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懒散插在兜里, 肩膀宽阔，五官端正立体，眼眸很淡，轮廓锋利, 是记忆中的少年。
酸奶被他稳稳握在手里, 看着也没给她的意思, 刘昭楠一时不知道他这句冷淡的“给钱”究竟是何意。
但如果是她想的那样，那她确实应该付钱。
毕竟是她往伏特加里掺白灌醉的他。
是她推倒的他。
是她脱的他衣服。
一切都是她主导的。
他要点损失费…也是应该的。
于是刘昭楠顺从的掏出手机, 点开微信, “我扫你吧, 然后给你转钱。”
为了分开两人, 她的电话卡当时被刘谨茹拿去移动公司注销了, 甚至在注销那天，她其实收到过他发来的信息。
他说：小乌龟，别后退，我会来找你的。
那条消息她没回，但哭了一天。
江北没说话，垂眼看着递过来的手机, 想起他当初为了加上刘昭楠微信也是这样的。
“为什么睡完人就跑？”江北问她。
刘昭楠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再见面，她迫切的想做些什么来填补那些空白的时间和遗憾, 急切的想和江北之间留下什么实质的东西。
但她也知道，两人现在的关系就像两根已经松开的绳，她不知道怎么去使劲, 怎样的解释他才会不生气, 所以那晚一门心思灌醉他。
总想着先把人骗到床上去哄一哄, 可是后来的结果有些偏差, 以至于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清醒的江北。
所以宋一给她打电话后她先逃了。
“我一个被睡的都没跑，你这个睡人的跑什么？”
“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江北垂眼看着她耳朵慢慢变红，小心翼翼地犹豫着想要收回握手机的双手，太谨小慎微了。
江北冷着脸微蹙了下眉，掏出手机。
嘀的一声，两人重新加上微信，手机屏幕的亮光反射在脸上，刘昭楠嘴角不自觉扬起个小小的弧度，捧着手机给江北存备注。
江北的原始昵称依旧是曾经的那个符号。
刘昭楠完全不遮掩，落落大方地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改备注，下手时犹豫思考了会儿，最终存为：要哄的男朋友。
然后置顶。
所有操作江北都看见了，瞥开眼睛，不咸不淡说了句，“酒少喝。”
刘昭楠反应迅速的接住他扔过来的酸奶，他却已经起步准备离开，刘昭楠慌了下，什么都没想地手往前一抓。
江北顿住脚，低下头，几根葱白的手指紧紧拽着自己衣角，他又缓慢地抬起眼，以前站在跟前要踮起脚下巴才能搭到他肩膀上的小姑娘，现在穿了高跟鞋低着头下巴尖都到他肩膀了。
刘昭楠轻抿了下唇，低低问，“我平时可以给你发消息吗？”
“不然扔列表里躺尸？”
“……”
*
刘昭楠再回到包厢时，里面却没有人。
她正疑惑，邓佳霖从楼上包厢跑下来，来到她身边道：“昭楠，秦律和咱学校领导碰上，在楼上拼桌了。”
邓佳霖没想到会和刘昭楠兼职到同一份律师事务所的外包工作，这份外包工作她只知道律所还找了好几个人，之前大家都是独立接收分配的任务，没有任何联系。
直到今天交工，律所里的一位秦律说请大家线下吃个饭认识一下，大家才聚到一起的。
今晚在场的几位她就跟刘昭楠熟一点，落座的时候自然而然坐在了她边上。
邓佳霖从小家教严，没怎么喝过酒，不过她也没好意思吭声，后来似乎是刘昭楠注意到她不会喝酒，替她挡了好几杯。
邓佳霖心里特别感激，后来刘昭楠去卫生间后她有些抱歉，于是去前台点了瓶解酒的饮料。
带着刘昭楠来到新的包间，里面正热闹，两个人动静小，邓佳霖小声道：“我给你点了解酒的，你坐下来先喝一点吧。”
一转头，才注意到刘昭楠手里握着罐酸奶，说了句，“你已经去买酸奶啦？是很难受吗？”
“没有，就好久没喝想喝了。”刘昭楠又问，“我坐哪里？”
这时一道男声传过来，“昭楠，来这坐。”
说话的男生姓邱，剃着板寸，笑起来挺阳光的，信息学院的都听说过这哥的光辉事迹，上学期他跟刘昭楠表白，直接把女生宿舍对面的男生宿舍总电闸控制了，写了个程序，弄了个五花八门的灯控式表白。
桌上干干净净，甚至碗碟还束着包装，是唯一的空位，刘昭楠不得不落座。
信息学院的书记和秦律聊了会儿，邓佳霖和刘昭楠突然被Q，秦律说：“这两个小姑娘还是你们学校的，挺能干的。”
书记笑着看过来，刘昭楠和邓佳霖一起礼貌的跟校领导打了声招呼。
书记看着刘昭楠道：“我对你有印象，前几天在路演大厅作报告的是你吧？”
刘昭楠点点头，不太擅长交际。
信息学院的书记倒是慈眉善目，但过分健谈，继续问道：“大几了啊？”
“大一。”刘昭楠回答。
“当初为什么选法学啊？”
这个问题抛出来，不少人注意力都投到了刘昭楠身上。
刘昭楠沉默了几秒，平和的回答道：“因为找不到自己的兴趣爱好，所以报了法学。”
这个答案听得好些人一头雾水，没明白这两者能有什么关联。
书记笑道：“怎么说？”
“没有兴趣爱好，不确定自己适合什么，但又不想大学四年迷茫荒废，并且希望所有努力都落而无悔，于是框定了自己的未来职业选择。”
当初填报专业她正处迷茫，找不到自己的兴趣和擅长，她和江北一起窝在他的公寓里，他并没有给她提供任何选择，但当时江北跟她了一句话。
江北说：“就像高中三年，你有想表达的东西，那未来也不外乎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先别去用职业圈束，只论本心。”
只论本心，就是这句话让她悟出了自己的方向。
力不知道该往哪使，瞄准时代方向总没错，做一个有价值的人对社会有用的人总没错，无愧良心和公允总没错。
医生，人民教师，警察，消防，航天员，律师…
从这些名为人类先锋的职业里挑一个总没错。
刘昭楠言简意赅的表达出来，餐桌一时安静无声，秦律嘴角含着笑意，打量着年轻的小姑娘，书记感慨，“当代的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觉悟，未来是你们的，就应该有一分光发一分热。”
书记眼含欣慰，笑看刘昭楠道：“很难得的领悟。”
“这些不算我的领悟，”刘昭楠不卑不骄，“都是有人交给我的道理。”
江北站在门外，垂着头嘴角轻轻勾了下。
“怎么不进去？”说话的是同包厢的一个研究生。
江北和研究生一起回到包厢里，秦律第一眼就看到了身材相貌都极为出挑的男生，一旁的费教授注意到他目光，也颇为满意的笑道：“怎么样？我团队新来的学生。”
费教授在京大是出了名的老古板，专业上虽然严厉但很多研究生都乐意跟他，能真正学到东西，他也愿意带，膝下门生不胜其数，尤为这些年特别喜欢在比赛里挑学生。
他眼光独到，挑人没有固定标准，江北参加NOI那年费教授就看准了这少年，以为能在那年的少年班里看到少年，他还专门跑去看了一趟，没见着人，后来一打听，少年没选择保送进京大，还在读书。
今年又碰上，还进了他项目团队，挺高兴的。
刘昭楠自然也看到了江北，吃饭的桌子是大圆桌，江北在她的斜对面落座，旁边的邓佳霖小声激动道：“啊啊啊，昭楠，是他，就那天在路演厅讲话的那帅哥。”
“我刚才去买解酒汤的时候就见过一次，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真人比论坛里的照片帅一千倍，星探没发现他肯定是眼瞎了，但论坛里都说他有女朋友诶。”
刘昭楠没怎么注意听邓佳霖的话，视线落在斜对面，对面像是感受到有视线，抬眼瞥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擦了下。
旁边的邱师哥殷勤道：“昭楠学妹，你有没有想吃的，别害羞，夹不着我给你夹。”
刘昭楠收回视线，冷淡的拒绝道：“不需要，谢谢。”
“那饮料呢？我给你倒。”
“也不需要。”
人多吃饭热闹，江北受费教授赏识大家看在眼里，跟江北挨近的研究生学长道：“你高中哪的？”
“南城。”江北虽然冷，礼貌涵养却一向好。
“费老师挺赏识你的，你在他那就那种做什么都第一的尖子生，费老师喜欢聪明人。”
“没有次次第一。”江北说。
饭桌上的好些人都注意这两人的聊天，听到这话时还稍稍惊讶。
江北不紧不慢道。“被前女友压过一次。”
这话刘昭楠自然也听到了，刚夹起一根蔬菜，手忍不住一抖，菜又掉回饭碗里，她感受到身边的郑佳霖也深吸了口气。
刘昭楠放下筷子，抬眼悄悄看了江北一眼。
他脸色都没变一下，懒懒靠在椅子里，手指间捏着张纸巾。
学长有些惊讶道：“论坛里都传你有女朋友，所以是前女友啊。”
“也没错，刚分不久。”
“怎么就分了。”
“没什么。”
刘昭楠听到江北这没说了句，没抬头看过去，却感受到一道轻微的目光从她这划过，她心里紧了下，就听那边又传来江北颇为冷淡的解释。
“前女友身边的男人跟流水线一样，hold不住。”
“竟然还有你hold不住的人。”学长说。
“竟然还有他hold不住的人。”刘昭楠听见邓佳霖也嘀咕了句。
刘昭楠庆幸自己没在吃饭。
饭局进行到一半，秦律出门接了个电话，进来后跟书记和费教授又寒暄了几句，说有急案得先走了。
刘昭楠他们这些跟着秦律转场的人自然也是跟着离开，来到饭店门外，书记和费教授跟出来送，三个男人还在聊。
邓佳霖突然小声叫了声，刘昭楠问，“怎么了？”
“我包忘拿了。”邓佳霖往回跑，“等我一下啊。”
邓佳霖回到包厢，刚进门就听到一道好听的嗓音。
“有女朋友了。”
她抬头看过去，发现刚才坐在江北身边的学长换了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生站在旁边，捧着手机，貌似是在要联系方式。
邓佳霖内心腹诽，果然帅哥到哪都吃香。
女生有些惊讶，“不是分了吗？”
“哦，刚复合。”
“那么快？”女生看着江北点开微信，以为有希望，却没想到他点开了个聊天框。
“也没什么意外吧，毕竟我方方面面都那么优秀，出厂设置好，女朋友货比三家还是觉得我更好呗。”
然后女生看到，聊天框上面的备注。
哄我的女朋友。
邓佳霖在这段对话里无声地拿了自己的包悄悄离开包厢，回头看了眼，现在的帅哥都那么拒绝人的吗？
和秦律还有其他人道别后，邓佳霖和刘昭楠站在路边，邓佳霖道：“你住哪里？”
“春喜路。”
“我家也在那诶。”邓佳霖惊喜。
又道：“你喝了酒，一起拼车回去吧，安全一点。”
“好。”
打完车，两人站在路边等车，一阵风吹来，邓佳霖裹了裹外衣，突然想起什么，“昭楠，我记得你今天来好像还穿了件米色的风衣诶，你风衣是不是忘包厢里了？”
“没有。”
“是吗？”邓佳霖模糊记得回包厢拿包时看到过一件米色的风衣靠在椅背后，她跟刘昭楠说了后确认道：“不是你的吗？”
“不是。”刘昭楠回答。
刘昭楠坐上车的时候，刚好收到江北的消息。
要哄的男朋友：[？]
要哄的男朋友：[图片。]
是她的大衣。
刘昭楠点开键盘打字。
邓佳霖刚准备提醒刘昭楠系安全带，但看到她在聊天，这时又无意瞥到了眼聊天框。
手机屏幕有些反光，她没看清手机最上方的备注，但头像和内容却清晰印入眼底，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大。
除非那么巧遇到了用同款头像的人。
一片纯色的克莱因蓝。
这不是她刚才去给刘昭楠买解酒汤时，碰到江北也在那买东西，支付时邓佳霖看见了他的头像是一片克莱因蓝。
刘昭楠想着邓佳霖也不知道江北微信就没特意避开，专心回复着消息。
[啊，忘了。]
[你能帮我先收着吗？]
[你现在住在哪？方便的话我改天来找你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