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同学聚会刘昭楠是跟郑小宁和沈玲玉一起去的。
大家一起去看了老郭和三撮毛, 最后又去饭店吃饭唱歌，其实都是很俗套的同学聚会流程，但所有人都乐在其中。
吃什么无所谓, 玩什么也不太重要, 不过是有个由头能见想见的人。
聚会结束江北果然被女朋友抛弃了, 后来被凌寻一个电话喊去了他那。
凌寻现在比以前重视城郊那俱乐部的经营，每个季度都会去盯账, 财务以前是个花臂胖子，忘了是哪个朋友给他塞来的闲人, 做账稀里糊涂，偷偷吃红不少。
他现在换了财务，不说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那至少也是正儿八经懂财会知识的人, 他自个也钻研了不少，能看懂账目。
财会是个小零，二十多岁水嫩嫩的年纪，江北到来后他忍不住偷偷看了好几眼。
说到底, 他能窝凌寻这打工，是前年听朋友说北城西郊的dohd赛车俱乐部有个贼劲的非职业赛车手。
俱乐部是高级会员制的, 他当时花了不少钱请朋友带进去, 就想看看这么多人狂热追捧的非职业赛车手能有多牛逼。
场子很热闹, 人也是真的多, 就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不论是富家子弟还是名媛美女，随便拎出一个就没普通的。
他所处的位置并不好，没看到赛车冲过终点线的场景, 但周围的欢呼雀跃倒是跟明星演唱会一样狂热, 身边的一群女生跟疯了一样喊着一个名字—江北。
他觉得这些人太夸张, 以为是俱乐部营销的新手法找了百八十个托，这时候，忽然前面一阵骚动，他从人群缝隙里晃到过一眼那位非职业赛车选手。
虽然他没见过，但当时就是那么确定。
黑色的发尾，一截白到发光的后颈，一排墨绿色的纹身。
那一刻的感觉，就好像心脏被击中了一样。
后来怎么就恰恰好被凌寻招进来搞财务，一来他本来就是这专业的，二来确实也花了不少心思。
一开始他也抱过靠近这帅哥的想法，毕竟这圈子很乱，玩得也花，后来就打消这念头了，人太高冷，甚至说锋芒，够不着。
“小林，去倒两杯水。”凌寻一边翻账目一边跟江北说话，“你家小乌龟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有点明知故问得戳人肺管子。
江北掀起眼皮懒懒看他一眼，眼里粹着冰渣，凌寻没点危险意识，嘴上还在浪，“被抛弃了啊？啧，真惨。”
老板跟前财会小林还是比较收敛的，没穿他的紧身皮裤和高腰露脐，营造出成熟稳重的假象，茶水吧台就在不远处，两人说话的声音全都传进他的耳朵里。
小乌龟这个代称，他是第一次听到。
却不是第一次知道江北有女朋友。
半年多前的一场比赛后。
当时有人发起挑战，城北西郊再往外有一条盘山公路，弯子很大，任何比赛都讲输赢，某富二代输了不少钱，那富二代就说去外边比一场。
第一个反对的是凌寻，至于江北，那人就懒懒靠在卡座沙发里，双手枕着后脑，两腿交叠搭在桌子上，特坦然地拒绝。
“不赌，女朋友生日快到了，想留着命去看她。”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俱乐部里技术最牛逼的是非职业选手，因为人家压根就没打算往职业方向发展。
其实江北不穷，但凌寻知道他那段时间特需要一笔快钱，他二十岁以前的所有积蓄就干了两件事。
给女朋友准备了个惊喜。
最终一场空。
给女朋友买了双鞋。
以他人之名送出。
凌寻记得，这人去给刘昭楠过完生日回来，打车钱都没有，还是他去接的他。
以凌寻的视角看，其实这段两人分开的时间对彼此来说都是个挺大的考验，他没法看到那段时间的刘昭楠，但江北是什么样的他全看眼里。
那半年是江北所受诱惑最厉害的一段沉浮，人就泡在销金窟里，又是那么个随随便便张扬一下就要命的人，不论金钱还是女人，那时候得来都容易，想要就有。
但那时候江北从来不说什么，行为却透着爷有女朋友，别来沾边的意思。
所以财会小林没往上凑，其他人也没敢。
茶泡好，小林给两位爷各倒了一杯，只听老板又道：“你那套公寓我没周转，又给你弄回来了，说起来还差你句谢。”
那半年发生挺多事的，比如凌寻俱乐部出过一场人命事故，俱乐部差点被关停，当时处处都要用钱，江北就把他那套公寓给他拿去周转了。
“用着就行，后面估计也要重新选一套她喜欢的。”
猝不及防被喂了狗粮，凌寻嗤笑一声，“知道您有钱。”
他就是觉得江北这人没什么东西，就那套公寓还算半个家，没到最后一刻舍不得抵出去，凌寻没多说，又道：”我真挺好奇，你妈那么有钱，跟你断绝关系至少应该分了一小个亿给你吧。”
默不作声听两人聊天的小林一口气差点没抽上来，他一直以为江北不怎么有钱的。
江北点着手机，刘昭楠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想你了。]
他轻哼一声，放屁。
今晚十二点最重要的人都不陪在他身边跟他说生日快乐，没良心的狗东西想个毛线。
他噼里啪啦打字。
[想呗。]
至于凌寻的话他没否认也没承认，一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边跟刘昭楠聊天。
[沈玲玉说要去酒吧玩。]
[去呗。]
[郑小宁说找肌肉猛男玩。]
[玩呗。]
[你…生气了？]
[哪能啊。]
[我承认是我满足不了你。]
[是我不够大，让你玩不尽兴。]
[你去找肌肉猛男吧，没事的。]
另一边。
郑小宁和沈玲玉笑得前仰马翻，沈玲玉锤着床道：“不够大？真的吗？笑死了。”
刘昭楠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不忘替江北辩解，“他不小。”
说完刘昭楠急道：“他肯定不高兴了，你两把手机还我我哄他两句，不然他又要让我睡沙发。”
“舍不得了啊？还睡沙发？”沈玲玉义愤填膺道：“刘昭楠，男朋友不能这么宠，他这是恃宠而骄！”
“我男朋友我想宠就宠。”
“没救了没救了，”沈玲玉摆摆手，拍了下郑小宁的肩膀，“你教育吧，我教育不动了。”
郑小宁扶了扶眼镜框，摆出专业架势，“昭楠，我们现在的目的是要把大佬引到目的地对不对，那肯定是要来点刺激的。”
“你就先委屈他一小下下嘛，心疼的话那你等睡觉的时候补偿还他就好了呀。”
刘昭楠：？？？！！！
张口又闭口，刘昭楠最后妥协。
出门前，她再三向两人确认，“我好看吗？衣服好看吗？妆好看吗？头型呢？还有口红色号对没对？”
从同学聚会赶回来就在捯饬，郑小宁和沈玲玉第八百遍回答她，“好看死了，今天你最美，快点快点，还要去拿蛋糕的，等会来不及了。”
三个女生匆匆出门，郑小宁想起什么道：“昭楠，你是不是应该穿上大佬给你买的鞋啊？”
江北的品味很好，鞋跟其实不高，就三厘米左右，鞋是黑皮的尖头款式，鞋面做了简单的环扣皮带设计，装饰的金属扣是真金，还点了碎钻，就是刘昭楠的风格。
但太贵了，刘昭楠怕穿丢，一丢就一辆车的首付。
*
继刘昭楠不回消息又等了三十分钟，江北才收到这人的消息。
[图片。]
还真他妈是肌肉猛男，上半身光裸，背景是沙滩。
江北点开图片，放大又放大。
哦，也就六块，他有八块。
[帅吗帅吗？]
[帅死了。]
他又跟着问了句。
[不是说去酒吧？]
[哦，她们说夏天沙滩上裸男更多。]
凌寻见江北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那边应该是准备得差不多了，他这没话找话都拖不动了，嘴角憋着笑，故意道：“怎么了？”
“锤人。”
凌寻实在忍不住，一边笑一边跟在身后追，“喂，急什么，慢点啊，卧槽啊，别开老子车！”
最终方向盘掌握在了凌寻手下，一路上，江北一直在吐槽他速度慢，凌寻从后视镜瞥他，“他妈不就一个女人吗？至于成这样吗？搞得自己跟个倒贴的便宜货一样。”
“别骂自己了，欧娜听不见。”
“……”
凌寻深深吸一口气，“不坐滚下去。”
江北瞥他一眼，不仅没滚，后来跟刘昭楠的第一次车震还是在这张车上，凌寻半夜起来喝水，隐藏在暗夜里的SUV就像匍匐伺机而动的猎豹。
那晚他清晰的看见，自己买来打算带欧娜自驾游的爱车隐藏在黑暗里沉沉浮浮的晃。
他当时操了。
他跟欧娜都没震过呢就被人给先震了。
江北给凌寻打了点精神补偿费，那张车他就开走了，结婚后扔地下车库的角落里，几乎所有车都试过一遍后江北还是觉得这张最舒服，空间大，好伸展，关键处车情节，于是又给它挪了个好位。
下车前，凌寻本想着基于兄弟好几年的份上提醒他要不要先哭一场哭够了再下车，无奈这人速度太快，他刚张开嘴巴，车门反手就被他哐当砸上。
江北直奔人最多的地方，刚走近，突然整个沙滩周围的照明灯都熄灭。
第一点亮光是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发出的。
接着更多的亮光出现，刚才拥挤成团的人自发立于两侧，手里都举着一个银光环，环中央是两人不重样的合照。
很多都是高中穿着校服的，也有一些是他们重逢后一起拍的，刘昭楠把所有照片都洗出来了。
还有彩灯气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求婚。
路两边的人其实都是认识的，班长体委还有以前经常和江北一起打篮球的男生们，全都是一群高中同学。
江北已经从愣怔中反应过来，看到尽头捧着蛋糕，唱着生日歌朝他走来的女朋友。
暖黄的烛光照亮她纤细浓密的睫毛，眼底漾着温柔的亮光，眼角和嘴角弯弯的，对着他笑，女朋友穿了裙子，今天很漂亮。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黑色巧克力蛋糕，走近江北停在他跟前，刘昭楠像是献宝那样把蛋糕捧到他跟前，言笑晏晏，“生日快乐，我爱你。”
生日快乐是真的。
我爱你是气氛所致，即兴发挥。
一群人早已把两人围成了个圈，跟着唱生日歌，就从来没听过生日快乐后接我爱你的，都欢呼雀跃起来，拍掌叫绝。
有人叫道：“北哥不行啊，表白都让女朋友做了。”
“就是就是就是。”
“快点啊北哥，磨磨蹭蹭什么样啊？”
郑小宁偷偷看了眼对面的陈驰，他今晚也来了。
不见他起哄。
他突然看过来，郑小宁立马瞥开视线，刚好旁边站着的是金家陆，刘昭楠的前同桌，可能是性格原因，两人都比较安静，所以今晚布置场地一直在一起搞。
郑小宁假装和他聊天，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沙滩上这么一群少年意气的男孩女孩，不少人频频投来目光，有人问，“在干嘛啊？”
“过生日吧？听见唱生日歌了，声音很响呢，大海都听到了呢。”
“年轻真好。”
甚至有人拍了照片。
刘昭楠和江北被大家包围着，在起哄声里刘昭楠嗓音温柔的喊了句，“不行。”
一群人立即禁声，以为是刘昭楠不好意思，都打算不起哄了，结果刘昭楠仰头看着江北说：“要先许愿和吹蜡烛。”
所有人都发出了咦的声音。
秀死了。
江北也快活死了。
回头找了圈凌寻没见着人。
操啊，好想炫耀啊这一秒钟。
此刻凌寻正蹲在大海边给女朋友打国际电话，凭什么大家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人家就那么受宠呢，不平衡，非常不平衡。
此时身后爆发出高亢的欢呼声，凌寻回头看了眼，干，绝对亲起来了。
其实不是，是刘昭楠给江北送了捧艳红色的玫瑰花。
“我买不起很多很多，但我可以给你买一束。”
“还可以每年一束。”她又加了句。
江北看着她，这人知道了。
刘昭楠确实知道了。
知道了有人曾经想在生日那天跟她在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沙滩跟她告白。
知道了有人曾经为她买空了南城所有的红玫瑰。
为什么是红玫瑰。
因为她说过喜欢。
但他可能不知道，那只是她随口说的。
暗黑的天空，墨蓝色的海水，一望无际的红色花海。
欧娜给她发了照片。
她错过了一场盛大的美好。
真正接吻的那一刻，其实人群很安静，静得好像不忍心打扰一般。
因为有人看见了，两人的眼角都划下了眼泪。
沈玲玉全程都在录，隔着镜框眼泪都在哗哗流。
这晚沙滩上很多人，认识的陌生的都收到了甜味的水果糖，断电的那几分钟对别人可能是打扰，刘昭楠希望今晚这片海域的人都高兴。
她分了蛋糕，把小的一块给了一个眼巴巴流口水的小朋友，捧着最大的一块回到江北身边，“最大最好的要给我的男朋友。”
“刘昭楠。”
“嗯？”他声音很低，但她心砰砰跳，没有缘由的。
“以后给你种一辈子花。”
“好啊，我喜欢花。”
“我爱你。”
*
“你糖发完了没有？”
郑小宁偏头，是金家陆。
“快发完了。”她回答，眼神往四周看了圈，她总感觉一直有一道视线在看她。
“那走吧。”
郑小宁回神，“哦。”
金家陆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歪，跌倒之际郑小宁下意识伸手去拉他，结果他力大，直接把她也拽地上去了。
好在是沙地，摔下去不疼，就是姿势有点不雅，她刚想爬起来，头皮一阵痛，发丝缠到了金家陆胸前的衬衫纽扣上。
郑小宁挣扎了半天，猝然抬眼，吓了一跳。
一棵漆黑的棕榈树下站着个人影，郑小宁一眼认出是陈驰，眼睛直直盯着她，跟鬼一样。
这一晚还有一件更有意义的事情。
刘昭楠买了从南到北的火车票。
一群人来到沿海公路上扫了小黄。
他们要去南火车站。
刘昭楠坐在江北的后座，回头看了眼郑小宁和沈玲玉，不知道为什么沈玲玉已经坐在班长后座。
她转而看向陈驰，“哥，小宁她不会骑车，你载她哈。”
郑小宁：？？？
乘着夜风，一路上，他们哼起歌。
海浪拍案的声音是伴奏，海天之际高高悬着月亮。
环海的路笔直又蜿蜒。
空气清新，带着淡淡的咸。
“沈校花，声乐不是你拿手活吗？来来来，打个头。”
《小城夏天》
沈玲玉起了个头，邬桥任卖力的接下去，其他人也跟着唱起来，沈玲玉苦笑不得，拍了邬桥任的背一巴掌，“班长，你唱小声点，大家都跟你跑调了。”
“谁跑调了？我没跑。”
“哦，我也没跑。”
“那就只有班长喽。”
“哈哈哈哈。”
混在人群里没跟着唱歌的有两小队。
分别是最前面的江北刘昭楠，还有最后面的陈驰郑小宁。
刘昭楠紧紧抱着江北，手揣在他衣兜里，一大捧玫瑰花就放在小黄车前面的篮筐里，一路上没颠落一片花瓣。
刘昭楠混在大合唱里偷偷给男朋友唱歌。
你是我的桃子小公主/而我会是你的超级马里奥
我们两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去
我已经等了一辈子/而你也一直在等待何时的时机
若我有幸拥有来生/我发誓愿为你献上两次生命
后面的陈驰和郑小宁气氛就没那么融洽。
郑小宁只用指尖揪着点陈驰的衣服，她是想抱住他腰的，是陈驰不给，一上车就警告她，莫挨老子。
把两人送进火车站，看着他们安检，一群人用力的挥动手臂跟两人说再见，比各种搞怪动作，像是一场无声的哑剧。
两人进安检后，一群人往外走，沈玲玉这时候才注意到消失的郑小宁。
她站在火车站门口等了好几分钟，才看到郑小宁跑过来，沈玲玉视线放远，她身后是一条可疑的巷子。
待郑小宁跑近，沈玲玉的目光又落在她红肿的唇上，眼睛一眯，“你没送昭楠？你去哪里了？”
郑小宁心砰砰跳，不知道怎么解释，沈玲玉突然掏出手机，高兴地立马找到刘昭楠的聊天框，噼里啪啦打字。
嘴里一边振振有词，“我要告诉昭楠，只有我，只有明日巨星我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进了安检，某些人都不知道在哪，我才是那个最爱她的人，耶耶耶耶。”
郑小宁：……
十二点整。
从南城开往北城的TG_096正式出发。
“你期待吗？”刘昭楠问江北。
我期待你期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