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她朦胧醒来时, 对上一双墨如黑玉的眼睛。耳边有浅浅的气音,“要起了么,师尊。”
云舒尘稍微动了动, 发觉自己搂她很紧,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亲密得只隔了两层亵衣。很显然是碍着徒弟起床了, 但她没有动,一直乖乖地待到她醒来。
云舒尘初醒时有点懵。
她向来不喜别人碰她, 何时又会睡成这种姿势?
面前的脸渐渐凑近, 然后用唇在她额间一碰, 又离开。
云舒尘倏然一推她肩膀, 两人彻底分开, 她眼尾稍勾着淡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扭过头冷冷道,“下去。”
喜怒无常。
卿舟雪默默地想, 她分明还记得昨日晚上,女人柔软冰冷的躯体,牟足了劲往她身上钻, 她埋首于她的颈窝,低声喟叹,然后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卿舟雪喜欢师尊这样对她, 说不出所以然的喜欢。
她方才又盯了她的唇许久,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渴求, 渴求那瓣柔软,如花瓣一样的柔软芬芳,再次落在自己的额头上。
不过看云舒尘的脸色不善,似乎是没什么余地。
卿舟雪在心底微叹, 揣着莫名的遗憾下了床。
直到她出门后,云舒尘软着腰,缓缓坐起来,靠在床头。她咬着下唇,指尖颤了颤,抚过下面濡湿到冰凉一片的布料。
不,不会是因为她。
是平日柳寻芹所调的药方之中,添了一味沙熙花。性属火,具有催情的功效,微量施加一些,可以压制身上的寒疾。
可是她喝得太久了。
是药三分毒,长年累月,这药的副作用逐渐显露出来,容易动情,需得用修为苦苦压制。
柳寻芹早年建议她找个道侣,最好是冰灵根,可以调和这些火性的药草,也能引导她身上的寒毒,调理个几次就好的全了。不过冰灵根相对罕见,水灵根也能代替一二。
云舒尘把这事一直搁着压着,她不喜欢受制于人,宁愿用修为硬生生扛着,愈发体弱多病起来。柳寻芹不满过很长一段时日,说什么总这般病怏怏的,旁人还以为她医术不行。
以后不能让徒弟乱碰乱抱了,这丫头太没有界限感,免得把情毒再勾起来。
虽然这儿是浑然天成,品质上好的冰灵根。但再怎么说,她还不至于对小辈感兴趣。
云舒尘揉着眉心,觉得腿间粘腻得不是很舒服,她叹了口气,便拿着衣服去沐浴。
卿舟雪浑然不觉自家师尊度过了怎样艰难的一个早晨,天气太冷,她把早饭全挪了进来,门一关,外头风雪凄冷,屋内火光融融。
云舒尘刚沐浴完,不知为何,卿舟雪看她面颊泛红,眼里水光潋滟的,瞧起来柔妩又慵懒。
果然是晚上睡好了,白日气色要好得多。
卿舟雪把这一切归功于晚上的功劳,她决定在这段天气冷的日子与云舒尘一直睡下去,担起暖床的要任。
下一场选拔还有三年。
虽说不必着急,也是时候慢慢着手。吃过早饭,卿舟雪应了林寻真的约,又来到了熟悉的演武场。
那日阮明珠的赔偿未曾送出去,心中自觉欠了林寻真一个人情。于是她和她的相处虽谈不上亲密,到底也能和平共处。
她们没有说一句话,和和气气地练了一上午,共进行了三场模拟,还算是颇有长进,和以往相比没那么手忙脚乱。
卿舟雪正准备回去时,却在演武场上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停住了脚步。
那是萧鸿。他在舞剑,很俊的身法,很快的剑。三尺青锋被他握得松松,但是却如有生命力一般,刺挑抹挽,灵活多变。
一剑正朝卿舟雪的方向刺来,她瞳孔微缩,不禁后退了小半步。
童年时毫无反抗的余地,第二次的一场败仗,还都是来源于自己最擅长,最有资质的剑法领域。
这种打击切实存在着,且一直影响着她。
后来她逐渐不敢接萧师兄的剑,总是下意识地想撤手,生怕重蹈覆辙。连在剑宗与其他弟子对练时,她分明知道萧鸿是其中剑法最为精妙的,也下意识避免和他对上。
可是这一剑她迟早要斩破的。
卿舟雪沉思一二,忍着想逃避的冲动,良久,她生生扭转了自己的脚步,朝萧鸿走过去。
萧鸿刚停下,扭开酒葫芦仰头灌了几口,便斜眼瞧见一根雪亮的长剑出鞘,悬垂指着地面。
“干什么?”他放下酒壶。
“向师兄讨教剑法。”白衣女子笃定道。
“哦。”
萧鸿正眼也没瞧她,慢腾腾道:“还是老话,打输了不许哭鼻子,不许告状。”
而后他又哈一声,“不对啊?这次可是你先来的。那老头可没理由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了。”
剑修之间的对话总是很简洁,另一柄剑一出手,比试正式开始。
萧鸿一剑刺来,快得如游龙出洞,掀起凌厉的剑风。金灵根让他生来削铁如泥,剑风因此也刚强,卿舟雪偏身躲过,脸颊上已经割破了几道口子。
第二剑避无可避,清霜剑一出,铿锵一声挡住。
萧鸿本没有那么认真,不过他在连过了十招以后,发现她的架势依然很稳,与以前相比长进不是一星半点。
清霜剑寒气凛冽,几乎快要把他的手腕冻僵。卿舟雪身为冰灵根修士,在寒冷的环境中如鱼得水。
萧鸿来了兴致,手上的剑愈发快起来,在凡眼看来,只有几道残影。
卿舟雪牢记师尊教诲,既然眼睛看不准,那便不去看。她屏气凝神,关注着他手中的剑上灵力的流向,再先一步精准地格挡。
她面容沉静,目光放平,似乎什么都没看,但却将全局收入眼中。清霜剑随心而动,稳中有进。
“不错啊。”萧鸿笑一声,“终于有点棋逢对手的意思了!”
他挽了个潇洒的剑花,模糊间仿佛有几只剑的残影护卫左右。
那是……什么?
卿舟雪眉目一凛,向后避开,她脚尖轻点之处,紧随着的是裂纹的地砖。
萧鸿把剑往腰间一插,站定,“那老头说你是天纵之才,如今看来功力大进,这太初七剑学得也很是不错,确实有点儿本事,以前我倒是小瞧你了。”
“方才那是什么残影?”
萧鸿把酒壶扔给她:“来一口呗,我再告诉你。”
卿舟雪拿着没有动,目光里露出几分嫌弃。萧鸿哀叹一声,将那酒壶又夺回来,宝贝似的揣着,“姑娘家不会喝酒的么?真没意思。”
“那是剑意。”他把酒壶挂在肩膀上,坐下来,又仰躺在地上,“也许你过个几年也能练出来,不用介意啦。”
没一会儿就听到他的鼾声,醉得宛若死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日后再去问问掌门罢。卿舟雪摸着脸上的血口子,有点疼。她捂着那一处,没过多久,伤口自动愈合了,又变得光滑如初。
卿舟雪呼出一口气,在凛然冬日里变成了一朵云。
她好像已经做到当年做不到的事情,颇有一种畅快感。萧鸿出剑的速度甚至比上次更为迅猛,但她一剑不落地接下了。
时隔多年,她做到了。
低头看去,手中的清霜剑发出嗡然一鸣。她笑了笑,攥紧了手中的剑,带着几分难得的意气风发,踏上鹤衣峰的归途。
傍晚,云舒尘在读徒儿交上来的“功课”——特地让她记录一些生活中的琐事趣事,免得日后写作文赋一片空白,过不了还得再学一遍。
从字体的清秀端正来看,她很认真。但是也仅仅只能说上一句认真了。
【腊月十三,天寒地冻。午膳所食羊肉汤,味膻,不喜。与萧鸿师兄比剑,有进益……】
除却表达了她对羊肉的不满以外,似乎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都是平铺直叙。
云舒尘看不下去,只觉写得索然无味,她的目光跳了跳,绕过下面一大片流水账,落到最后一行,却愣然停住。
【昨夜被师尊亲在眉心,温软一片,微带凉意,仿佛挨着了一团云气。不知为何,很是高兴。】
云舒尘捏着的纸皱了,就如心情一样。她先是脸颊生热,觉得这丫头太纯粹坦荡,是得多实诚才能把这种东西一字一句如实记录。还打了个比方,加了句“很是高兴”。堪称全文最有文墨的地方,也是情绪最为激昂之处。
不过她的手松了松,随即又明白过来。
也正是因为这般坦荡,说明她心中并无杂念,也不通情爱,并不怕告诉她,没有遮掩的意思。
就是对长辈亲近她,单纯的喜爱罢了。
云舒尘将那纸放在一边,心中却仿佛落了点尘埃一样,捻出几缕莫名的不对味,像是得而复失的不对味。
回忆起昨夜,昏沉之中人的理智不再清晰。在理智退却以后,她当时是看着那双清冷的眼,洁白的脸,月光下看,像个小神仙一样的漂亮。
她看了她很多年。
浑然不觉,何时竟偷偷地长大了。
眉眼之间长出了几分女人独有的美丽轮廓,不再是一团稚气。
思绪被强行掐灭,云舒尘冷着脸站起来,将那张纸挪得远远。她披上外衣走出房门,企图让鹤衣峰的风雪吹得心里静一静。
她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逐渐海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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