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白纸黑字红手印的契书,无权无势的她,若想着上府衙申诉,不过是自讨苦吃,妄招皮肉之苦。若是层层上告,直面太师吗?还是告御状?不过是死得更快。这世道,她真的还能相信谁?如若有,不是人在天涯,就是化为亡魂。
极力想遗忘的陈年往事又浮在崔留央的脑海,说是陈年,事发也不过是一年前,一想起来,她整个人紧绷着,低沉着情绪。依稀间,脑海之中乱箭横飞,身边的人接连倒下,一个老人带着她纵身跃入江中,涌动着猩红的江水,夹杂在那些尸身翻沉中挣扎。
那时无疑算是幸运,她没有殒命在江中。四处流浪下,高昌之地捡了一份他人遗落的户籍书,又重返了西沧。
西沧京城,那是决不能回去的地方;异常繁华的地方也非常危险。警觉着浪迹到了边塞之地,抹掉了过去的种种,隐蔽下来。
而今,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从前她鄙视的烟花地,将她席卷了进去。崔留央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她不想惹是生非,颤抖着接受下屈辱的现实。
“今日我能不能回趟家,我怕家里人因我迟迟不归而报官。”
老鸨好笑得说,扬了扬手里的卖身契,笑得那般刺目;“当然可以,只要记得回来便是。”
“恩。”崔留央内心争斗了很久,最终还是隐忍着应下。
她其实想过逃,却发现天下之大,容身之所少之又少。
步子很沉,回家的路似乎变得很长。
走了许久,天色已是昏暗。
推门而进,一老翁正哄着小儿入睡。
听到门的吱嘎声,看到崔留央立着,老翁笑道:“饭还热在锅里,别饿着了。”
“朱伯,我拿些东西,明早起身就走,需要离家一段日子。”崔留央将今日所剩的银子放在了案几上。
“这么突然?你要去哪?”朱伯问道,“是不是有了崔氏的下落?”
崔留央勉强地嗯了一声。
“找到她,那块布的来历,还有你的身世,就能一清二楚。”朱伯开心且坚定道,“你是将军的后人,错不了。”
崔留央蹙着眉,心里嘀咕着也许她不过是长得相似罢了。暗自抵触着朱伯的一厢情愿的想法。另一方面,对于救命恩人的朱伯,她也不想太过出口伤人。那个将军得罪于天下,朱伯为何这般在意。她自顾不暇,早已没了探究的欲望。
“朱伯,不早了,嬛儿都入梦了,你也去歇息着。”
看着美美入睡的嬛儿,朱伯笑道:“也是,那我去前面屋子睡了。小姐明早要赶路,好好休息。”
迢迢路,茫茫人海,她找崔婆婆的那个妹妹那么久,毫无一丝头绪。而崔留央更害怕的是,万一真如朱伯所言,她又该如何自处?父亲宗族皆被戮没的孤儿吗?那会是真相吗?
朱伯只不过是凭着那块布猜的。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凭着一块布,毫无对证,亦真亦假,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她闭目而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余霖,两人背后千军万马,梦得她心里发慌,猛然醒来,天光泛白。
睡醒了,她该离开了,去到污浊的妙花楼,此刻留央唾弃着自己。
看着旁边小木床,小人儿依旧睡得正香,崔留央苦涩道:“嬛儿,等阿娘赎了身后,一起去塞外,到很远很远、没人认识的地方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