不心疼你。”少年一把推开男人,故作坚强的擦了擦眼泪,心中不禁感叹,还是年轻好啊!想哭就哭,想生气就生气…
“我不信啊,真儿这么会心疼人,以后娶的小媳妇啊,可是有福气啦!”凉安辰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开玩笑的说着。
“……。”
“我不娶。”他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三个字,他想了好久,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毕竟在他另外那个时空,他也是未娶妻,为啥呢?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想到这里,他开始生气了,反而更讨厌眼前这个人了。
“为什么呀?”男人故意跟他唱反调。
“因为…”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不喜欢女的。”说出这句话也是开玩笑,寻思着想逗逗凉安辰。但凉安辰的脸色一变,竟然出奇的不说话了。
“很讨厌吧?”萧易真说道。
男人认真的摇了摇头,随即就笑成了一朵花,把人搂在怀里,掐了掐他的脸笑着说:“不讨厌,你做什么都不讨厌。”
“那你讨厌我吗?”一时间,他竟然问了这么幼稚到爆的话…
他其实很想问一问,是不是凉安辰讨厌自己,才计划那一天谋了反,可是,他又实在找不到人家讨厌自己的证据,他这个脑袋就是死脑筋,总是转不过弯来,干什么事情都很“讨厌”两个字有关一样的。
那个人的神情淡淡笑了笑,帮自己捋了捋头发,温柔的说:“不讨厌。”
假像!
假像!
一切都是假象!
绝对不能被眼前这个男人所迷惑!他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其实问这个也是多余了,毕竟如果凉安辰真的讨厌自己,多半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说的那么直白,也不会说的这么露骨。
自己的脑子真是坏掉了…
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萧易真的内心已经自闭了。
他撇开了话题,仔细的帮凉安辰包扎好,随便说了两句话,把人家打发了。
这天晚上,托他皇叔的福,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日一早,几人就下了山。
萧仪苦苦哀求凉安辰晚点回宫,最终也只能无奈答应。
“回去又要去学堂…等本太子什么时候弱冠了,我一定要跟父皇讲!”萧仪说道。
“你想得美,就你这一整天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算弱冠了也长不大!”萧易真不屑的摇了摇头。
“你休得胡言!本太子好歹都比你大!你算老几啊?”
“比我大又怎样?我心理年龄比你成熟多了!”
“你看不起本太子啊!小心我真的要揍你了!”
“山鸡就是山鸡,没本事摇摇尾巴就当自己是凤凰了?”
凉安辰和萧子恒很有默契的一人拉住一个,趁机挡在中间说:“行了,你们两个。”
萧仪朝他翻了个白眼,鼻子都快要蹬到天上去了,才结束了这场战争。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观赏汴河景色的。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
“走一走,瞧一瞧啊!来看看这上好的药材,价格便宜!不要错过啊!”
“哎,这位小姐,你瞧瞧这簪子,自然是上好的,你看戴在头上,毫不逊色啊!”
“冰糖葫芦诶!好吃不贵的糖葫芦!”
“大哥,来个饼呗!我这饼可厚实了!都是自家手艺,尝尝呗!”
江干上下十余里间,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饮食百物皆倍穹常时,而僦赁看幕,虽席地不容间也。
“皇叔,想吃什么?本太子请客!”萧仪大大方方的把手一挥,拽住了他的袖子。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萧易真在一旁嘟囔:“老子上辈子比你有钱多了…这条街整个城都是我的…你比什么呀。”
“萧易真,你在说什么?”萧仪牛鼻子瞪眼的看着他。
“没说什么,就是说你好大方。”他满脸堆笑,笑里藏刀。
“这还差不多。”他一哼扭头就拉着凉安辰走了。”
“你拉他干什么呀?放下,你…”萧易真赶紧追了上去,一旁的萧子恒笑了笑,也慢慢跟了上去。
“老板,给小爷我来点千层糕,要最好的!”萧仪把钱袋子一扔,装的可神气了。
“你买千层糕做什么?又没人吃!”萧易真又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了。
萧仪满不在乎:“你不吃,皇叔吃呀!少自作多情了,小爷我才不请你!”
“皇叔又不喜欢甜食,你显摆什么呀?”
“皇叔不喜欢?你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
凉安辰笑着看他们。
萧仪慢悠悠的说道:“那老板,给我少拿一点吧,不用找了。”
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几个人顺着路边往回走,凉安辰油腔滑调的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甜食?”
萧易真心头一紧。
总不能说在另一个时空里,他的什么自己都知道吧?
“我猜的,就是看不惯山鸡那副样子!”
“你说谁是山鸡?!”
萧子恒颇为有经验的挡在了面前:“别吵了你们!”
“回去好好上学,知道了没?”凉安辰嘱咐道。
后来就回了宫。
凉安辰不禁心里感叹,总算把那几个小崽子送回去了,自己也可以浅睡一会了。
就这样快乐的想着,跑到里屋去了。结果躺下还没到半拄箱的时间,就听见外头一阵响声,他几乎是有些烦躁的起了身。
“我就知道,又是贵妃娘娘。”他调笑着,行了个不规不矩的礼。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凉安辰,仪儿这次前去可有什么长进?”娘娘不紧不慢的说道,抬手捋了捋头发别到耳后。
“我想,娘娘这么大费周章的过来,应该不是想问这个的吧?”男人撩起头发,笑得极为灿烂。
“猜的不错,本宫要说的是,过几天的武艺大赛,能不能让仪儿拨得头筹?本宫自然是少不了给你好处。”
“来笼络我?学聪明了嘛娘娘。”他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没机会。”
“你!给脸不要脸是吧?你给本宫等着。”高贵妃蛮不讲理的指视他的鼻子高声叫骂,骂完了不解气,带着一帮人匆匆离开,就是想找机会给自己使绊子。
自己倒是见多了,下个毒,难道能把自己毒死吗?想到这里,他笑了笑,进屋睡去了。
“武艺大赛,你们有什么准备吗?”萧子恒问道。
“父皇这不才刚下旨嘛,能有多少准备?还不是咱们天天跑来跑去,我娘让我拔头筹,我估计,悬的很…”萧仪耸了耸肩无奈道。
“你呢?”
“我啊…顺其自然呗。”萧易真不紧不慢的说道。
他其实真的很想顺其自然,可惜实力不允许他顺其自然,尤其是这十几岁的壳子里揣着三十几岁的狗皇帝,就这简简单单的比武,他倒有点不稀罕了。
要知道他先前,每年都苦苦练习,到最后都比不上人家,可到后来,就没有人能比得上自己。那个时候自己倒是紧张的很,特别稀罕,结果越紧张出错率就越高,一次头筹都没拔过,自己失望,父皇也失望。
这下好了,给自己长点脸吧。
他美滋滋的想着,等到天色暗了之后,他一个人沿着宫墙慢慢走着,步伐慢慢变得轻快,慢悠悠的哼着小调,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整个人真的松懈了下来,常常舒出一口气,默念道: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历年来,武艺大赛的筹办者一直都是凉安辰,每年的这个时候,各家子弟便会前去赛技场,大赛分为三个环节,在最后一个环节,往往最容易被淘汰,最后留下来的便只有一个人。
三个环节分别为,骑马射箭,寻找宝物,剑技比武三项。
以各家子弟为一组,每小组为三人,以小组为单位,开始激烈的竞争。
各家子弟聚集在场地上,正听着皇帝发话,萧易真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凉安辰平静地站在树下,手里把玩着一只弓。
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嵌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一袭白衣下是所有人都不可比的细腻肌肤。在午后的阳光下,没有丝毫红晕,清秀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却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配合他颀长纤细的身材。
“大赛为三天,一个项目进行一天。”
平时跟着凉安辰出去历练,几个毛头小子自认为自己长进了不少,整装待发。
“以下宣读大赛规则,其一,不得自带仙门掌物…若是…”
人群听得晕乎乎的,就想打个盹,一开始的精神抖擞也被消磨了大半。
“大哥,待会儿咱们三个谁打头阵?”萧子恒低声问道。
“还是跟着我吧,你就让那只狗跟着你就行。”萧仪小声的说道,不屑的瞟了萧易真一眼。
“你当我聋啊?”萧易真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切,本太子是觉得你聋的很!”萧仪耸了耸肩,把弓丢给他。
萧易真单手接住:“箭呢?”
“待会儿你到皇叔那里拿,认真点,长点脸。”
“可以滚了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马上就要开始了。”萧子恒赶紧横在中间。
风,轻悠悠地吹拂着竹林,竹叶在微微地颤动着,真像一张张细长的嘴巴在喃喃细语。
子弟们排成几列有序的向里面出发了,清风扫过,竹林轻轻摇曳,发出有节奏的鸣响,就像美妙的乐音盈盈飘来。满山的翠竹,在风中摇曳,发出动听的声响,像是谁吹响了一支巨大的竹箫,演奏着一支深沉的乐曲。
只不过现在谁都没心情欣赏。
骑马比箭是第一项,也就是说,在竹林里头,放上了五百只猎物,以计时的方式,时间一到,哪家子弟捕捉到的猎物越多即为胜利,期间不可用灵力,不能用剑,只有一把弓箭在身,其次不得下马,比往年更加大了难度。
几行人到了竹林外的场地上,各自牵回了一匹马,静静的等候。
“皇叔,我箭呢?”萧易真走到他跟前,淡定的伸出手。
“你的箭?不是让萧仪给你拿去了吗?”
“好哇…山鸡骗我…”他牵着马扭头就走。
“易真!”身后传来男人的叫声,他回过头,只听见那人咧开嘴朝他笑道:“加油。”
“好。”他动了动嘴唇。
竹子刚劲、清新,生机盎然,蓬勃向上。当春风还没有融尽残冬的余寒,新笋就悄悄在地上萌发了,一场春雨过后,竹笋破土而出,直指云天,所谓“清明一尺,谷雨一丈”,便是对她青春活力和勃勃生机的写照。当春风拂去层层笋衣,她便像个活泼的小姑娘,婷婷玉立在明丽的春光里。到了盛夏,她舒展长臂,抖起一片浓郁的轻纱,临风起舞,婀娜多姿。暑尽寒来,她仍绿荫葱葱,笑迎风霜雪雨。难怪白居易在《题窗竹》中留下这样的佳句:“千花百草凋谢尽,留向纷纷雪里看。”竹,拥有永不消逝的春天。虽然已经入秋,但竹子的明媚丝毫不减绚烂。
三个少年骑上马,手拿一把弓。
“刚才看过了,竹林里有些地段的路还算空旷!咱们不能挤小路,下马摔去了那就自动淘汰了。”萧子恒捋了捋碎发淡定的说道。
“尽量不要跑太远就行。”萧仪也说道。
怎么感觉他们说的话都在跟自己讲一样?萧易真无奈的点了点头,他早知道下一步要发生什么,还愁抓不到猎物?
过了很久,萧易真才开口:“去东边,别去西边。”
因为在那个时候,萧仪和萧子恒在东边捕猎,不知是哪家子弟犯规没被抓住,颇有心机的朝两人的马下射了一箭,马惊起,两人便就淘汰了。
最后自己一人也没有撑到最后一关。
他说:“一定要当心,说不准有人会犯规。”
“哎呀,这么严的赛场,还会有人犯规?我爱去哪捕就去哪捕,不劳您操心了!”萧仪拉着绳子扭头就要走,却听见萧易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你别去西边,你就别去西边,你敢去一个试试?!”
“好了好了,易真,我们听你的,去东边,你打头阵吧。”萧子恒尴尬的说:“反正东边西边都一样,就听易真的吧!”
一个人,一匹马,哒哒的马蹄和无言的叹息划过尖锐的长空。
几个人颇有骑马的经验,穿梭在竹林中。
记得他们的皇叔曾教过他们:“所谓学习骑马的过程,就是一个骑马人从不懂得如何运用自身重心去配合马体重心,到熟知马体重心变化的规律并能够熟练加以配合的过程。学习骑马还包括掌握交流语言,使用辅助等载体将指令资讯传递给马。另一方面,马在感知骑手的身体重心和心理意念变化后,也有可能做出主动配合。一句话,马不是机械,当人马骑乘配合达到一定程度时,就有可能产生互动关系。”
“人马心理合一应当说是骑马的最高境界,即便是一等的高手,恐怕也只能做到在某一时段内,或者某种情况下的与马心理合一,这时的"合一",首先是双方都有共同的心理愿望,然后才是配合。”
于是就放松下来,骑的非常顺手,他持起弓,一下子就射下来了一只貂鼠。
将猎物扔进身后的筐子里,三个人很有默契的开始了。
“大哥,第几个了?”萧子恒擦了擦额间的汗,对着萧仪问道。
萧仪满头大汗,边笑边说:“还好,我这十二个!”
他按着凉安辰告诉的方法双手提起缰绳,双腿夹紧马肚,轻呼一声“驾”,马儿便开始小跑起来。在“得儿得儿”的马蹄声中,他逐渐掌握了驾驭马的要领,心儿开始欢呼起了“驾、驾、驾……”他越骑越快,越骑越感觉得得心应手,让他对“飞奔”一词感受更加深刻。
双手拉弓,瞄准一只貂,发箭又快又准,那貂被一击要害,从树上就要一个跟头掉下来,他眼疾手快就要去接,不料被一个少年给接住。
“还给我。”萧易真看着他。
那人身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
下巴微微抬起,轻轻地瞟了一眼他:“这貂在我手上,当然是我的了!”那人冲他挑衅着。
“你讲不讲理?明明是我射下来的!”萧易真气的差点大骂。
一时间,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当年,朝萧仪马下射箭的那人,就穿着紫色袍子。
可时间不对啊,按理来说,如果真是眼前这人,那此时,他应该在西边。
“怎么了?”萧仪萧子恒骑着马就要过来,只听见萧易真大喊:“别管我,你们继续,他就是想拖延时间!”
眼看着阴谋被拆穿,那个紫色长袍的少年骑着马就向他奔来,若是当年,他一个人肯定敌不过。
肯定是有人暗地里想要除掉他们出局。
打斗时不能用弓用箭,萧易真,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弓箭,放到背后的篓子里,折起旁边的一根竹枝作剑毫不留情的迎了上去。
来者显然是一愣,学聪明了些,拾起一根竹子,冲他挥了过去。
萧易真一手持着马缰,一手持着竹子,巧有力道的避开,双手控制的正好,趁那人迂回的时候,撇起竹子,狠狠的打到马屁股上,那人的马受了惊,一时间不受控制,那人气急败坏的大声嘶吼,那马却带着他跑出了竹林。
快,快,快,还要再快些…
萧易真扔下竹子,持起弓箭又准又有力道的将一只貂射了下来。
大不了我就是不要了,反正你也出局了,他想。
他的速度极快,从林间东边西边那两棵树上分别跑来两只貂,萧仪大喊:“死狗!我的貂跑你那去了,给它射下来!”
“易真!我的也是!”
他持起弓箭,在那两只貂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狠狠的射了一箭。
突然间那东西就落了下来。
“射了一只吗?!”
“两只!一箭双“貂”!”
萧易真轻而易举的接住了,听见萧仪对他说:“可以啊!你这箭法倒是长进了不少!”
他笑了笑:“别废话!”
三个人配合的有序,三人的篓子也慢慢的满了。
这时,天空突然炸开了红色信息弹,萧子恒几个人刚好射中了最后一只,持起僵绳,跑出竹林。
天色已晚,金灿灿的太阳似乎累了,换上橘色的睡衣,虽不像清晨那样朝气蓬勃,但也是神气活现的,没有一点衰老的样子太阳把利剑似的光芒收住了,泻下柔柔的光,给柳树镀上一层华丽的金黄;每一处都跳跃着红润润的光,波光粼粼,像是一枚枚雀跃着的音符,又像是水里撒了一大把闪亮亮的碎金子。
夕阳的光线像是被风吹散一般迅速消失,正如同再也回不去的美好年华。那感觉,像是一个时代最后的剧终。
凉安辰嘴里叼着笔,正在统计,忙得不可开交,他坐在树下,认真的在空白的书卷上写写画画。
他坐在盛开的樱花树下,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
萧易真留意到,在场的不止他一个人的目光顺着凉安辰看去。
突然心里就莫名的就觉得很憋屈,几乎是带着恨意的看着那个男人。
一个极美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上身纯白的衬衣微微有些湿,薄薄的汗透过衬衣渗出来,将原本绝好的身体更是突显的玲珑剔透。长长的墨发披在雪白颈后,简直可以用娇艳欲滴来形容。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也是天下少有。
他听到在场的弟子窃窃私语,神色就阴暗了下来。
“哎…你看,那个男人是谁啊…长得那么俊俏。”
“好像是亲王殿下。”
“咱们长安第一美人就是他吗?”
他不禁开始怀念凉安辰被自己关在望舒宫的模样。谁都见不到他,谁都不会知道他,只有自己。
他属实被这个念头给吓着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再次向那个男人看去,发现那个男人眼含笑意地向他点了点头,像是赞许。
两人尴尬的对视上了。
正如他心里所想的那样,在场的弟子都安静下来,凉安辰拿着一卷稿纸,走到正中央开始宣读。
“第一为皇家子弟三人:萧仪,萧子恒,萧易真。共获猎指数为97只,第二为羌王之子三人…”
“太好了,我们是第一!”萧仪用脚尖碰了碰萧子恒。
“往年从来都没有过,多亏了是易真…”
“本太子也是有很大功劳的,别什么好事都往他身上揽!”
“真是受不了你了!”萧易真皱了皱眉轻轻地说道。黑亮垂直的发束起,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还有张娃娃脸,眼里充满了不屑。
“萧子恒你看,那个姑娘好不好看?”萧仪瞪大了眼,不去理会萧易真,轻轻的推搡了一下萧子恒。
“好看。”他的目光在那姑娘身上停留了几秒便移开了。
“哪是好看?明明是非常好看!”那姑娘白里透红的肌肤,因涂上淡淡的胭脂,越显得娇艳欲滴,如成熟后的仙桃,诱惑着想让人咬上一口,看看是不是会滴出水来,灿若星空的瞳眸,如荧光流逝银河,无数的繁星点缀,绚丽的让人不敢直视,偶尔一道流光闪过,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随而去,爱笑的菱唇,微微翘起,透着樱桃般有人的红晕,不由得让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明明没有凉安辰好看…萧易真也凑热闹似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心里想着。
“话说,那是谁啊?”
“还能是谁?沭紫鸳呗,她不是城西门派掌门的长女么?”
萧易真听到此话便想起了许多,心里淡淡的想:“不就是最后死掉的那个吗…”
当年城西派掌门娶了个哑巴,闹得满城皆知,那时候,城西也是个大门派,以武为尊。
当时大兴城里有三大门派,以城西派为首,掌门沭意邪。第二门派为修染派,以玄学为主,掌门叶修。第三门派明非派,以道为主,掌门白允之。
沭意邪娶了一个哑巴进门,人人都在看笑话,却没有人敢说自己在看笑话。后来,那哑巴给他生了一个女娃娃,取名叫沭紫鸳。
这个沭紫鸳长相清秀,说话也是温柔的,只是爱好比较随她爹,人家的姑娘爱好琴棋书画,而她,做了城西派第一个女大弟子。
有一段时间,城西派有一部分弟子进宫里锻炼操练,进行一段时间的试学,那个时候,沭紫鸳为首,表现极为出色。
后来她的哑巴娘病死了,说是病死,依旁人看就是被下毒毒死了,毕竟哑巴生来就不讨喜,在给她娘办白事的那天,沭紫鸳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后来就谣言四起,甚至有人说,她和她娘是一个种,是破鞋。
在千戈之战那日,惊动了三大门派,听皇帝急诏,三大门派纷纷前来支援,只可惜那时先只到了城西派,情况尤为不利。而在那一天,沭紫鸳死了,他的爹城西掌门被一刀刺中要害,后来还吊着一口气,日子平息了后,在床榻上咽了最后一口气。
“愣什么?咱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这破地图是假的吧?”萧仪耐心已被消磨完,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慢慢往前走。
他们已开始了第二个项目,这个项目接连夜晚,三个人提着灯,在山中沙沙的游走。
“我哪愣了?依我看就是你不会看地图,带个破路,走了这么久也没见着三把火!”萧易真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木棍子,当做登山杖一寸一寸的跟着。
“我怎么知道?我会看地图的好吧?前几个时辰不是说了吗?找到三把火的地方施灵力,就能找到了,我也不知道找什么东西,先慢慢走吧!”
“宝物宝物…会设在哪里呢?”
夜晚的森林太过于宁静,原本存在的风声,鸟声都彷佛已销声匿迹,只有在空荡荡的带有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时集中着几声鸟的哽咽声,好像是生命最终的挣扎,好像也是临死前的求救。
乌云将月亮遮住,在进行最终的酝酿,整片大地被覆盖在黑暗之中,树林原有的张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显得那么颓然无力。夜空中,一丝光射穿了树上密布的枯枝败叶,映在了一只鸟的瞳孔中,而后,乌云渐渐的开始退出天空,一点一点的将月亮呈现,揪着他们的心。
那月亮是。
红色的,泛着鲜血的红色。
“想不到今晚还有血月啊!萧易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管这么多干嘛?还要再走一会…让我看看,快到了!”
“我总感觉这个地方跟之前的一个地方很像。”
“像个屁,快跟上!”
按照地图的显示,他们已经要到了,萧仪兴奋的大喊:“咱们到了!”
结果一抬头,面前是一堵巨大的岩石挡在面前。
几人的额角抽了抽。
“……”
“你确定吗?大哥。”萧子恒举起灯笼,照亮了他的脸。
“我确定啊…”
“都没有人,你确定什么呀?”萧易真就是想要给他泼冷水。
“没准有人比我们先到,看了是岩石墙之后就走了。”萧仪急忙为自己辩解。
萧易真正要开口反驳,就发现萧子恒不见了!
他把话憋了回去,就问道:“等等,萧子恒呢?刚才还在这呢,现在人就不见了,这林子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什么?你别这样说,喊一喊就知道了!你这样说的我心里有点发毛。”
“萧子恒!”两个人扯着嗓子大喊几声。
“别喊了,快进来!”岩石墙后面发出沉沉的声音。
两人瞬间惊呆了,萧子恒居然还会穿墙术?
乌云笼罩着大地,不一会,电闪雷鸣,夹杂着狂风,要下雨了。
黑云越来越浓烈,遮住了红色的月亮,狂风席卷着大地,飞沙走石,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这天气还真会变!
“你们往左边走,这有个缝,里面是山洞,钻进来就好了!”岩石里头发出萧子恒的声音。
于是两个少年猫着腰钻了进去,果真是一个山洞。
洞内漆黑一片,阴风嗖嗖,让我不禁毛骨悚然,借着微弱的灯笼的光,能看到洞壁上刻着各种神怪鬼魅,个个都瞋目呲牙,骇人万分。
洞口有四五层酒楼那么高,两旁都是很大块的石头。走进山洞,隐隐听见有滴水的声音。洞里很黑,需要灯笼才能看见洞里的情况。四面都是钟乳石,水滴顺着钟乳石滴下来,滴在地上。钟乳石的形状是奇形怪状的,有的钟乳石像一个海螺,好像吹奏出美妙动人的音乐,有的钟乳石,好像一台竖琴;还有的钟乳石一排排得落下,像窗帘的似的。
萧子恒在里头举着灯笼,招呼着他们进来。
“我刚刚发现的,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个角落有微弱的光。”
几个人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真有一点点微弱的光,不大看的清。
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
“这么快就下了,看来,今晚咱们只能在这过夜了。”
“那别的组怎么办?”
“还好咱们找到了山洞,要是我的话,我就开个结界挡一晚上,可费灵力了。”
“不然的话,我就找几个木桩树枝树叶临时搭一个,在里呆着。”
几个人边说边向那光凑近。
那一点光像是在山洞的墙缝里面。
“让来,让我来!”萧仪站住了脚,灵力从指尖化开,分成千万条丝线布满岩石“砰”的一声,岩石被炸开,让人惊呆了的是,里头是一片湖水,湖水的最中央,静静漂浮着三个宝石发出异彩流光。
在湖水里面,似乎有一种神秘的未知生物在等着他们。
萧子恒说:“我想,这应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