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哄妻
早在回来前他就有预料,苏绵肯定会生气。
他甚至想好了怎么解释。
但谁知苏绵连质问都没,直接关了一扇门。
那些他自以为的万无一失,现实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
这或许是他二十七载人生,遇到最棘手的难题。
因为妻子……你不能像对士兵那般拳头硬来,亦不能像对政敌那般寡漠无视。
魏沉景站在风中,颇有些凌乱。
他发自肺腑的轻叹一声,其中惨杂了无奈、头疼、认命和后悔。
但身为将军当迎难而上,不战而退是为败将,魏沉景不会。
“我进去了。”
里面没任何反应。
打过了招呼,给足对方准备的时间,魏沉景试探着推门……甚至做好了破门而入的打算。
意外的是门没锁,开了。
魏沉景诧异的走进去。
住了几天军营开始没有感觉,回到家里闻到这浅浅暗香,方知天差地别。
他才绕过四扇芙蓉锦屏到了里间,迎头一团黑影朝他飞来。
练武之人警惕刻在骨子里,魏沉景伸手精准的抓住……发现是她粉色的小枕头。
再看看地面,另有一个褐色的长枕。
毫无意外待遇不好的那个褐色是他的。
不得不承认他家姑娘气性虽大,但人还是善良的,砸的都是软物,除了警示和发泄作用,对他造不成伤害。
魏沉景心软成一片,弯腰把地上那个也捡起来。
掀开罗帐时苏绵人在最里面,被褥鼓起来一团像是躲了什么小动物。
“绵绵……”魏沉景拉了拉,苏绵和他别着劲。
“八月的天,蒙在被子里,不热不闷吗?”魏沉景稍用了点力,“生气便生气,你也出来生啊。”
苏绵不为所动。
但男女力气悬殊,终究斗不过他,被拽着拽着苏绵火气蹭的冒上来,一口咬在他手上。
听到闲言碎语时压抑的有多难受,现在咬他就有多用力。
这点疼对魏沉景不算什么。
他却只感受到里面她在微微颤抖,也没说话,只用另一只手拉开了被子。
这回终于瞧着人了……
几日没见,她似瘦了点。
但被锦被憋的脸颊通红也遮不住眼底乌青,原本很爱笑的姑娘,现在像被惹怒的幼崽,一边咬着他,一边盈着委屈的泪。
魏沉景声音有些紧,“你咬我,你哭什么?”
这几天苏绵本来冷静了。
她也想好了,等魏沉景回来,她定要和他掰扯清楚,应该以什么样骄傲的姿态,说什么样得体在理的话,她都构思好了。
然而她看见他,想起他那些好和坏,一幕幕的……
所有的情绪冲昏了理智,瞬间忘记了计划的一切,脑子唯一剩下的就是——她不想理他!!
而且她有自知之明。
自己现在不理智,魏沉景却熟读兵法。
这个时候说话自己肯定说不过他,那怎么行?她需要先冷静。
苏绵抿唇片刻,默默背过身。
她可能只是简单的想要平复,熟不知自己小小一只,挂着泪珠,就连缱绻过来的每一根发丝都透露着委屈。
他已不知是第几次叹气。
随后伸手,把她的身体转过来,发现苏绵竟闭上了眼睛。
魏沉景很无奈,抓着她的手。
因为精养仔细,人如其名,浑身肌肤都是软绵绵的,叫人爱不释手,所以他总喜欢牵她。
“绵绵,既成夫妻那便是一辈子,你不可能永远不理我是不是?有什么话,你睁开眼咱们说清楚。”
听了这话,苏绵睫羽一颤。
可能觉的有道理吧,她睁开眼,手还被握着。
时隔几日再相牵,在他掌心感觉依旧,粗糙中带着说不出的温暖,让人意图贪恋,却要不断提醒自己不能过分痴迷。
苏绵想挣开,却挣不开,“是你先丢下我的……”
她压抑的太久,声音都是哑的。
魏沉景心里也疼。
只是事态紧急,他当时也没办法。
苏绵抹了抹泪,“你当时不听我说,我现在也不想听你说。”这样的话出口竟让她有股报复后的快感。
“魏沉景,你现在别惹我,也别和我说话,我很生气,我想要静静……你让我一个人呆着。”
她生气时直接大名的叫。
她被丢下这么久,看热闹的人都算计到眼皮子底下,凭什么他一回来说要讲清楚,自己就要和他讲清楚?
就算讲清楚了,这些天的煎熬折磨,又该如何清算?
苏绵要转身,魏沉景拉着她,“绵绵……”
“别碰我,不然咬你!”苏绵凶巴巴的。
魏沉景拧了眉,觉的不应该这样。
苏绵见识过他的固执,以前还会怕,但现在不会了,她有理的时候胆子就会特别大。
她缓缓的,坚决的,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开。
她毫不留情。
魏沉景却怕伤了她,谁输谁赢显而易见,魏沉景几乎是被逼着松手的。
担心苏绵的金银两人,徘徊在门口。
谁也没料到魏沉景会这么快出来,且脸都是黑的,两人吓的瞬间和木桩子似的,被钉在原地。
直到魏沉景走过她们,她们才恍然回神。
“怕是没谈拢吧!三爷都这样了,那夫人……”
她们甚至想象到了娇弱如花的夫人,被盛怒的三爷吓的泪雨涟涟的可怜画面。
两人赶忙跑进去。
然后发现夫人好好的,就是生着闷气。
魏沉景去了书房,头一回不是为了公事。
小厮给他奉了茶,他也不喝,只沉默的靠窗坐着,不知想着什么。
小厮不敢打扰,又觉的心里不安。
后来一打听才知夫妻闹别扭了……这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三爷总是温和居多。
但似乎越温和的人,爆发越可怕。
为了不被殃及池鱼,大家能躲就躲。
刀山火海趟过的男人,心性并非常人能及。
魏沉景擅于控制情感,也擅于对不同的人释放不同的情感,这其实是有些可怕的。
万幸的是,苏绵是她妻子。
他给予了所有的包容和善意。
等晚上回去时,他又是表情柔和的魏三爷。
苏绵早已起来,洗漱干净,正撑着脑袋坐在餐桌前,一副乖巧等投喂的样子——因为金儿说月饼包好了,都是她喜欢的。
直到看见魏沉景……
他一如往昔坐到她旁边。
苏绵就哼的一声,往旁边挪了挪,誓要和他泾渭分明。
金儿领人来上菜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三爷挽袖温和的给夫人倒了杯茶,夫人伸出一根手指给他推回去,绷着一张神情忿忿的脸,正襟危坐,浑身上下写满了“别和我套近乎,没用”。
三爷也不说话,自己端起来喝,眼中几不可见的浮现点笑意,似乎夫人碰过的水都格外香甜。
金儿低了头在心里想,谁家夫妻吵架这么酸甜?
能不能认真点?
金儿银儿把饭菜摆好。
因苏绵喜食蜜枣,蜜枣吃多了晚上又积食,金儿只给夫妻各放了两个尝鲜。
苏绵克制不住,随意夹了两筷子菜,便捧着自己那份,用手捏着小口小口的吃。
新鲜做的月饼外皮甜软,里面蜜枣也别有一番风味,她很快吃了个干净。
且意犹未尽……
再转头一看,魏沉景的都未动。
他不喜甜的。
而且他们都吵架了,他凭什么吃她挑的蜜枣?苏绵越想越觉的应该,手不受控制的抬起。
魏沉景瞧见了,主动把他那份推过来。
苏绵眨了下眼,坦然接受。本来就是她的,心虚什么?
她很快又解决了两个。
正要收手时金儿送汤进来,苏绵对着两个盘子一慌,很怕金儿念叨她,慌乱之中把手上那个盘子又塞给魏沉景。
魏沉景淡定的接过,放回原处。
不巧看了个结尾的金儿嘴角一抽。
“……”糊弄鬼呢?我都看见了。
所以两位是和好呢?和好呢?还是和好呢?
这个问题在睡觉时,苏绵给出了答案。
苏绵沐浴出来,看见魏沉景又是那样,穿着睡衣,斜在床上,手里一本看旧的兵书,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怎么可能?
她是那么容易消气的姑娘吗?
苏绵气呼呼走到床边,恰着腰,以理直气壮十分有妻威的气势朝他宣布:“我说了想静静,你出去睡。”
这句话就是说,她还不打算原谅。
魏沉景本来应该头疼的,但抬头看她的小模样,又不禁好笑,“那绵绵觉的,出去哪儿睡可解你恨?”
“书房。”苏绵不假思索。
以前母亲生气,父亲被赶的就是书房,在苏绵心里,书房就是最佳的流放之地。
魏沉景点头,站起来问她,“要静几天?”
苏绵不耐:“干嘛?”
“你静完我好解释啊。”
这话让苏绵有被安抚到一点,勉强道:“看我心情……”反正不是今天。
“那你可要快些!”
魏沉景喃喃了句,他可能等不了多久。
苏绵哼的一声,“你管我,快走。”
魏沉景便走了,带着苏绵施舍他的枕头,极其平静和淡定。
金儿却有些担心:“夫人,这样不好吧?”
苏绵撇嘴,“有什么不好的,他夜不归宿那么多天,我才哪儿跟哪儿?”
她说着眸中纯粹,像干净的琉璃。
才成亲的人若说刻骨在意那有点假,只是因为他丈夫的身份,有些事做了,对苏绵来说免不了委屈。
苏绵这人看似娇软,实则也心狠。
别人待她好,她便百般柔软绕心房,但别人对她坏,她也会一点不差还回去。
金儿了解她,见状叹了口气,也没办法。
魏沉景就这样睡了两晚书房。
待到中秋那日侍疾的国公夫人回来了,一众小辈再一次齐聚松涛居。
这回少见的国公夫人发了火。
苏绵和魏沉景到时,只瞧见钟蕙心红着眼,看见苏绵下一瞬眼神一躲。
她旁边沈灼灼躲在魏巡景身后,但又忍不住好奇探出看热闹。魏巡景人坐的挺直,尽可能多的挡住妻子怀孕的身影。
当然,最惨的当属中间。
魏明景低头跪着,地上碎了满地青瓷碎渣,他肩头浇了一片墨绿色的茶叶。
国公夫人对他怒目而视,愤慨的胸脯剧烈起伏,可想而知茶叶出自谁之手。
最重要的是。
魏明景的左手被包裹着……明显少了两根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