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姐说完这话后, 又表情复杂地看着办公室里的庄廉酌,以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庄廉酌的侧脸,他眼眸微垂, 看不清楚表情, 整个人的气质异常沉稳, 就算是在诉说这段往事,他的语调依然是平静淡然的。
但是兰姐却发现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似乎并不像本人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
她怔怔地看着庄廉酌, 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刻的呼吸急促, 连头也有点疼。
兰姐捂着额头往后退了几步, 她靠在墙上,胸膛上上下下地起伏着, 本来就惨白的皮肤现在看起来更苍白了几分,就连手上的瓜子掉落都没在意。
王晴晴手上拿着扫把走过来,她顺手将地上的瓜子扫干净,然后对兰姐说道:“兰姐,你要进去听吗?”
兰姐有点茫然地抬头看着她, 像是反应迟钝一般地摇了摇头:“我、我……我在外面就好。”
王晴晴抿唇,看来就算开朗活泼如兰姐,在遇到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也会不知所措,在这一刻, 她突然想起来兰姐生前也不过二十岁不到, 但是因为她永远乐观的气质, 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点。
涂然看到表情退缩的兰姐不由挠了下头发, 他小声嘀咕道:“兰姐, 你应该早就习惯了现在没有记忆的生活, 现在突然有个人说认识你,应该会不适应吧。”
兰姐沉默了好几秒才开口说道:“你终于说了句人话。”
涂然默默闭嘴。
在一旁的黄一天看不下去了,他向来大大咧咧无所畏惧,他对兰姐勾了勾手指,特意用上了妖力,兰姐在他的妖力下不由自主地走到办公室门口,再然后,他阴恻恻地问道:“我送你进去和庄廉酌相见?”
兰姐下意识摇头:“让我想想。”
黄一天也没催促,只是认真地说道:“虽然你跟他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让你一时间不愿意回想起自己生前的过往,但我们更希望你能恢复记忆,因为你之前的人生看起来还不错,除了他之外……你还有家人在等着你回去。”
他这话让兰姐猛地一惊,她倏地看向黄一天,心中突然浮起一些模糊的画面——
那些画面看不太清,只能隐约听到有温柔的女声喊她音音,还有厚重又含着笑意的男声喊她音如,她还听到自己的回应声:“爸爸、妈妈。”
兰姐的眼中仿佛带上一层迷雾,在这么一刻,之前想要逃避的心思蓦地消散,她站在门口抿紧唇,视线落在房间内的庄廉酌身上,随后又转身看向黄一天、涂然以及王晴晴等人,大家的视线都充满了鼓励,似乎都在激励她迈出这勇敢的一步。
兰姐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指尖轻拂过胸口,胸膛中荡漾着名为感动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逃避,抬腿就要飘进去。
但是下一秒,庄廉酌的声音从办公室里面传来:“蓝家找了她几十年,她母亲和父亲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在临终前见她一面。”
兰姐脚一顿,在这一刻又踌躇起来。
她内心突然有些胆怯,一种愧对自己父母的无措和后悔。
鱼西在办公室里叹了口气,兰姐被庄廉酌这么一吓,本来想进来又犹豫了。
他给庄廉酌倒了一杯茶,声音温和地开口说道:“庄先生,你是想要找到她是吗?”
庄廉酌点头,他目光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深沉:“鱼先生,她现在……还活着吗?”就算内心早有猜测,但这这一刻,仍然抱有期望。
鱼西脸上的笑意淡了点,他语气微顿,有些遗憾地说道:“如庄先生之前猜测的那样,她已经去世了,并且和生前有所不同。”
庄廉酌微怔,眼中快速地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不过他压下这些负面情绪,对鱼西有些迟疑地问道:“鱼先生,你这意思……莫非早就认识蓝音如?但是她现在出了什么意外?”
鱼西笑了下,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他都不用直白地说出,庄廉酌就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鱼西颔首:“我跟她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并且她现在就在门口。”
庄廉酌有些意外地看向门口。
鱼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的方向,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对着门口轻轻喊道:“兰姐。”
听到这个称呼的庄廉酌眼皮轻跳,眼中闪过某些惊涛骇浪的情绪。
在办公室外的兰姐站在那里有些时间了,她和打开门的鱼西对视着,眼中似乎有水光闪烁。
“进来吧。”鱼西侧身让她进来,然后看了眼在外面偷听的涂然等人,接着将门关上。
鱼西一发话,本来有些犹豫的兰姐深吸一口气,跟在鱼西的身后飘了进来。
庄廉酌有些惊讶,他刚刚才想过鱼西可能认识蓝音如,但是万万没想到蓝音如就在门外!他情不自禁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目光怔怔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兰姐一进来后,办公室内的温度倏地下降有十几度,庄廉酌看到自己冒着热气的茶杯在突然间变成了温水。
庄廉酌抿了下唇,目光看向鱼西身后,可惜他是普通人,看过去只能看到空气中的浮尘,至于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庄廉酌看着空气处不过须臾,接着将视线挪到鱼西身上。
他目光深沉,但眼底深处又带着几分隐藏极深的某些情绪。
但是他表面看起来太过沉稳,这些情绪被他掩藏得滴水不漏,只能看到他眉梢微蹙,将所有情绪都按捺在心中。
鱼西却一眼看出来明白他眼中的含义,他将眼药水递给庄廉酌,对庄廉酌说了下用法。
庄廉酌在来之前就对鱼西进行过详细的调查,自然知道眼药水的用处,他深深地看了眼空气的方向,然后将眼药水滴在眼中。
鱼西见他愿意用也松了口气,以庄廉酌的身份,如果他这次不是独身前来,但凡身边跟着随行人员,这眼药水估计都会被身边的人劝阻。
兰姐看到庄廉酌在用上眼药水后往鱼西身后飘了几步,她露出个脑袋打量着庄廉酌,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惊慌。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脑海中浮起的那个男孩子,但是他口中即将说出她自己所遗忘的那些过往,她对那些事情既期待,又有种莫名的不安。
她害怕自己做过什么让自己悔恨的事情,所以一直逃避型的不愿意回想起那一切,现在庄廉酌的出现却让她明白,有些事情就算她再不愿意面对,也终究要坦然接受。
庄廉酌在眼中浮起一阵清凉感之后再次将目光看向鱼西身后,虽然他之前看不到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在哪里,但直觉告诉他就在鱼西身旁的位置,所以现在他毫不迟疑地再次打量起鱼西身后。
在他视线飘向鱼西身后时,和一双有些好奇又有些彷徨的眼睛对视。
在看到这双眼睛的瞬间,庄廉酌浑身一僵,下一秒,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大步走向这双眼睛的主人,他站在鱼西身前,但视线却定定地看着兰姐,面容上也浮起几乎从来没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表情——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悲伤。
无声无息,深沉压抑,但其中又充斥着无比矛盾的欣喜。
兰姐在他的视线中有些发愣,她感觉自己内心很难过,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难过,但看着眼前的庄廉酌难过,她也跟着难受。
她摸着自己心脏处的位置,表情复杂到让庄廉酌倏地回过神。
庄廉酌收起眼中波涛汹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从她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中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声音沙哑地问道:“蓝音如……你不记得我了?”
兰姐没想到他的观察力这么强,有些怯怯地说道:“……忘了。”
得到确切的答案,庄廉酌的神情再次出现变化,他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恍然,紧接着又迅速恢复正常,他看到兰姐脸上的紧张,抿唇往后退了一步,避免自己惊吓到兰姐。
在他拉开距离之后,兰姐果然松了口气。
鱼西哑然,他回头看了兰姐一眼,心想以前一向爽朗大方的兰姐竟然也会露出这些怯怯的表情,看来在兰姐的内心之中,那段失去的记忆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愿意回想,所以在遇到记忆中相熟的人时才会如此惊慌。
因为她害怕回想起那段记忆。
但是兰姐知道既然已经有认识的人找上门,就算她再不愿意,也是该回想起来的时候了。
兰姐盯着庄廉酌看了好一会儿,她视线带着几分试探,目光一直在庄廉酌脸上扫视,最后在鱼西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我生前的眼光不错,这男人老了都这么帅,年轻时候也一定帅破苍穹!”
鱼西:“……”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兰姐,兰姐,你刚刚还一脸怯怯的模样呢!怎么一看到庄廉酌的脸就变回了以前?!
鱼西摇了摇头,不过又有点想笑,这样才是兰姐,比起小心翼翼的兰姐,他更喜欢看到这样肆意洒脱的兰姐。
兰姐在说完这句话后,似乎也给自己带来了勇气,她勉强打起精神坐在庄廉酌对面的位置,还对庄廉酌扬手示意:“庄先生,请坐。”
她这一番操作,反倒比鱼西还像这个办公室的主人。
庄廉酌微怔,不过随即又笑了起来,他对兰姐这幅作态似乎极其熟悉,好像从很久之前就习惯了,他给兰姐倒了杯茶,声音沉稳,但却异常细心:“你……现在能喝茶吗?”
兰姐摇头又点头:“你们活人喝的我不能喝,我得喝鬼专门喝的茶。”
活人这个词让庄廉酌微微蹙眉,他神色晦暗地看着兰姐,似乎想通过她表面毫不在意的语气查探到她真实的情绪。
但是兰姐的情绪向来直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就是不喜欢,她和庄廉酌对视着,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似乎在问:你看什么?
庄廉酌收回目光,刚想说话,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王晴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鱼哥,我进来给兰姐送茶。”
下一秒,王晴晴端着茶杯走了进来,她手上端着的茶盏是专门给鬼用的,因为她和兰姐关系好,除了茶之外,还给她准备了一些鬼吃的小零食和点心。
兰姐对她笑了起来:“谢谢哦。”
庄廉酌有些失神地看着兰姐脸上的笑,等王晴晴离开后,他才回过神。
他看着兰姐面对王晴晴时自然的态度,视线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兰姐,她身上的衣服很新很漂亮,看起来很像某牌的新款冬装。甚至她脸上还化了淡妆,口红的颜色很娇嫩,让她惨白的脸色看起来带着几分红润。并且她还做了美甲,那亮闪闪的碎钻让庄廉酌的眼神微闪,眼中难以抑制地浮起一丝笑意。
再加上她和王晴晴熟稔又自然的态度,让庄廉酌对兰姐目前的状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她虽然已经去世,但是现在显然过得还不错。
他想起来蓝音如在小时候就爱漂亮,喜欢各种亮闪闪的裙子,那时候她就粉色裙子,粉色的发夹,还有各种小姑娘喜欢的小首饰。
当时庄廉酌为了讨她欢心,经常把自己的零花钱都给她买漂亮可爱的小动物,蓝音如又嘴甜,每次在他买过东西时都会甜甜地喊:“谢谢酌哥哥。”
然后一整天都会对庄廉酌很温柔讨好。
而当庄廉酌不给她买东西的时候,她就没这么好脾气了,经常指使庄廉酌做这做那,直呼其名,有时候还会喊:“小庄,你行不行呀?”
所以为了让蓝音如对自己好一点,庄廉酌几乎把自己的零花钱一分不剩地全部拿来给蓝音如买东西,就为了那一声酌哥哥,也为了蓝音如在买到喜欢东西时那开心的笑颜。
想到过去,庄廉酌紧绷的情绪舒缓了许多,他再次看向兰姐的目光虽然依然稳重,但其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柔和:“你现在是失忆了吗?除了不记得我之外,还记得蓝叔叔和邓阿姨吗?”
兰姐摇头:“我不算是失忆吧,我在死之后是下意识不愿意记起生前的那些,所以才会把过往都遗忘。现在我不记得我爸妈,不记得你,对自己的过往没有一点印象。”
庄廉酌有一瞬间的怒意,但下一秒他就压下这股情绪,这愤怒的情绪自然不是针对兰姐,而是针对让兰姐发生意外从而去世的那些人。
他都不敢想当时的兰姐发生了什么才会在死后不愿意回想起生前的一切,她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她一向大胆活泼的她不愿意面对?
而那个年纪的兰姐,漂亮又独自一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乱世之中她会经历一些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庄廉酌眉梢带上冷意,他喝了一口茶,这茶水有些微凉,顺着喉咙滑进他的胃里,让他的情绪也跟着冷静下来:“既然已经遗忘,那也不用再回想起来。”
他声音重新变得温和:“我看你现在的生活还不错,那些事情就随风消散吧,不过你有时间的话,不如跟我回一趟家乡看望一下你父母?”
兰姐有些发怔地看着庄廉酌,在庄廉酌发火的那瞬间,她有些心惊庄廉酌身上的气势,但一想到他毕竟久居高位,身上的气势自然会带着上位者的强势。
她以为他后面的话也会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冰冷,但是他说出话的却异常温柔和体贴。
兰姐看着庄廉酌眼中深沉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有点好奇自己之前的经历,她在许久之前都做了什么?竟然能拿捏住这种人的心?
庄廉酌似乎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牵扯到她的事却能让他轻易变脸,兰姐在心里想着,看来、似乎、大概……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很重要。
兰姐没有犹豫地答应庄廉酌:“我和你回家一趟。”
顿了下,她在庄廉酌舒缓了眉眼的表情中,有些好奇地问道:“我想知道我是怎么和你相识的。”
庄廉酌听到她想知道那时候的事,脸上的脸加深,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们是八岁相识的。”
在八岁到十四岁的年纪,他一直和蓝音如在一起,俩人的感情像是玩伴,也像是情窦初开各自都有那方面意思的小情侣。
只是因为俩人的家世以及庄廉酌在不久后要回大陆,俩人一直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只是看起来要比其他的青梅竹马要亲密许多。
当时的局势谁都不知道后面会是什么样的,庄廉酌在许下承诺的时候是真心认为自己以后会回来。但是他没想到,他这一走,两边关系立刻紧张起来,再加上庄家在政界的身份,让他的身份也变得极其敏感,他就算再想回去,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那个年代,他就连写信给蓝音如都不敢,只能焦急地跟父亲打探消息,每周都会询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
只不过没等他回去,他倒是接到了蓝音如过来找他的消息。
再后面,就是蓝家发疯一般的找人,因为蓝音如的事,他母亲鄂家以及庄家都和蓝家起了间隙,在这之后几乎断绝所有联系。就连后面庄廉酌进入政界,因为政治原因前往那边,蓝家都会对庄廉酌百般刁难。
蓝音如的父母极其恨他,庄廉酌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当时蓝家的势力不在大陆,再加上庄家的权势如日中天让他们没机会对自己动手,他现在都不能好好地坐在这。
“不过这之后,你们蓝家察觉到没有人脉在大陆寸步难行,在局势明朗之后,也将生意做到了大陆。”
庄廉酌除了诉说自己和蓝音如小时候的那些事之外,还着重说了下蓝家,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蓝音如应该也记挂着自己的父母。
“你父母在前几年还来过一次大陆,就是为了寻找你,然而那次的无功而返让他们大受打击,在回去之后就身体大不如前,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再前往大陆。”
庄廉酌说完这一切后,视线看向兰姐,发现她在听完这一切后有些发怔,表情透着一股难言的悲伤。
兰姐低下头,悄悄地擦了下眼尾溢出来的眼泪,就算她现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是只要提到父母,她心里就暖洋洋的,她能察觉到自己的父母一定很宠爱她。
而现在她从庄廉酌口中听到父母为了找她大费周折,并且身体快要不行的时候,她心里的钝钝的痛,恨不得现在就飞到父母身边告诉他们自己没事,自己这些年除了孤苦伶仃一些之外其他都很好,自从认识鱼西之后更是过得很潇洒自在。
兰姐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向鱼西:“鱼先生,我想回去看一趟父母。”
她眼中有泪花浮现,声音也有些哽咽:“我让他们找了我几十年,我内心实在愧疚,我想在他们临终前见他们最后一面。”
庄廉酌抿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兰姐摇头:“跟你没关系,是我当时太过任性,明知道局势还不够好,偏偏要跑来大陆找你。”
鱼西看到庄廉酌和兰姐的表情都变得低落起来,他想了想,安慰道:“兰姐,你也不用太过难过,如果你想和父母一起团聚,我可以去下面给你申请一个临时阴差的身份,让你看完父母后还能顺便把你父母接到下面,这样以后就能一家永远团聚了。”
“…………”兰姐沉默许久,好半天她才回道,“听起来不错,但我怎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鱼西含蓄地笑了下:“多好的身份,你到时候看谁不顺眼还能将那些人也一起带下来。”
庄廉酌听到这话微怔,他多看了眼鱼西,总觉得鱼西这话似乎有另外一层含义。
就连兰姐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眨了下眼睛,因为和鱼西的关系还不错,所以她也没有自己瞎猜,而是直接问道:“鱼先生,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我来大陆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她拧着眉头猜测道:“我看那些豪门之中经常有各种陷害的行为,难不成我也是?”
庄廉酌蹙眉,这事他当时也有怀疑,只不过那时候庄家和蓝家已经闹掰,他也没有理由去调查蓝音如的事情,只能将这个想法压下,现在突然听到鱼西这话,他内心再次浮起疑问。
蓝音如虽然性格活泼,但是绝不是什么任性和不识大体的类型,她突然跑来大陆一定有什么原因,不可能因为想要见他,就在那种敏感的局势中孤身一人跑来。
她身后一定有什么人在推波助澜。
庄廉酌垂下眼眸,他沉声说道:“我在之前也想调查一下蓝家的这件事,但是……”
他看了眼兰姐:“你父母那时候的情绪很悲痛,如果调查出其他的事对他们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我就没再继续调查。”
并且那时候以两家不愉快的关系很多事情也不好继续调查。
但现在已经找到蓝音如,加上鱼西单独提起这事证实他之前的猜测,看来这事现在就算冒着得罪蓝家的风险,也该好好调查一番了。
当年的他实力尚且不够,不好对蓝家动手,但是现在的他,想对蓝家出手易如反掌。
既然有些人敢对蓝音如出手,那就应该想好后果,也该为自己的行为给付出代价。
庄廉酌在短短时间内就想了许多,他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会派人调查蓝家当年的事。”
他看着兰姐,一字一句说道:“你现在已经回来,蓝家的某些人也该出来赎罪了。”
他语气强硬,让兰姐有些发愣,然后她竟然有点脸红,很明显非常吃这一套。
庄廉酌看着兰姐脸上的红晕也罕见地一愣,然后他忽然笑了,眼中的冷意和深沉被笑意驱散,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包容。
鱼西莞尔,看来庄廉酌身上的气场和风度实在魅力太大,虽然都这个年纪了,依然让兰姐有点心动。
不过转念一想,兰姐如今只是看起来年轻,实际上的年纪和庄廉酌差不多,她会对庄廉酌脸红倒也算正常。
兰姐轻咳一声,对鱼西说起另一件事,她表情犹豫,想了许久才开口:“鱼先生,我要恢复记忆吗?”
鱼西哑然:“不用勉强自己,我看你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兰姐猛地点头:“我是不太敢面对,我的性格我自己知道,能让我接受不了逃避的事情,我担心就算是现在的我,在面对那些过往时,也依然有点吃不消。”
鱼西沉吟片刻,他掐指算了一下:“不急,到你恢复记忆的时候,你自然会想起一切。”
兰姐松了口气。
不过鱼西的下一句又让她表情垮下。
鱼西:“我刚刚算了下,你恢复记忆也快了。”
兰姐看着鱼西笑吟吟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凉冰冰的,她连忙从兜里抓出来一把瓜子压压惊。
庄廉酌含笑看着兰姐,就在他想要说话的时候,一直安静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表情微顿,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站起身对鱼西说道:“鱼先生,我出去接个电话。”
鱼西颔首。
在庄廉酌出去之后,鱼西看向兰姐,发现兰姐正盯着庄廉酌的背影,鱼西嘴角微抽,对兰姐问道:“看来不管你有没有失忆,庄先生都是你喜欢的类型。”
兰姐轻咳一声:“不过我更好奇他年轻时候的模样。”
鱼西拿出手机翻出来庄廉酌年轻时候的照片招呼兰姐一起看,兰姐飘到鱼西身旁看着鱼西手机上的照片。
这是一张合照,庄廉酌和一群外国人站在一起,他身着西装,表情冷淡又沉稳和一个外国人握手,并且垂首和身边的随行人员在说着什么。
在照片中的庄廉酌看起来很年轻,约莫三十出头,但他神态平淡,嘴角也抿得很紧,身上有一种政界独有的云淡风轻气质。
尤其这张照片中,还有一束灯光照在庄廉酌的侧脸上,让他侧脸看起来更加清俊。
兰姐看着庄廉酌垂眸时落在眼睑下方的睫毛阴影以及他挺直的鼻梁,不由自主地靠了一声:“帅!”
不过她看着庄廉酌略有些薄的嘴唇,又说道:“听说这种唇形的人很薄情。”
鱼西忍不住为庄廉酌申冤:“他要是薄情就不会找你几十年一直未婚。”
兰姐听到这话倒是没有沾沾自喜,她反倒沉默了。
她许久都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看着照片中的庄廉酌,声音很轻:“我宁愿他把我忘了早点找到合适的另一半,这么多年一直在等我,我内心更愧疚了。我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他。尤其我现在还在逃避那些丢失的记忆,每当我想起,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人牵挂我的时候,我就很矛盾和自责。”
兰姐深吸一口气,她一屁股坐在鱼西身旁,趁着庄廉酌在外面打电话,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我觉得我自己愧对很多人,也不知道在恢复记忆后要怎么弥补这些年的时光。”
她声音有点哑:“我父母……他们等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身体都要不行了,我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太不孝顺了。但是鱼先生你有一点说得对,等我父母的寿元已尽的时候,我可以去接他们下来和我团圆,我跟父母还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生活。”
“但是……庄廉酌他还很年轻,他才刚退休。”兰姐的气息有些不稳,“他退休时候连国外都在惋惜,他其实还可以继续在位,但是为了我的事到年纪就退休,放弃了努力一辈子才获得的一切,并且……他还有很长的时间要活在这世上,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而这些时光,他都要自己孤身一人。”
兰姐抬起头看向鱼西:“鱼先生,我真的很自责。”
她声音低到微不可闻:“我已经死了,我跟他阴阳两隔,就连从外表的年纪看起来也有差距,我不知道要怎么补偿他。”
鱼西从兰姐的这些话中想到景老先生,那位等了一辈子的老先生。鱼西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错过的人太多,有的人会选择忘却年轻时的那段往事,和一个不是那么喜欢,但合适的人在一起;但也有人不愿意将就,就算要等一辈子,也要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不管是景老先生还是庄廉酌,他们都是后者。
而庄廉酌的性格想必也不会强求要和兰姐在一起,但是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十年里,他会依然放不下兰姐,放不下在他心中扎根存在的那个小姑娘。
鱼西沉吟许久,他对兰姐说道:“如果您喜欢他,并且想和他在一起,就不要想那么多。”
“换种角度想,你还拥有数不清的时间和他在一起,不止阳间的这几十年,也还有去下面后将近无限的时光。”
鱼西的这话让兰姐心弦微动,她看向鱼西,眼眸微闪:“但是我还是更想去警局门口嗑瓜子看热闹。”
鱼西:“……”
行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
兰姐表情认真:“鱼先生,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不过我跟他现在年纪差别有些大……”
鱼西委婉地提醒道:“兰姐,你和庄先生同龄,只是看起来……咳咳。”
兰姐表情一变:“我永远十八!”
“是我说错了,兰姐你永远十八。”鱼西无奈,不过还是说道,“你不用太过考虑看起来不般配,到时候你可以把自己的外形变大点嘛。”
现在的兰姐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她有鬼力,可以随时将自己调整到四十岁的模样,以后也能调整成五十岁、六十岁嘛。
兰姐却一脸抗拒,一提到这事,她内心的伤感都飞走了:“让我变老绝对不可能!你知道对于女人来说,外貌有多重要吗?!”
鱼西表示不知道。
兰姐拍了下沙发:“我还是等庄廉酌去世吧!到时候他就能变年轻了!”
在门外挂断电话听了许久的庄廉酌听到这话时不由笑了下,如今失去记忆的蓝音如对他不反感并且很有好感已经让他很满足了,至于更多的,他这个年纪了,反倒没有执着。
庄廉酌推开门,他声音中带着笑意:“蓝音如,如果你愿意陪在我身边最好,但是不愿意也没什么,因为我会陪在你身边。”
兰姐一愣,然后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她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躲到鱼西身后,在鱼西耳边疯狂喊道:“救命,他这种话哪个女鬼能抵抗啊!”
鱼西被兰姐吵得耳朵疼,他揉了揉耳朵,离兰姐远了点。
庄廉酌继续说道:“音如,蓝叔叔和邓阿姨明天就要前往大陆,他们的身体快不行了,强撑着也要最后来一趟大陆找你。”
兰姐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感觉自己早已经不会跳动的心脏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悸动了一下,她从鱼西身后站出来,抿唇说道:“他们明天在哪个机场落地?我去找他们。”
“帝都。”庄廉酌的声音带着几分安抚,“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说完这话,他又转头看向鱼西:“鱼先生,明天还要麻烦你陪我们一同前往。”
鱼西颔首,他知道明天兰姐的父母想要看到兰姐还需要他的帮忙,并且以庄家和蓝家现在的关系,也需要一个能润滑两家关系的人前往,要不然以蓝家对庄廉酌的仇视,他可能都见不到兰姐的父母。
几人约定时间之后,决定明天晚上一同去找兰姐的父母。
第二天的白天,兰姐一直飘在公司里,尤其是在鱼西身边转来转去的,还换了好几套衣服。
鱼西被她晃得眼晕,捂着额头无奈地问道:“兰姐,这是你换的第十三套衣服了,而且还让晴晴给你烧了好几套。”
兰姐的表情有点紧张:“我这不是要去见父母嘛,当然要选一套端庄优雅的衣服。”
她顿了下,声音也低了几分:“这样我父母才会觉得我虽然死了,但却生活得不算艰难。”
鱼西听到这,叹了口气:“我觉得刚刚那套粉色的挺好看,你爸妈看到你和以前一样穿着粉色的,估计会觉得时光没有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这句话让兰姐眼眶微湿,她低头应好:“我也最喜欢那套,那晚上我就穿着这套衣服去见我父母。”
等到晚上的时候,庄廉酌来接俩人,他在车上对鱼西和兰姐说道:“蓝叔叔和邓阿姨已经到酒店了。”
他今天穿得也很郑重,比昨天看起来还要正式,连头发都经过细心打理。
兰姐的穿着也很正式,只有鱼西和平时的穿着没什么差别,不过受到俩人之间凝重的气氛影响,他在车上的坐姿也正经许多。
等到来到酒店的时候,庄廉酌低声说了房门号,然后几人进入酒店。
在来到房门口后,庄廉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兰姐也摆弄了下自己的头发,鱼西轻咳一声,轻轻敲门。
里面很快传出来一道女声:“谁呀?”
几秒后,有人打开房门,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女性,她看起来笑吟吟的,眉眼间和兰姐有几分相似,不过要比兰姐的五官柔和许多。
但是兰姐在看到她的时候却表情一变,她大脑一痛,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而这个女人在看到庄廉酌的时候也一愣,脸上的表情依然柔和,但却警惕了不少,尤其是她看到在庄廉酌身边的鱼西时,突然表情猛变,一看就有些心虚的模样。
她迟疑地喊道:“鱼先生?”
鱼西看了眼她的面相,脸上的表情没变,但语气却有些生疏:“你好,我想找蓝先生和邓女士,我有蓝音如的消息想跟他们说。”
女人听到这话神色大变,她紧紧看着鱼西,抿着唇没说话。
鱼西礼貌地问道:“现在不方便吗?”
女人下意识就想说不方便,但在这时候,里面传来一道有些惊喜的声音。
“是鱼先生吗?你说有我女儿的消息?”
女人的神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她紧张地看向走出来的女人,神色间透着即将被人拆穿真面目的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