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长期无人打理,这里树木茂盛高大,遮天蔽日,更增加了阴森的气氛,甚至一些树根和墙体错综复杂的盘错在一起,形成绿墙。而一直以来这些破旧的房屋也没有拆迁,而是出于保护的目的使邓边村成为一个禁地。不过也因此,在晚上天黑以后,几乎没有人敢踏进这个村子。
一位老者颤颤巍巍的走出,佝偻的身影在微风中显得孤寂而苍凉,如风中的残烛一般,胡子花白,眼眶突出,一见这一行人来了,总算露出了表情:“快请进吧…”
“您就是村长吧?”凉安辰问道。
“没错,就是我。”
村中的房屋破旧不堪。岁月侵蚀了老屋的根基,片色凋零斑驳的雕花,留下了不折不扣,不村中的房屋破旧不堪。岁月侵蚀了老屋的根基,片色凋零斑驳的雕花,留下了不折不扣,不言而喻岁月的烙印和痕迹。
“请问村长,您这村中一共有多少位村民?又有多少个孩子失踪?”
“嗨…这个可要从头开始说了…我特地让每户人家每晚窗门紧闭…以防悲剧发生在我们大人头上…第一个失踪孩子叫做灿灿。”
萧易真走在最后,他留意到了一丝古怪之处:两旁的房屋破败不堪,但只有一幢房子,与周围的大不相同。
很难想象,在一个远离村庄的深山静幽处,很久以前还住着一户人家,房子古老,门扇上还有雕花,清朝式建筑,从建筑风格可以看出,这座房子已经存在好些年了,但让人感叹的是这里远离村庄,交通不通,独此一家,房子破破烂烂,给人一种阴森而神秘的感觉。
“奇了怪了…”他摸着鼻子喃喃道。
村长邀他们进的屋,屋内有些昏暗,村长拿出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烛火点燃,搬出了几把老式椅子,让他们都坐下,老村长就像讲故事一样开始了说了。
“第一个失踪的孩子叫做灿灿,他爹在好几年前就不要他和他娘了,他跟他娘一直生活在村中好几年,那时村中死了…东家的二瘸子…那几日村中吊着白花,我特地叫几人给人卷上破草席扔到后面那片林子里埋了…那二瘸子平日里就最喜欢灿灿,但他娘不喜欢让他们两个呆在一起,经常把二瘸子给撵走,后来二瘸子死了…灿灿也失踪了,他娘骇的要死,觉得是二瘸子死去的魂把灿灿拐走了…”
老人摸了摸胡子,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长着一头灰白蓬乱的头发。
“那村子里还有哪些人?”
“咳咳…没几个人,一个老太婆,疯了的灿灿她妈,二瘸子的哥哥,还有老李头和他老伴,在他俩的对门,还有个姑娘,再加上我,就七个大人。”
老人又继续说道:“那个老太婆,来历不太明,平日里疯疯癫癫的,我只记得她很早很早就住进村子里了,那时候还带着小孩子,后来就不清楚了。”
“灿灿她妈就不用说了,二瘸子的哥哥也没什么毛病,老李头和他老伴儿也带来了他们孙女,听说是他儿子在城里没法带,特地叫他带到这里住…当时我也碍着面子,没说什么,她孙女也失踪了,两个人平日以泪洗面,也不知道怎么才是办法…唉…”
萧仪认真的听着,回头看了一眼萧易真。
“哦,还有一个姑娘…她也带着一个孩子,大概六岁的样子,听她曾讲过,她们的娘没有了,把妹妹带在自己的身边,多么孝顺的一个孩子呀…那小丫头长的怪水灵的,可惜也失踪了,她成天找上我的门,要求我查清楚…我…我这也不是没办法…才叫几位道长过来的嘛…”他面色极囧,皱着眉说道。
“所以说村长,失踪了三个孩子对吗?两个男孩,一个丫头,如果不算上老太婆那一个孩子的话。”凉安辰道。
“没错…”嗓音嘶哑。
“那您知不知道老太婆先前带的那个孩子去哪儿了呢?”萧子恒问道。
村长摇了摇头:“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她还没疯,据说是见到鬼了,吓疯了。”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那弯诡异的钩月早已不知不觉的把自己藏进云层里,仿佛在恐惧着什么。惨白的光立即变成了无底的暗。天愈黑了,翻滚着的阴云带着梦魇遮住仅有的一点点光。万物都在随风发抖。
“我们能去拜访一下他们吗?”
村长神情突然变得紧张,顿了顿,才说道:“各位请便吧…”
出了门,黑夜蜷缩着,紧抱着大地,群山黑魆魆,大地阴沉沉,夜像怪兽一样张着黑洞洞的大口,晚上出奇的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得如同把地球扣在锅底下,墨黑的夜粘住了每个角落,还染乌了每一颗心,天空黑漆漆的,星星全给乌云吞没了,天黑下来,大地森森然,好像回到了原始时代。周围黑沉沉的,夜幕遮天盖地地落下来,夜幕像黑丝绒般浓重了,星星也更像钻石,夜太黑了,眉一样的上弦月很早就沉落下去了,地面上的景物都难以分辨,天上的星斗似乎怕冷,又像是怕风,全都没入黑漆漆的天幕…
“话说,皇叔,我们真要去见见他们吗?”萧仪说道。
“嗯,或许这样才能看出一些端倪。”
“怪吓人的…”
正说着,几个人便看见,前面有一个老房子还微微亮着灯…
萧仪硬着头皮扣响了这户人家的门:“你好,我们拜访一下…”
“吱呀”一声。
木板门便开了,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原来门没有锁。
“请问?我们能进来吗?”
“进来吧…”一个男人的嗓音沉稳的响起。
这个男人面色憔悴,胡子拉碴一大堆,黑眼圈很重,见几人进来,便把门给带上了。
“您是二瘸子的哥哥吗?”
“你怎么知道?”男人抬眼。
“哦,刚才与村长聊了聊。”
“那你们…应该就是村长说的…请来的高人吧?”那个男人像是看到了曙光,眼前一亮。
“高人算不上,但我们确实是来处理这件事的,请您把您所知道的告诉我们。”
“现在村子里面都在怀疑瘸子…尤其是那个小孩的妈,小孩失踪了人就疯了,但这跟瘸子有什么关系?瘸子的心善,没想到连死了,还会有人怀疑他,都是我这个哥哥没做好…”男人扶额缓缓道。
“比起瘸子,我倒有点怀疑,咱们村里的那个疯老婆子,听说在我们没来之前,这里曾闹过饥荒,她还把自己孩子给吃了!”
几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她的神情变的恍惚。少女十七八岁年纪,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黑溜溜的。
她那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了一滴亮晶晶的东西。突然,她双手捂着脸蹲下去,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我把她弄丢了…”
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我们的爹娘死了,把她最终托付的人…是我。”
“我怀疑是二瘸子他那个哥哥干的,你们问的那个老太婆她根本不可能拐走三个孩子,她是个可怜人,年纪又大了,怎么说都不可能是她,你们想想,这个村子里最有可能拐孩子的是谁?就只有二瘸子他哥哥是个年轻人。平日里闷沉的要死,我上次还看到,他还用余光瞟了我的妹妹。”女孩的表情很痛苦,她看着凉安辰:“拜托你们了…”
萧子恒开口:“村中或村旁是否曾有妖魔出现过?”
萧仪接着问:“或者是否有过妖魔的传说?”
女孩摇头否认。
“太晚了,别在我这误了时辰,我把知道的都说了,可以结束了。”
女孩起身关上了窗户。
一行人无奈起身,辞别了女孩。有谁能够挽留住那些花朵?听着淡淡的清香揪心的惆怅。是否也在回忆那淡淡的雨夜,那盈盈的绿叶?总是做着这个世上最无聊之事,闲看花开花落,徒留伤心往事。
她说:“我是姐姐。”
黑色笼罩了一切房屋,月色朦胧,树影婆娑,风儿轻轻,吹拂着群星那晶亮的脸庞。
他们看见一所低矮破旧的老屋危危地立在陌旁,炊烟从老屋后袅袅升腾,宛如一条扯不断的舞动的白绫,缓缓攀上一棵高树的梢头,将它无声包裹。
“皇叔,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家在做饭?”
“走,拜访一下。”
这座老房子经过岁月的洗礼,脸上已经刻出一条条深深的皱纹。
当他们再次仔细端详房子时,这座房子显得更沧桑了,生锈的铁栅栏,似乎轻轻一碰就要剥落。白色的墙早已发黄发黑,可是总会有人站在这熟悉的角落,总会让人勾起过去的回忆。
“进来吧。”
是一个老妪的声音。
这对老夫妇正在捡柴火烧饭,见到几个人进来了,搬来了几把椅子。
“时辰都不早了…你们…”萧仪没头没脑的问道。
“哦…”话却被老夫妇打断了,“我们总有这个习惯改不了,以前小远总是在夜里喊饿,咱们就这样,经常在夜里做饭,这孩子胃口好,长的也好…”
老妪颤颤巍巍的拉开抽屉,苍老的时候在里面翻找着,我一会儿就翻出了两张宣纸,递给了凉安辰。
“你看…这就是咱家小远写的,他可喜欢写字了,经常拿着小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你说,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她眼里含泪。
“我们也没招惹其他人,无非就是穷了点…他爹娘不来看他,他都说要跟我们老两口过日子,特别会体谅人…小远不见的前几天,经常很晚回家,我就多说了他几句…”
“他就走了呀…这孩子多半是离家出走的。”他的上眼微微下垂,显得无精打采,眼角边布满了皱纹。
少年们一头雾水,为什么每个人的都说辞都不一样?
他们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一个所以来,告辞了两位老人,向着最后一户人家走去。
那个老太婆的屋子,就挨在先前萧易真留意到的那户屋子的旁边,一路上他没说话,就自个在那想着,跟在凉安辰身后,就像个小屋巴。他甚至想的太过于入神,不小心踩到了凉安辰的脚后跟。
“想什么呢你?”凉安辰被气笑了,抬头狠狠的弹了一下少年的脑袋瓜。
谁与我醉明月,愁在夕阳中。
他抬头瞟了一眼凉安辰。
狠狠的瞪了一眼他。
少年气呼呼的,眼神里表现出来的犀利都化作为柔软。有些人,有些事,在岁月流逝后,会变得更加刻骨铭心。
“你也太烦人了…”
一双手扒开了门。
几个人的心快速跳动了几下。由于恐惧他心中一股血直冲到头上,脑袋嗡嗡地响起来。
他们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
一双苍白恐怖的脸探出头来,眼袋深深的下垂,眼窝很深,眼珠子像玻璃球一样深深的嵌在眼窝里…头发凌乱,这根本不像人,仿佛是一张恶鬼的脸。
那个老婆子大声的笑了出来,用指甲用力的扒着门,一下一下的抓着,木板做的门发出刺耳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走出了门,头也不回的向西边去了,头发乱蓬蓬的从他们身边走过了。
“不是吧…都疯成这个样子了…咱们还要把她抓过来问吗?”萧仪道。
“我看是不必了,你们好好想想,从这几个人的问话中,是不是有人回答错了?”皇叔笑着望着他们。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外面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现在已经午夜时分,突然一个黑影掠过窗头,可是外面寂静的可怕,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
一轮清月镶嵌在黑色萤幕般的夜空之上,皎洁的月光倾洒人间,黑色的世界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
“这里有点恐怖啊…不能集中精力去回想了…”少年们喃喃道。
村庄旁边的树摇摆着,发出令人恐惧的声音,要不是皇叔在他们身边,他们都没有勇气呆在这。
夜色浓重,如腐烂的尸体上流出来黯黑冰凉的血,蜿蜒覆盖了天与地。月亮孤零零地盘旋在学校上空,光线暗淡,仿佛女人眼角的怨泪。高大的树影被黑暗模糊掉棱角,远远看去,似血肉模糊的脸孔。淅沥的雨下在黑夜里,所有东西都很潮湿,树木和泥土的皮肤开始溃烂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萧易真抬头。
跟凉安辰的目光对视了一眼。
他开口缓缓说道:“有一个人说的不对…”
黑暗中,几双眼睛不停的眨着,闪闪发光。
“皇叔,您还记得白夜村长给您的那封信吗?”萧易真道。
“村长疑似妖魔出没,可那个姑娘却一口否认了。”
“还有,我想不明白,您是说错了话,还是说了假话?”萧易真笑了一下。
凉安辰大为惊讶,连他这一点点的变化都被少年细碎地捕捉住了,点了点头“不错,我确实说了假话。”
大皇子二皇子听得一头雾水,没等两人开口,就听到三皇子说:“村长说失踪的是三个孩子,皇叔后来问了一句,我就觉得奇怪…”
萧仪:“什么?”
萧子恒:“什么?”
他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
“皇叔说,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可村长那时说的时候,是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所以在皇叔说话的时候,村长几乎是一口赞同,不奇怪吗?”他的眼眸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鹰般的眼神,配在一张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更显气势逼人。
“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萧子恒道:“我还记得当皇叔提出要拜访各户人家的时候,那个村长的表情很奇怪…”
“他在信上说,觉得是妖魔所做,可在我们交谈的时候,他一字未提。”凉安辰抱着剑慢慢的说道。
萧仪也急了:“我也想起来了,还记不记得那对夫妇?他说小远很能吃,还摸出了小远写的字!”
“那跟这有什么关系?”萧子恒摸摸鼻子问道。
“有关系,这对夫妇表现出来的举动,倒像是他们的孙子,而不是村长所说的孙女。”萧易真打断了他的话。
萧子恒也不服气了:“那女子也能写字!也能多吃啊!”
凉安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他开口了:“那你们倒是帮我分析分析,说了这么多,是村长奇怪,还是老夫妇奇怪,还是那个姑娘奇怪呀?”
萧仪:“老夫妇。”
萧子恒:“村长。”
“奇怪算不上,只是说的话,有些自相矛盾了,难道那对夫妇的孩子是男的?”萧易真随口一问。
“对。”
凉安辰淡淡开口:“就是男孩。”
夜色越来越浓了,村落啦,树林子啦,坑洼啦,沟渠啦,好像一下子全都掉进了神秘的沉寂里。
“村长为什么说了假话?”
“我也越来越搞不懂了…”
他们的皇叔轻笑了笑,在黑夜中,只露出了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双漂亮的眼睛被黑夜隐去,大概能想象到,这个男人在黑夜无尽中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无限的温柔。
“我在你们的讨论中,没有听到关于那个老太婆的一句话。”
“还有灿灿的妈妈。”他补了一句。
“这个老婆婆身上的疑点很多,比如说多年前的那个孩子,比如说为什么疯,这个村子里的人,似乎不愿意把多年前的事再翻出来,依我看,这件事根本不是妖魔鬼怪所做,而是人心的作为。”
想象力丰富的大概已经想象到那个老太婆的样子了:苍老的皮肤,饱经风霜的脸上,一条条的皱纹,双手双脚微微颤抖,嘴巴一开一张,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嘴里已经没有一颗牙齿了。一双眼睛里,被风吹过,眼睛深深向里凹进,时时流着眼泪。骨瘦如柴,手上已经皮包骨头了,脸上高高的颧骨。显然,这是一位年迈的老人,但十分吓人。
“皇叔,还有她屋子边,跟这里格格不入的房子。”萧易真说。
“什么房子?”萧仪问。
“什么格格不入?”萧子恒问。
“那去看看不就行了?”皇叔拉着几人的衣袖,就要往旁边走。
“有点怕,怎么办啊?”
萧仪说。
“你可以在这里等死。”
萧易真爽快的替他回答了。
那是一栋老式的年代,久远的屋子,唯一不同的是,这奇怪的工艺,与这里格格不入,而且荒废多年,村子里面没有一个人跟他们提起过这房子的主人的来历。
山里的夜,静得确实可怕,狭长的月光照得那诡异的山峦,散发着阴嗖嗖的白烟,好像有模糊的人影,在山峰之间游走。
凉安辰的嗅觉异常灵敏,很快就闻到了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腐烂的味道…
“这里有一点臭…”萧仪捂起了鼻子抗议。
“有点像烧柴的味道吧?”萧易真说。
这栋房子很大。
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可是却已经很旧很脏,破败不堪了,蜘蛛成网,虫子成群,已经快要分辨不出这原来的模样。
几人踩在地上的声音,格外的刺耳。将寂静的夜划破成了一道孤寂的声音…
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
突然,几个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们看到了一个硕大的东西。
不像鬼怪,不像人…
蹲在前方,一个木箱子旁…
几人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诗句…
萧仪想到:遗脔鸟鸢饱,滞魄狐兔伍,白骨委飞霜,零落从草莽《泊淮岸夜闻鬼语》
萧子恒也想到:荒郊白骨卧枯莎,有鬼衔冤苦奈何,半夜数声凄枕席,十年几度惨干戈。《闻鬼》
吓的瑟瑟发抖。
黑暗中,那个东西似乎在咀嚼着什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听见身后有动静,慢慢的回头…
一切想象中的恐怖全都挤在少年脑中,有如事实,他们觉得两腿抖颤得厉害,手也抓不住了。
凉安辰缓缓拔出了剑。
那个东西头颅上黏附着白色潮湿的长发。像眼珠子的东西滚圆,那张不像人的脸上深深的皱纹,半张脸上附上的深深的颜色。黑暗中看不大清楚。
好像是血…
他们的心像掉在冰水里,脑子里像一桶浆糊。吓得面色如土,舌头止住往外伸的冲动,连声音也窒息了。
傍山小径,浓厚的阴影,刀也割不开,针也刺不透。走着,彷非庇卧谝跎的海底。而诡异的村庄人家那些疏落的灯光,就像海底的磷光。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深山中极度的幽静,使人感到恐惧。
很早以前,有一个书生进京赶考,路过一个不认识的镇子里,到酒馆里要了一点牛肉,还有一小壶酒。“哥哥,你是来讨吃的吗?”一个女孩满脸灰土,脸色惨白。
“走!”没等书生回答,一个男人把女孩领走了,书生想,应该是女孩的爹。!
半个时辰后,他心满意足的吃饱了离开,可未曾留意到,酒店门前的一小截手指头被一只骨瘦如柴的狗叼走了。
那是第一年闹荒的夏天,村庄对面的河水变浅了,那片是从前激流奔驰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浅滩,牛走过对岸去的时候,水连它们的脊背没不了,每天夜里,沉闷的暑热从山岗吹到村子里来,风把草香吹到空中。干蓬蒿都烧起来了,甜藜像一条看不见的帐幕一样遮住河的两岸。一到夜间,河对岸的天空布满黑云,雷声轰隆隆干燥地响着。但是一个雨点也没有落到被热气蒸烧着的大地上来,闪电空打个不住,把天空划成许多尖角形的蓝色块子,龟裂的大地仿佛历经风霜后老人脸上的皱纹,那么清晰的深刻,那么无奈的哀伤。
后来,时间在人们的期盼中,慢慢挤进入了二伏的怀里,天气也像人们的希望一样,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太阳像个泼了油的火球,火辣辣的悬在天空中,向外散发着灼灼火气,就连仅剩的一丝遮蔽的云彩,也在太阳的蒸腾中,飞灰烟灭。中了暑的知了躲在大树的肘腋下,热得也有气无力的喊叫着。大地被太阳烤成赤铜色,地上的蒸汽顺着太阳的光束往上攀爬。田野里的庄稼也在闷热的烤炉里中辗转挣扎,和焦急的人们一起等待大雨的到来。
可是旱灾还没过去,饥荒年就来了。
那个书生当天夜里胃里直犯恶心,跑到茅坑里哇啦哇啦吐了一大堆。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他白日见到的那个女孩,只是两只胳膊都被砍下,张着嘴巴拼命向自己求救,受伤的地方还拼命的往外冒着血水。
他一头惊醒,愣是一晚上没睡着,他在屋里来回踱步,却不料一抬头,半开着窗子外露出半张人脸,盯着他哈喇子流一地…
于是那个书生当晚就死去了…
才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叶子是个可怜人家的姑娘,因为家里穷,父亲将她卖给了一个屠夫,自己家经营了一个小酒馆,日子还算过得去。
叶子的长相平平,却也喜欢把自己打扮的干净一些,她的脸上总是似笑非笑,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满身缟素衣裳,这时夕阳正将下山,淡淡地照在她脸上,但他的脸上从不施脂粉,肤色白嫩。
很快就与屠夫有了一个孩子,两个人又没有文化,就叫这个女丫头小叶子。不久便碰上了饥荒年,屠夫不得已丢下妻子奔走了,走的时候叶子不在家,屠夫对小叶子说:“爹爹要去很远的地方,要赶回来一群牛,杀给小叶子吃。”
女娃娃的眼睛瞪着大大的,面露饥黄的脸上像是看到了曙光,眼里亮晶晶的,咧开了嘴角:“那我就等着爹爹。”
谁知。
这个屠夫再也没有回来。
叶子带着女儿来到了许多村子里,就希望能再见到丈夫,可是后来,叶子就意识到,丈夫不会要自己了,不得已带上了女儿过上了乞讨的生活。
她对生活失望透顶。
她也不再向往爱情。
先前干净的脸上面露饥黄,乱蓬蓬的头上沾满了土灰,除了受饿还是受饿。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破草席,两个人就在屋檐下睡了。
半个月亮斜挂,星星在闪烁着。
小叶子睁开了眼:“娘,我饿。”
“睡了就不饿了…”
小叶子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问着:“娘,爹爹还回来吗?”
“我们不要爹爹了。”她的语气很平静,慢慢翻了一个身。
月亮还在黑黝黝的村庄里面绝望的徘徊着,躺在屋檐下,那个脏兮兮的女人。
在无声的哭泣。
饥荒越来越严重了,后来竟然达到了人吃人的地步。饥饿并没有打到叶子,她带着女儿一步一步的撑了下去。让她绝望崩溃的是,她女儿被拐走了。
她很清楚女儿的下场是什么…是被吃掉。
从此她疯了一般,到处的寻找,在她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找到了她的女儿…
被人砍下双手,缩在墙角。
那两双手…
被人吃了。
她再度崩溃了,双手抱着头,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她是一个母亲。
心,在苦涩,在无奈,却没得选择,逝去的温柔,随风在手间飘过。
她呆呆的望着那个孩子,双目毫无神采,只有无限的空洞,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样,嘴唇下意识的蠕动了两下,却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那个孩子死了。
叫小叶子。
那个女人疯了。
叫叶子。
叶子吃掉了自己的孩子小叶子,她才活了下来。
她再也无力支撑了,她倾倒下去缓缓地跪坐在地上,笑着,笑着笑着,嘴角却尝到了一丝咸苦,她在泪雨中看着空荡荡的世间……
毫无眷恋。
饥荒年她撑过去了。
岁月吞噬了她,她成了一个老人,心理阴影消散不去,见到的每一个孩子,仿佛都有小叶子的影子。
而这个饥荒年的人吃人,人们选择了遗忘。
有一天,她看到一个男孩子牵着一条小狗从自己家门口路过,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树下撒了一泡尿。
叶子笑了。
嘴巴咧开,伸出手想要去抱抱他,可见她的模样是有多么的骇人,那个男孩哭着跑了,小狗边喊边去追他。
老太婆蹲在家门口发呆。
抓了抓头发,竟然抓出了血。
嘴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就这么的坐在门口,没过多久,看到了一个姑娘笑着走过来,还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烧好的饭。
姑娘温柔地递给她,老太婆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吃相特难看。
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姑娘的身后有一个小丫头,怯生生地扯着姑娘的裙摆,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看着自己。
老太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个丫头好像小叶子,她就抠着门缝,低低的笑了起来。她“吧唧吧唧”嘴,有事没事就跑到一个大房子里去,用双手抠着地缝,慢慢的就用石头抠着。
后来发现地上有一块板,她掀开跳下去居然是一个地窖,她把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就笑了。
“叶子。”凉安辰轻轻开口,那个不像人不像鬼的东西,缓缓回头。眼珠子睁的很大布满了血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啊…啊叶…啊。”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皇…皇叔…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收回了剑,又一次开口,声音非常清晰,喊了一声:“叶子。”
众人看到,那个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流下了一滴泪。
凉安辰定了定神,他窥探了叶子的往事,心里有点发凉。
窥见一部分事是要耗费很大的灵心的,不过他回头见三个少年神情紧张,他便知晓了,他们未受影响。
可是。
他已经猜到了三个孩子与叶子有关,而且没有生还的可能。
借着微光,众人看到老太婆手上一堆粘稠物,胃里直犯恶心,萧仪一时忍不住,背过身对着墙角“哇啦哇啦”的吐起来了,萧子恒被大哥呕吐的声音一刺激,背过身对着墙角一起“哇啦哇啦”的吐起来了。
她的手上是一颗“扑通扑通”跳着的内脏。
萧易真被骇住了。
因为他也瞧见了,叶子的往事。
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向后退了一步,自己知道,凉安辰这个讨厌的家伙在使用法术窥探,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瞧见了。
可明明自己没有法术的呀。
回头看了几眼两个哥哥,之前那副表情,他们应当是没有窥探见。萧易真的表情很微妙,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那个人也在看着他,凉安辰倒是以为他吓傻了,把人往自己后面揽了揽,开口道。
“那三个孩子呢?”
男人的衣袍在月色与微风下显得格外的飘逸,轻轻地翻滚着,而少年敏锐的嗅觉,也嗅到了那一点点淡淡的清香。
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后。
那个人如死尸一般,睁开浑浊的眼,嘴里蠕动着,咧着嘴在黑暗中笑了笑。
“啊…啊,小叶…啊哈哈哈…”
“当真是疯了…”凉安辰朝她走去,那个疯老太婆吓得往墙角缩了缩,在他离开的那个地方,下面很明显有撬动的痕迹,他轻易的拨开,应该是个地窖,或者是地下室。
“你们两人吐了,带着三殿下跟着我。”男人钻到地窖里,三个少年跌跌撞撞的紧随其后。
这个地窖异常的大,墙角堆放的杂物已经生满了蜘蛛与其他不明的虫子,与往常地窖不同的是,这里有一个很大很浅的水池,里面泡着两具尸体,还有半具残尸,空气中漂浮着难闻的腐尸味。
因为浸泡的时间久,这些尸体都格外的水肿胀大,皮肤发白,看不出先前的模样。
三个少年刚下来,又瞧见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除了三殿下,其他两个哥哥蹲在杂物箱旁,一阵干呕,却吐不出什么,胃里难受的翻江倒海。
“你们俩真是没用。”萧易真一脸讽刺,打死他都不会说,要是换作是他另外那一辈子,自己估计已经趴在地上吐的死去活来。
死人嘛…还是能看的了的。
身后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那个老婆子下来了,手里还舍不得扔掉那半块内脏,握在掌心里,血液黏腻。
“啊…啊啊啊!”
在凉安辰正要蹲下去瞧的时候,那个老婆子像疯了似的,哇啦哇啦,大叫起来,向他扑过去。
“真是搞不懂了,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却还要吃掉他,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萧易真双手叉那个人身手矫健,躲开了。
“定!”
他施了咒,叹了一口气。
“皇叔,我…我们走吧!你问也问不出什么,我们不都已经找到了这几个孩子的下落了吗?可以回去交差了。”萧仪吐够了,缓缓站起来,眼前一黑,又蹲在地上。
“走吧。”凉安辰将他们带出去,萧仪最先爬出去,凉安辰垫后,忽然又听见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自己的一条腿硬生生的被拽了下去!
“皇叔!”
“让我去找!”萧仪推开两人。
“你疯了?!”萧子恒盖上木板门,压在上面。
“你就这么想找死?!”那张温柔儒雅的脸上交杂着愤怒,额上青筋暴起,冲着他吼着。
“那皇叔怎么办!”他几乎是带了一丝哭腔。
二殿下吸了一口气,“别急,动脑子,既然皇叔施的法那疯老太婆都能解开,那咱们指定打不过。”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再想想办法。”
“你有病啊?”萧易真说话了,“你皇叔还带着伤,骨头都露在外面,你自己想办法吧。”他揪着他的衣领,瞪着他。
“别动我!”萧子恒气得满脸通红,嘴唇颤抖着:“难道你们都要下去送死?”
萧易真笑了,那笑容极其恐怖,似乎能杀了他,他一字一句的说:“至少我们不怕死。”腰站在一旁,不经意的说着。可他却忽略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几乎是惊愕的盯着他。
“走!”他放开了二殿下,起身拎起大殿下的衣领,冷冷道:“滚开,我这还有一个会法术的。”
见他们俩的身影下去了,萧子恒大喊:“可是皇叔让我保护好你们!”眼眶通红,几乎是要掉下泪来,说不出的委屈。
萧仪跟着他哆哆嗦嗦的下去了,结果看到那个人躺在地上,身上满是血,一动不动。
“皇叔!!!”萧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啥也不管了,就往前冲。跪在那个人的身边,嚎啕大哭起来,眼泪仿佛支离破碎,仿佛断了骨架,泪珠子散散落落,哭声比杀猪还难听。
萧易真也愣住了,心里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怎么这辈子开局就要挂?这种想法压的他心里难受,他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在他们的不远处,那个老太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脸上满是鲜血。
“皇…叔…哇啊啊…啊…皇…啊…呜呜呜…”他哭的实在伤心,甚至都感染了萧易真的情绪,泪水在眼眶里转,脑袋里却已经把凉安辰骂了一千一万遍了。
“我没死…”他们的皇叔轻轻睁开了眼,可一睁眼就看见萧仪那鼻涕丝都快落自己衣袍上了,吓得赶紧滚到了边上。
萧仪:“……。”
萧易真立刻把眼泪憋回去了,又暗骂了十万遍贱驴蹄子。
“就是头有点晕,躺一会儿,那老婆子应该没死吧?”男人被气笑了,可又没有力气起身,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没死…”萧易真说。
“还…有口气呢!”萧仪说。
“那你们先回去吧,等我休息好了,我再上去。”
“皇…”
“那皇叔我背你,我力气大。”
萧易真刚犹豫着开口,不料萧却一口为快。
看着萧仪那个笑得比花还要嗨的嘴脸,再看看凉安辰那张贱兮兮好像快要死了的表情,真是气打不从一处来。
刚从地窖出来,就看见萧子恒哭的不成样子,一看到皇叔身上全是血,眼泪就“吧嗒嗒”的往下掉:“皇叔…”
凉安辰:“死不了,放心…都是那老太婆的血溅我身上的…”
最后说了一句:“我不想杀她。”
两眼一闭,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