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反省
苏绵也是自小娇养的。
乍一看见魏明景狰狞的纱布,她心一抽本能觉的疼。
也就是那时魏沉景侧身,不着痕迹挡住她,牵起她的手。
男人的身形高大,挺拔如山,掌心粗糙,却很安定,瞬间拽回她的心神。
苏绵流失的温度终于又慢慢回温。
理智上她想抽手,情感却用不了力,趁着黄昏微红的光晕,她纤细绵软的手指抠他两下,好不甘心的给牵。
魏沉景注意到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还愿意受他护,便是气又消了些。
剑拔弩张的环境中,钟蕙心分神留意着他们。
旁边魏巡景身子坐的直,正努力挡着沈灼灼;门口魏沉景贴心伸手,也以保护者牵着苏绵。
三个兄弟成亲,两对相亲相爱……
她心像被刀割开了个口子,两股寒风吹进,痛苦又冰凉。
国公夫人冷瞥她一眼,压下厉色。
转向苏绵时,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愧疚,但等瞧见魏沉景牵着她的手,又笑起来,温和的一如敬茶当日,“老三媳妇来了,到我这儿来。”
苏绵对她的转变还挺诧异的。
还是魏沉景说:“愣着做甚?二婶唤你!”
苏绵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挪过去。
她没瞧见魏沉景亦步亦遂在她身后,被国公夫人嗔了一眼,也不曾离去。
自己家中他这番姿态,跟谁会欺负他小媳妇似的。
国公夫人捂着嘴笑。
魏沉景则面无表情,为苏绵挡住路过的魏明景,免得她瞧见又心生恐惧。
国公夫人拉过苏绵的手,将她上下打量。
“我这些天没在家,不知你过的可好?是否有不长眼的人,找你不痛快?”
听了这话魏沉景心虚。
钟蕙心强忍着微笑,袖中手却不住发颤。
魏巡景的腰被掐的一痛,回头就瞧见沈灼灼发光的眼,幸灾乐祸是挡都挡不住。
诡异的气氛之中,苏绵开了口。
却是带着笑轻松道:“劳二婶记挂,我一切都好。”
国公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但无法避免的愧疚更深了,拍拍她的手又问了两句,才放了她说:“随老三去坐着吧!”
苏绵点头,和魏沉景一起坐到了沈灼灼下首。
钟蕙心松了肩,这才发现自己后背萌生了一层细汗。
沈灼灼迫不及待要埋怨苏绵,有状不告那不是傻。
但苏绵赶在她张口前,主动递给她一盏茶,甜滋滋道:“二嫂喝茶!”
她笑盈盈的,梨涡又可爱。
沈灼灼被晃了眼,下意识先接过,这才免了国公夫人已经看过来的一场骂。
苏绵虽才来几天,但看的出来,国公夫人待谁都和善,这份和善分到每个孩子身上,虽有多有少,但不能否认的是她希望家和万事兴。
钟蕙心红着眼明显已经被骂过。
里子国公夫人给了苏绵,面子自己也当投桃报李。
但钟蕙心再有下回的话,她也是真的不会客气。
苏绵这般想着,国公夫人开了口:“你们父亲和我说,这回出征定在中秋次日,本来老四大了,随去出征我也放心,但眼下既受了伤,那便在家养着吧!”
“母亲!”
魏明景像头被刺激的小野兽。
国公夫人喝了口茶,声音不容拒绝:“就这么定了。”
魏明景站起来就要争辩,身后魏沉景喊他,“老四。”
苏绵便奇迹般的发现,魏明景噤了声。
但他红着眼看向魏沉景,眼里痛苦又挣扎,“三哥,对不起……是我太年轻,依旧学不会你的淡定。”
魏沉景皱起了眉。
魏明景努力笑道:“从小别人就和我说,我姓魏是很了不起的事。但我从来不觉得姓魏有什么了不起,我敬佩的是我打仗的父亲、戍边的大哥,话虽少但武艺超群的二哥,和文武双全更智谋无双的三哥。”
“我期望与你们并肩,等了整整二十一年。”
寻常人家小儿子,得到父母偏爱都会庆幸,但魏明景不会,他更渴望飞出去,去偏爱别人。
魏巡景听了看向他。
魏沉景也没再说话。
这一刻苏绵亦为之动容,她恍惚有些明白,魏家三代为将后面,支撑着的是每个前仆后继的儿郎。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国公夫人。
但国公夫人却一言不发,若细看时你会发现她袖中的手,正在紧紧攥着。
丈夫和两个儿子皆去了战场,她很想自私一回。
发自肺腑的话没得来想要的,魏明景垂丧下头。
“我去找父亲。”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过了许久国公夫人才回过神,勉强笑道:“不提他了,说些开心的,今日中秋,昌平街应该有花船灯会,我年纪大是折腾不动了,你们若有兴致倒可去一观。”
本来凝重的气氛慢慢被打破。
苏绵嘴角跟着也翘起来,毕竟年少正是爱玩,这么多天可算露出第一个笑了。
孩子们开心,国公夫人便也开心。
但她注意到沈灼灼,顺便叮嘱道:“老二媳妇怀着身子,就好生在家呆着吧。”
本已计划去哪里玩的沈灼灼,瞬间苦了脸,刚想张口争取,国公夫人就稍显疲惫的转了头,明显没得商量。
沈灼灼很失望。
魏巡景见了,悄悄在妻子手背点了三点。
沈灼灼瞬间眼睛一亮。
这番动作国公夫人没瞧见,却落在了苏绵眼里,她瞪大眼睛长久不回头。
没曾想木讷的魏巡景,竟有这样一面。
苏绵刚想笑,那边国公夫人揉着额头说:“我有些乏了,陪不了你们闹,老三媳妇扶我去休息。”
苏绵一愣,没料到是她。
但还是顶着众人的目光去了。
她想国公夫人应该是有话和她说……
果真到里间国公夫人便慈爱的开了口,“你和老三闹别扭了吧!”
苏绵闻言下意识想反驳,但抬头看国公夫人了然的眼,便反驳不出来,“您怎么知道?”
国公夫人脱口道:“这还有谁不知道吗?”
这孩子问的忒没水平了。
先前她多黏着老三,是瞧着人都会眼里有光的程度。
现在呢?
坐一起都不说话,她好奇的看别人,老三就一个劲看着她。
再说了谁能命令老三?
如今人都睡去书房了,这消息压的住才怪。
而且老三不舍得和她发火,老四都莫名其妙被叫多少次了,简直是欲盖弥彰!
她可是国公夫人欸,看不起谁呢!
但女孩子嘛脸皮薄,国公夫人晓得有些话不能明说,就和沈灼灼当初一样,国公夫人很有经验。
“你是个好孩子,和他吵架是看得起他,这事不用问,肯定是老三不对。”
苏绵听完睫羽微颤。
若国公夫人说她错了,她肯定心里难受,但国公夫人上来就魏沉景不对,这让她初嫁的委屈和芥蒂慢慢消散,被包容的酸了鼻。
“你别同他计较。老三这孩子十岁前在外头过的不好,性子艰苦中磨砺,自立又坚硬。后来回了家你二叔又是这般简单个性……他只能疆场朝堂两头转,纵横捭阖了十几年,便以为看什么都通透,他以为的事也会按他以为的做。”
国公夫人叹息道:“但人一辈子哪能尽如人控,尤其是感情。”
苏绵听了深以为然。
魏沉景的想当然是肉眼可见的。
“所以啊你别跟他拧,反正又拧不过,气的只是你自己。”
国公夫人继续道:“他若哪里让你不舒服,你就和他说、教他改,老三大你良多,他不会为难你。”
苏绵听了,心里一暖。
继生母后第一次在女性长辈身上感受到慈爱,她被国公夫人牵着,人越发乖淑。
“我明白的。”
而且她已经在想了,魏沉景丢了她一回,自己赶他睡了两日书房,曾经受到的冷落都讨了回来,的确可以谈谈了。
那就等今晚回来吧!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不是吗?
想通这些苏绵也松快不少。
她回去换了身紫色绣花的襦裙,搭配走路轻便的软底鞋,首饰不多胜在精美,唯独腰间一对芙蓉玉稍显富贵。
魏沉景发现他的妻子真的很喜欢芙蓉,每回装扮多多少少都会带点。
他若有所思,想着自己私库哪些有芙蓉。
她装扮好了,魏沉景还默默坐着,等她像以前那样过去炫耀。
然而苏绵挂上荷包,并没有来,她好脾气的问金银两人喜欢什么,她给她们带,边说边走眼里也没了他。
魏沉景眯了眼。
他的眉毛浓,却并不粗,弯弯的看似很温和,眼睛深邃看谁都很认真,尤其是鼻子线条完美,衬的嘴唇总带着笑,给人平易近人的感觉。
但此刻烛光打在他脸上,投下半边阴影,莫名有几分肃杀。
苏绵到了门口才察觉异样,回头看他不动,就歪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你不去吗?”
魏沉景维持着坐姿注视她片刻,眼底情绪这才升温,“去。”
两人并排走着,他提灯在侧,等没人的时候忽牵住她的手,低眸问她:“绵绵方才是故意忘的我吗?”
苏绵心里一紧……
魏沉景观察细致入微。
见她没说话似乎也不生气,笑着说:“我知道,绵绵不是故意的,那下回可千万记得啊!”
否则她拙劣的演技,拆穿她吧,她害怕。
不拆除她,自己还要装作平静找借口提醒她。
夜风徐徐,吹的人清醒。
苏绵挣开他的手,“这话我也送给你,下回可千万记得别忘了我。”
魏沉景一愣,终于有些明白苏绵这一出,是以牙还牙,叫他体会被丢下的感觉。
“是我的错,那日你叫我后我就知……”
“那你怎么不叫我?”苏绵始终绷脸。
“绵绵……”
“因为被丢下生气,你等着我回头叫你。”
他有什么心思,苏绵又不是不会猜。
魏沉景心里微震,她竟聪慧敏感至斯?
苏绵看着他质问:“但是凭什么?没人会为了你一直回头,我叫你一回,你为什么不叫我?”
苏绵真的好像骂骂他,但自小的教养,让她翻遍脑海也没找到更狠的话。
却想起国公夫人的淳淳教诲——
老三哪里让你不舒服,你和他说,教他改。
最后苏绵鼓了鼓脸,算了,不骂了!
苏绵冷脸,戳着他的胸膛一字一顿道:“你不是很聪明的嘛?这便是你在书房两日的结果?一点都不合格!你接着反省吧你!”
说完夺过他的灯,再度扬长而去,就连飞扬的头发丝都尤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