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在看着我吧?”
在五条悟说完的一瞬间,眼前的人一下紧张起来。
“……什、”
诺德张口。
但却没有能说出什么话,视线不知所措地瞬动着。
那几乎就是承认了。
五条悟想着, 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这种话说出来显得有些糟糕,但他还是想说——他喜欢被看着。
所以更多地看着他吧。
他会愿意露出那双他的男朋友非常喜欢的眼睛,所以用为他着迷不已的视线看着他吧。也会愿意毫无遮掩地坦露自己——哪怕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所以,用爱慕、灼热、又视若重宝的眼神, 看着他吧。
“可以承认哦, 已经非常明显了啦。你看吧, 我去露台的时候都会碰到你,每次出门你也都发现了……公寓的隔音明明很好的,不是吗?”五条悟促狭地笑。
“……我没有。”诺德移开视线, 用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着。
“刚才开门的时候脸很红哦,”五条悟意有所指地说,“是因为什么?”
“……”诺德不说话。
“我的眼睛很特别哦, ”苍天之瞳的咒术师炫耀地眨眨眼睛,“叫‘六眼’, 是非常少见的隔代遗传,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有哦!总之呢,长话短说吧?我能看见——魔力。”
魔法师睁大眼睛。
“之前就有点在意了, 你家里的那些是……魔法阵?待在家里的时候也觉得有些魔力的痕迹呢,一开始没有在意,不过, 现在想想的话……”五条悟拖长了语调,吊着悬念慢吞吞地说。
接着伸出食指, 隔着衣服按在诺德的第三肋。
心脏的位置。
明明只是轻而又轻的触碰, 却让诺德整个人都僵住了。
“虽然, 可能只是,完全不相关的事情啦~刚才我是在自己家里嘛,就有点不太讲究……”
五条悟说着,心情很好地勾起嘴角。
“诺德,”他咬着那个两个音节,“这和你刚给我开门就心跳得飞快有关系吗?”
白发的青年说着,沿着沙发挺起身,试着把脑袋靠在年长者的胸口:
“都可以听见它在扑通扑通地跳——”
接着,他被按住了肩膀。
诺德抿着唇,脸上泛起些许的红晕,琥珀色的眼睛动摇地看着他。
但动作非常坚决,一副完全不打算让五条悟再靠近半厘米的样子,手都伸直了,紧紧地按着他的肩膀。
“我没有。”诺德低声说。
按在他肩上的手甚至有些发抖,他面前的人抿着唇,正极力压抑着情绪,无论诺德正想着什么,那都没有从他的表情中透露。
诺德只是用一种认真到有些紧绷的声音对他开口。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
“我是一个魔法师……抱歉之前没有和你说这个。但你都知道了,也就无所谓了。”诺德匆匆地说,“那是,防御魔法阵……会无差别地侦测周围环境的一切变化。主要是声音、也有魔力……魔力和咒力是相抵的,所以同样能知道咒力的存在。”
年长者几乎是急切地解释。
“我能听见周围的声音,能知道你在,”诺德按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但只是知道……我没有、绝对没有看你……”
下一刻,简直像是迫不及待地想和他拉开距离,诺德一下走向旁边的书桌。
两米高的书架一体式木桌毫无征兆地消失,再出现在房间的另一边——这位魔法师甚至无所谓用上空间魔法了。
而原本是书架的位置上是一个隐约的圆阵,和一道深深的刻痕。
“而且已经全都撤掉了……悟既然说可以看见魔力,应该也能看出来吧!”总是温和的施法者近乎是声音颤抖地大声说。
“等一下……”五条悟愣愣地开口。
“六方的永恒哨位,我都可以让你检查——”魔法师说着走向另一堵墙。
“等一下等一下!”白发的青年打断他,也有点无措地说,“我知道了啦,你没有……”
“我没有!”诺德激动不已地高声说。
但很快,察觉到自己几乎是在对五条悟大喊大叫,像是被泼了一盆水的牧羊犬一样,诺德一下子安静下来。琥珀色的眼睛短暂地看向他,又像害怕冒犯对方一样很快移开。
魔法师把书桌挪回原来的位置,低着头不看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想……”
看上去快哭了。
所以五条悟也本能地想给他正在伤心的男朋友一个拥抱——无论是因为什么而难过。想摸摸诺德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没关系。想安慰他。
但伤心的原因好像,是因为他。
“我只是开个玩笑。”五条悟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投降地举起双手,“其实没关系的,我都不介意的……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用检查啦,我不是要检查……”
“你应该介意。这是很过分的事。”诺德低声说。
……哪部分是很过分的事?
“好好好……”他总之附和着。
“不要刚洗完澡穿着睡衣跑到别人家里——即使是同性的家里,好吗?”诺德说。
“这个不是事出有因嘛——”
“我没有对你那样想。”他的男朋友说。
……?
……等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样想?”五条悟顿了一下,忍不住重复。
“……我很愿意成为你的朋友。我也会很想见到你,因为你是那么……”话没有说完,诺德好像一下回过神来,不想引起更多的误会,收回了那个没有说出的词,转而轻声解释,“但我没有……我没有用那样的目光看你,我没有下流地肖想你。”
说出那句话时诺德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指尖发白,嘴唇抿成一条线。
什么叫……?
五条悟愣了一会。
然后忽然明白过来。
“你只当我是……你的朋友?”他难以置信地说。
“只是朋友。”诺德飞快地回答。
“那……”五条悟不禁出声。
“我开门的时候很紧张,是因为……”诺德顿了顿,好像难以把原因说出口,“……是,我个人的……一些事情。”年长者含糊其词地说。
刚才,他还在房间里的时候,诺德好像是在看笔记……
所以……
……不是吧?
等一下哦。
……不是吧??
五条悟睁大眼睛。
“但是、”他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是……难道不喜欢他吗?
“那枝玫瑰、”五条悟终于想起来。
那让诺德安静了一会。
然后,他的男朋友轻轻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落寞:“……那个是,在街上偶然看到的,只是因为……觉得很漂亮。”
也……也是啦。
也没有规定诺德的房间里有一枝白玫瑰,一枝他们曾经一同在美术馆的领域中见过的,代表着“五条悟的心灵”的纯白的玫瑰,就一定是要对他告白吧?
……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啦。
诺德·弗雷姆也许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但只要五条悟想,他还是可以用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从那些细微的呼吸与心跳之中,读出对方的不安。
那么退一步,诺德则并不是一个善于欺骗的人。他的男朋友一直都很坦诚,哪怕是和魔法有关的微妙问题,只要被问到了都会认真地回答他。
所以说,既然诺德说只当他是朋友,那就是说……诺德确实,只觉得他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吧?
……所以是没有在注意他啊。
这么一想不禁觉得有些失落了。
“……对不起啦。”五条悟小声地说。
“……我才是应该道歉。”诺德在他身边坐下,像是要自证一样,小心地拉开了距离。
“不是啦、不一样……”
“好了,”诺德反而被他逗笑了,故作轻松地说,“不是该走了吗?本来工作也很忙吧。”
工作可以等,至少可以稍微等一等——五条悟在心里想。但他又想到了,就算他现在还留在这里也不太好。
事实是,他刚刚对只把他当朋友的同性邻居投以了很尴尬的指控。
“对不起啦……可以不要生气吗?”五条悟只能说。
“没有生气。”诺德用很轻的声音回答,“不要道歉了,好吗?”
“真的没有生气?”
“真的。”
“真的真的?”
诺德对他笑了一下,好像想拉他的手催促他,但那个念头刚刚有一点点征兆,又彻彻底底地消失了——诺德像被烫到了一样,不自然地收回手。
“好了,快去吧,”诺德说,为他打开门,“如果你还愿意的话,下次也可以再找我的,想找人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或者忘了吹风机的时候,好吗?”
五条悟“哦”了一声,乖乖地走出去。
他总想再说些什么,像是“下次来你不会就搬走了吧?”,但搜肠刮肚,也没有找到适合对“只把他当朋友的邻居”说出的话语。
诺德在身后和他道别。
“回见。”诺德轻声说。
“回见。”五条悟下意识回答。
然后是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总觉得像被赶出来了——大猫眨巴着眼睛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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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指尖冰冷,连声音都在轻颤。
哨位魔法阵已经失效了,他甚至不能知道悟是不是还待在门外——在那个念头刚出现的瞬间,同时泛起的是一阵强烈到疼痛的,立刻对悟倾诉一切的渴望。
诺德压下那个不讲理的念头,靠在门上,羞愤、内疚地闭上眼睛。
……他说了很自私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