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苒接连几日自觉不再主动去梧桐院请安,母亲本就不喜她,这个风头去触霉头,只能自找苦头,她也只是去向祖母请安,其余时候皆不出门,乖乖待在自己小院里看各种杂书打发日子。
这日从老夫人院里请安出来,昭音兴奋说道:“姑娘这次勇侯府设宴我们去吧,别抱病把机会独让给七姑娘了。”
周舒苒未犹豫道:“当然要去,这次可是祖母亲自操办出门的衣裳首饰,怎能不去。”她自然不能放过这种机会,她巴不得若是每回都由祖母操办,那她愿意不嫌麻烦天天参加宴会。
午后,扶疏院祖母身边最得力的齐嬷嬷来请她去挑首饰,当她到时,周舒蕊已经围着首饰盒兴致勃勃挑选,她并不觉惊讶,每回祖母送她们好东西时,周舒蕊总是最先到,毕竟丫鬟婆子们也是最懂祖母心思的。
周舒蕊看到她,诧异道:“九妹妹这回也要去吗?我以为妹妹又病了,去不了勇侯府春宴呢。”说完用手帕捂嘴笑起来。
她没理周舒蕊阴阳怪气的取笑,边看首饰,语气淡然,“府里就我和姐姐两个姑娘,自然要一同出去才好,不然让旁人以为府里就一房人,就是笑话了。”
也不知这句话哪戳着周舒蕊肺管子,她竟消停下来,没再故意卖弄祖母疼她,以及之前参见宴会结交的各府姑娘夫人们。
周府里确实只有两房人未分家,因这两房皆是老夫人所出,而其他庶子在老太爷去世不久,便被老夫人做主分出周府祖宅,只留两个嫡出儿子孝顺她颐养天年,大儿子周德维和幼子周德俞。
大房周德维娶了张家女张琯宁为妻,也就是如今掌家大夫人。大房共有七子一女,其中大夫人孕有四女一男,其余三个女儿皆乃庶出,不过除了周舒苒,大房另外六个女儿已经嫁人。
周舒苒虽为幺女,其实并不受宠,许是当初大夫人怀她时所有人都说一定是个儿子,能得偿所愿为周家续上香火,没成想十月怀胎生下来依旧是个女儿,大失所望,自然不重视这个女儿,平日能不见就不见,仿佛她生不出儿子,都是这个女儿的缘故,幸好周舒苒六岁时,已过四十高龄的大夫人再次怀孕,好生休养下终于生下儿子,嫁进周府三十几年的大夫人终于在夫家挺直腰杆,真真正正站稳脚跟。
二房周德俞身为幼子从小被老夫人娇惯长大,却是个短命的,生前才只有一女,在十三年前就因突发急病去世。老夫人悲痛欲绝,对二夫人很是怨恨,就差明面怨她克死自己儿子,然二房嫡子的到来,让老夫人喜怒参半,到底最后她接受了二夫人以及当时府里唯一的孙子。如今在她膝下的孙子孙女也就是这两房的姐弟了。
堂厅里丫鬟捧着各式各样首饰,周舒苒只全部略看一遍,很快看中一套最华丽花俏的珠钗耳饰,正准备向齐嬷嬷敲定时,周舒蕊却突然拿起试戴起来。
她未理周舒蕊是否故意作对,直接绕过周舒蕊向齐嬷嬷笑说道:“齐嬷嬷,祖母这么多好东西,舒苒挑花了眼,看中了那套百花珠钗,烦请嬷嬷了。”
齐嬷嬷也看见七姑娘动作,和蔼笑着说道:“九姑娘折煞老奴了,老夫人喜爱两位姑娘,自然好东西都是给姑娘们。”一番话说下来,却并未按祖母意思,谁挑中了就送谁。
齐嬷嬷没表明,周舒苒也没再说话,就在一旁看着周舒蕊装模作样试戴,问丫鬟婆子们可好看。丫鬟婆子们自然是夸七姑娘似九天仙女一般美丽。
周舒苒亦认为周舒蕊容貌的确当得上人间九天仙女的美称,毕竟她母亲二夫人年轻时可是名满京城的美人,可惜就是出身不好,投胎到了商户。
瞧周舒蕊此时表现,她已经知道今日恐怕拿不到这份重量不小的珠钗了。果然,周舒蕊转身面带抱歉,
“妹妹,姐姐也看中了这套珠钗,不知妹妹能否让与姐姐?”
周舒苒皮笑肉不笑,定定看着她,“姐姐比我早来许久,怎么先前挑不中,这会子我看中了,姐姐好巧不巧也看中了。”
周舒蕊并不慌乱,抚了抚头上未取下的钗环,微笑着,“我是比妹妹来的早些,不过可是等着妹妹来才挑的,我是姐姐自然更懂得礼数。”
这是暗指她周舒苒一来就进入正题挑首饰,没和她周舒蕊费时间演姐妹情深戏码吗?周舒苒决定这次不再打马虎眼对付过去,直接挑明了说,反正她也不怕有损名声,
“那烦请姐姐往后先到,还是先挑中较好,不必每次都是妹妹看中,作为姐姐的再说看中,让祖母、齐嬷嬷等人瞧见了,以为姐姐是表面装样子懂礼数,实际上跟某些商户没见识一样,专抢旁人东西。”
这话戳人心窝子,周舒蕊平日最恨别人说她外祖家是商户,她年轻修为不够,做不到面不改色,也揭周舒苒的短:“妹妹平日不是沉迷话本游记,怎么今日瞧着祖母有好东西,不躲屋子里看不三不四的书,要去参加春宴了。”
见两位姑娘愈发说的不得体,齐嬷嬷站出来和稀泥,口吻略有严厉,“两位姑娘可是周府嫡出姑娘,今日这幅样子,老夫人可不愿看到。”
瞧她们不再争口舌之快后,齐嬷嬷严肃的面孔柔和下来,“五日后勇侯府春宴,老夫人可是欢喜着要带两位姑娘同去,好让人羡慕呢。”
老夫人都搬出来了,周舒苒和周舒蕊自然歇战,最后那副奢华百花珠钗由齐嬷嬷模糊的偏见给了周舒蕊,因此周舒苒重新挑了另一副华贵珠钗。
周舒蕊临走前,仿佛忘记两人之前的不快,好心给周舒苒建议:“妹妹往日出门较少,不懂打扮,姐姐瞧着妹妹戴那副简洁莹白的珠钗更衬妹妹肤白圆润。”说完翩翩然走了。
周舒苒当作听不出对方对她讽刺,亦仿佛忘记两人纠纷,认真思考后,似羞怯向齐嬷嬷小声道,“齐嬷嬷也知道,姐姐对装扮一事向来比我有见解,我觉得姐姐说的极有道理,我,我能向祖母讨要两副珠钗吗?”说完极其不好意思低下头。
九姑娘都已经说出口了,齐嬷嬷怎么可能拒绝或是说要先禀报老夫人的话,若她真没脑子这般做了,丢的可是老夫人的脸,忙将那副珠钗亲自拿过来递到周舒苒手中,并说道
“老夫人平日就是愁九姑娘身子不好,不爱出门,不爱打扮,如今正合老夫人心意,九姑娘快收下。”
周舒苒也厚着脸皮未假意推辞便收下,临走前表示晚上再向祖母真诚致谢,也开心的走了。
瞧两位姑娘高高兴兴的从扶疏院出去,齐嬷嬷松了口气。这两位主子凑到一起可不好伺候,尤其九姑娘,性子乖张,不按常理说话行事。
等老夫人午睡醒来,齐嬷嬷挑拣着禀报了午间的事情,言辞未偏颇哪位姑娘。
老夫人听了,摇摇头,叹道:“舒蕊是个好姑娘,可惜有这么一个亲娘;舒苒是不被她母亲待见,缺乏教养啊。”
不等齐嬷嬷劝她,老夫人自个开解自个,“我老了,也不想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府里不把笑话闹出去,我老婆子统统不管。”
齐嬷嬷伺候老夫人戴上抹额,“老夫人就得这般想才对,您肩上挑了周府大半辈子,如今该好好歇歇,您只要看着府里大局,剩下的由老爷夫人们处理吧。”
说是不操心了,可老夫人紧锁的眉头到底轻易松不开。
周舒苒回去看着两副珠钗,喜怒交加,开心的是她厚着脸得了双份,郁闷的是周舒蕊又故意明抢她东西。
昭音在一旁替她不满道:“每回都这样,每回姑娘看中的,七姑娘都要抢,偏偏老夫人就是不公平,都是孙女,回回都帮着七姑娘,不然七姑娘哪来的底气次次都这样。”
周舒苒随意拿起那副莹白珠钗,嘲讽道:“我可从来不盼老夫人公平,如今府里亲情淡薄才好呢。”亲情越单薄,她离开就越没有愧疚。
将手里珠钗扔回钗盘里,一瞬间碰撞出的珠钗发出嘈杂的叮铃声,忽然声音又停止。
这样的事情从小到大时有发生,从前她势单力薄,满腹委屈只能咽下;现在她是不在乎了,她和昭音志不在此,无需与她争长短。
晚间从扶疏院回来,周舒苒躺在床上,脑海里尽是周舒蕊在老夫人面前小人得志的张狂样,过去她都忍了,今日忍无可忍,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夜半,她将外间睡熟的昭音喊起来:“昭音,昭音,进来。”
昭音睡眼惺忪站在床前,无精打采问:“姑娘,怎么了,是口渴了么,还是要起夜如厕?”
周舒苒半夜不睡,精神气十足,拉昭音坐在床沿,按耐不住激动道:“昭音,我想到一个好法子,我们要好好出今日这口恶气。”
昭音瞬间瞌睡不打了,忙问:“姑娘是什么法子。”
周舒苒凑近她耳旁絮絮说道,“我们要从她身上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这般才算是讨回公道,我们还有些上次剩下的胭脂水粉,我们先......。”
昭音听了姑娘想法,大赞她聪明有谋划,两人就蒙在被子里开始迫不及待商讨计划细节。
离勇侯府春宴还有一日,这日周舒苒破天荒早起,桑华院丫鬟仆人们就开始张罗起来,因她们姑娘今日终于要为宴会试妆了。
十五岁小姑娘,皮肤娇嫩,天生盈白,周舒苒就未多此一举敷上厚厚的珍珠粉,而选择将脸上肤色调匀,然后轻轻抹上胭脂,再用少量珍珠粉覆盖,有白里透红的状效;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就是眉毛长得不好,时下流行细眉,可她眉毛却天生长得张扬,将眉毛修剪得不是旁人细长的眉形,而是略宽些,显得她整个人大大方方又气质温婉。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口脂,第一层先抹上妩媚娇艳的海棠红口脂,偏桃红色,又覆上一层妃红色口脂,两种口脂在唇上相融后,呈现鲜红中浅浅带有橘调。
左右照了照镜子,鲜亮的口脂是妆容的点睛之笔,使得她整个人容貌焕发,周舒苒满意极了。
昭音和昭彩为她量身梳发,她要求发饰不能太复杂华丽,而是要衬托她今日的妆容,所以相得益彰就好。
最后两人给她编了繁复的发髻,用一支颜色虽是夺目的红色但花式简单作主簪,再搭上昨日新得的两支莹白珠钗,和淡色耳坠,便恰恰好好了。
一切妥当后,周舒苒头一回想主动去扶疏院请安,然老太太让她们准备宴会事宜,免了这几日请安,因此她只能去逛园子让众人瞧见她变化。
正巧出门,昭音急忙跑进来,附在她耳边悄悄禀报。
周舒苒听了,大感高兴,忙问:“真的吗?”
“姑娘是真的,赵公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周舒苒提裙就要去,昭音赶紧拦住她,挥退其他人,作为桑华院大丫头,她到院子里召集众人吩咐道
“姑娘今日要去逛园子,你们在院里安分守着,不许乱跑,不许躲懒,有活计的抓紧活计,没活计的去将南面小阁楼收拾出来,姑娘今后有用。待姑娘回来,大家伙干得好,自然有赏。”
一派恩威并施下来,院里人井然有序开展活动。
其实院里人可喜欢主子出门了,主子不在,院里活计松快些不说,每回还都有赏赐,他们欢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