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初境的一切修缮悉数结束后, 弟子们的生活路陆续回归了正轨。传言道云长老与掌门政见不同,二人拉锯许久,又于晨会上理论了很多时日,最终结果怎么样, 外人也不得而知。
卿舟雪再度踏上演武场时, 这儿的面积已然扩大了许多。单纯从弟子的角度讲, 师尊这几个月的折腾还是让她们过得更舒坦了些。
那一日与黄鼠狼妖生死搏斗时, 一行人无意中发挥得居然还不错, 只是仍因为实战经验过少而手忙脚乱。当时阮明珠的气血空虚, 凝火不足, 并未影响到卿舟雪, 因此她们没有相互制肘。
可是这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两人的实力皆不俗, 若是缺损一方都很浪费。阮明珠亦不可能在以后每一次战斗中都压低实力。
她们的思路最终还是沿袭林寻真,既然无法同时出场, 那便有进有退,稳扎稳打一些。
卿舟雪并不似阮明珠那般急躁好斗,于是甘愿退守其后, 以护大局。
如此一来,在演武场与幻影战斗的几日,还算稳妥。只不过那些幻影到底不是生灵,打得多了,便能熟知其套路,死板僵硬。
卿舟雪现在闭着眼睛也能挡下那些剑。
如此训练,再无进益。
今日一早,她们活像见了鬼似的瞧见卿舟雪,还有走在她半步前的,不紧不慢的女人。
“弟子见过云师叔。”林寻真行了一礼, “不知师叔前来是为何?”
“本是在峰上闲着,又无什么要事。”她将衣袖垂下,挡住了与徒弟相牵的手,笑道,“这不是来陪你们练一练?”
卿舟雪暗自蹙眉,师尊在出门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只说闲着无趣,来看看晚辈们是如何发挥,绝对不会累着自己。卿舟雪这才肯把这尊娇贵的菩萨给搬下山。
阮明珠欣然点头,“好啊师叔!说起来我还从未讨教过大乘期的道法。”
忽而遭到卿师姐有点冷淡的一瞥。她眼睛一转,眯起来,悄然对师姐做了个口型:少酸了你。
卿舟雪并不是很想理会阮师妹,她不过是觉着弟子训练而已,全然无需她师尊劳心劳力。
正当此刻,卿舟雪发觉握着她的那双手紧了紧,云舒尘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化为如水一般的平静。
她淡淡道,“开始吧。”
握着卿舟雪的力度悄然松掉,也就一个恍神的功夫,这四四方方的演武场上,再寻不见云舒尘的身影。
四人茫然了一阵。忽然感觉天地变色,方才还算晴朗,这会儿便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不远的树林中大片的飞鸟猛然惊起,叽叽喳喳,朝着天外高飞远走。
卿舟雪感觉到一阵压迫感。
云舒尘的声音柔和袅娜,带着几分回声的空灵,自她们耳边飘来,“放轻松,本座只用二成的力。金丹期扛下,自然绰绰有余。”
阮明珠握紧着刀柄,林寻真提防着四周。白苏只觉心脏在压抑地跳着,愈发快速,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静止。
像是在头顶上悬了一把刀刃,随时可能斩下。
当四周都暗得宛若黑夜时,处于阴影笼罩的几人心脏也快狂跳至极限。
虚空中撕开了一道裂纹,随后大片大片的白雾升起。
卿舟雪感觉到一丝不妙,空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声低而沉闷的龙吟。
云雾缭绕间,巨大的龙爪利如盘钩,龙身劲瘦柔韧,露出一截。
四个年轻的修士腿脚微软,向上看去——沉睡的水龙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这要怎么打?”白苏一向对于体态庞大的生灵怀着些微恐惧,她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阮明珠指尖燃了一小撮火苗,窜到龙尾上,滋啦一声,冒起丝丝白雾。
林寻真见状不对,连忙将人拉回来,“水克火,你讨不了便宜,便不要轻举妄动,冰水一体,卿师妹上更好。”
阮明珠回眸盯着她,片刻后轻哼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将刀尖点着地面。
林寻真其实早已做好了她又莽撞上前的二手准备,但不曾料到这一句话就说服了她,满腹草稿胎死腹中,一时还有点诧异。
那苍龙刚刚醒来,似乎还认识卿舟雪,它直觉这是个十分好玩的小东西,上次与她玩得十分开心——一下子龙尾一甩,猛然朝她冲去。
翻涌的水汽泼洒了众人一脸,卿舟雪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自原地凝出来一个冰雕的分|身,而后自己卧倒朝边上滚去。
她滚了几尺远,苍龙已经重归于天上,透明的龙爪中握着那一方冰雕,张开嘴吻吞了下去。
它以水化身,每一片鳞都翻涌着层层细浪,透明的身躯庞大而威严,腾云驾雾于高空之上,十分具有庄严的美感。
水神玄冥,镇守阵法之北方。
普通的修士单纯控法,如操纵水流或者凝成水盾。这样的水龙是云舒尘的五行灵根修炼到极致以后,由单一灵根炼化而生。
林寻真虽然不修习阵法,但她也以控法为主,与云长老所精通的地方有许多共同之处。
她瞻仰着那只游动的苍龙,强大而美丽,恍若主宰万物的神明。心中震撼至极,一时眼底发酸。
她要修炼多少年,才能到这个境界?
卿舟雪却来不及感叹,因为这只水龙似乎随了主人的爱好,兴冲冲地吞掉冰雕后,又把尾巴一扬,将卿舟雪卷入水流,用下巴亲昵地蹭着她的脑袋。
云舒尘在阵法之外默默看着,徒儿那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她不禁莞尔,在心底唤了一声:不许单单欺负她。
正在蹭人的水龙倏然一僵,一下子把卿舟雪扔出去,然后将其它的几个也卷了进来。
一起蹭。
云舒尘忍俊不禁,其实是因为这几只师侄法力低微,玄冥一时无法把她们和对手联系起来,还以为是遇到的可爱小宠。
阮明珠在一片水流中猛甩开水珠,破口大骂:“这龙是不是有病!”
卿舟雪一脸淡定,似乎已经习惯,松松地垂下剑尖,等着这场蹂|躏过去。
云舒尘抬起手,以灵力束缚苍龙。
霎那间,水龙甩开她们,威压变得甚为凝重,在空中将身子扭成一个刚劲有力的曲形,怒吼一声,向下猛扎,宛若水漫金山一般的洪水骤然升起。
卿舟雪以剑点上水面,于相对平静处凝成一块薄冰,层层加厚,与其他人一并摇摇晃晃地站在上面,喘息甫定,却听见身旁的白苏与林寻真惊诧道,“那又是什么?”
远方一片火烧云,似乎有什么滚烫之物挣扎涌动而出。
鲜红尚燃着焰火的羽翼自天空中大展开来,带着炙热的温度略过她们。
在一层摇摇欲坠的薄冰上,几人连忙俯低了身子,还是感觉耳后的发丝烧出了一股焦糊味。
卿舟雪双眼刺痛,勉强看向那只火焰化作的朱雀,她心底一凉,一条龙已经足够她们喝一壶,为何师尊又召唤出了阵眼之南的——
火神祝融。
水流在她们足底湍急地涌动,让人无法站稳,头上又是一只烈性且好斗的朱雀,一来就死死掐着几人不放。尖声鸣叫着,烈焰的尾羽试图撩过一切可着之物,焚尽一切。
怎么办?
卿舟雪实在难以忍受这种高温,忽然滚下了冰层,扎入水底,阮明珠刚想去拉她,“师姐!”
她没能拉得住卿舟雪,耳畔又传来呼啸的烈风,手中刀尖一转,趁着那只朱雀俯冲时,一把砍向它的颈部。
刀光擦过了火焰,而后又很快愈合。
她还未反应过来,被翅膀一拍,再度滚落在冰层上,甚至砸出了一层裂纹。
身上被火焰烤开的皮肉,被白苏手中木系的源源再生之力,快速地愈合。
“这东西砍不死。”阮明珠爬起来,抹去嘴边的血,神色凝重,她瞥向林寻真,“用水浇?”
林寻真正有此意,正当此时那抹朱红身影再次俯冲,她来不及回答她,一边稳着摇晃的重心,操纵着一片波涛汹涌的水,向上一涌,飞溅的水花让朱雀的火焰熄灭了一半,那只火鸟发出一声凄鸣,一下子盘旋回高空。
“卿师妹还在下面,”白苏一直在向水中张望,“她为何还不上来?”
此刻,水底。
在一片静默的水流之中,卿舟雪觉得心中宁静。
她与云舒尘相处了这么多年,她熟悉她周身的气息,而这些水流中似乎无一不存在她的痕迹。
水与冰,本为一体,倘若强行留在上面,只会被那只朱雀烧得再无反击之力。
卿舟雪沉入水中,她浑身冰冷,屏息凝气,于一片暗流之中瞧见了龙的瞳仁,与别处的水流相比,这里要明显明亮不少。
清霜剑脱离了手,努力穿破水流,向那只硕大的瞳孔刺去。
龙目一眨,偏头躲过,随后很快被惹得性起,紧随卿舟雪而来。卿舟雪似乎无意于要与它缠斗,双足往水中一蹬,剑也顾不上拿,以游鱼之速向上窜去。
她破水而出时,两只手臂很快被冰层上的几人拉住,飞快地拽了上来。
然而与其一并自水中破出的,还有硕大的龙首。
怒目而视。
作者有话要说: 浅打一个温馨的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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