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叶文竹个子比江缘高一点点,虽然是年纪小的妹妹,却也是护着自己家人的。现在的江缘,不再是白白净净的样子,皮肤晒得黝黑,身体说不上十分健壮,但也不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了,个子倒是比叶文竹高了一点。
江缘才发现,叶文竹的个子在女孩子里也算蛮高了,估计有一米七。没想到,危险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总是叶文竹,江缘无奈笑笑,和叶文竹点头示意之后便走下基石,叶文竹紧跟其后。
两人走开三米之后,抬头看铁塔顶端。铁塔顶端好似有什么正在发光,接着地面猛地晃动了一下,河床上的骷髅发出恐怖的“咯咯咯”声,就像几千块,不,是几万块人骨在一起摩擦的声音。
这阵声音持续着,而且有逐渐变响的趋势。江缘眼尖,看见塔顶上的红光噌地变亮,然后从塔尖流下红色液体,一路向下,他忙提醒江晏晏快离开铁塔,叶文竹立马去拉了江晏晏一把。
红色的液体很快从塔顶延伸到塔底,此时铁塔的周身好像布满了奇奇怪怪的纹路。江缘站得远一些,他看见整座铁塔都被这奇怪的纹路包围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座漆黑的铁塔本身就刻满了这些纹路,与其说是纹路,倒不如说是文字或者符。江缘拿出手机想要将眼前的景象拍下来,但是屏幕上的相机镜头显示的是全黑,江晏晏提醒:“快用笔。”江缘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画下这座铁塔和铁塔上的纹路。
但是,江缘匆匆忙忙才画了几笔,红色液体突然变暗,塔身开始晃动,开始慢慢下沉。江晏晏和叶文竹为了避免被铁塔下陷时拖进去,向江缘跑去。不一会儿,铁塔的六层都沉进了地下,只剩最顶层和塔尖露在外面。
河床上的骷髅也逐渐安静下来,有头的骷髅都慢慢地垂下了头,无头的骷髅也慢慢地放下举着的骷髅手,河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慢慢没过所有的骷髅,升至离河岸一尺的高度,停止了。
江晏晏突然指着一个地方,说:“快看,那边有一座桥。”江缘和叶文竹眯眼看去,江晏晏所指的地方的确有一座朱红色的木桥。三人对视一番,小心翼翼地向木桥走去。他们离木桥的距离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但江缘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第一眼看木桥方向的时候,木桥那边是没有人的,特别是一名满身污血的男子。
三人走近木桥之后,发现对面站了一名男子,身着长袍红衣,身上是各种各样的刀伤剑痕,背对着他们,看上去疲惫不堪,无法判断敌友。江晏晏却好像突然认识他是谁一样,上前走近几步,江缘拧着眉头看着红衣男子,也没有拉住江晏晏。叶文竹不动声色地退到江缘身边,戒备地盯着红衣男子。
木桥很宽,足足有五米之宽,目测却不到十米的长度。江晏晏慢慢走到桥中间,对面红衣男子还是一动不动,江晏晏回头问桥头的两人:“阿缘,文竹,你们过来一下,那个红衣男子手里拿着的剑十分眼熟,你们来看看。”
江缘和叶文竹还是不动,江晏晏奇怪,转身过来向他们走来。
叶文竹却突然幻化出手里的风鸣弓,冷漠地说:“别动。”
江缘一直拧着的眉头突然松开了,十分严肃地对江晏晏说:“身为八方子弟,认不出这个剑吗?”
江晏晏却笑了,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认不出来也不用刀剑相向吧。”
叶文竹:“你不是晏晏姐。”
“江晏晏”继续笑着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识破了,亏我花了好几个星期跟踪模仿江晏晏呢。”
江缘:“你破绽太多,但是看在你辛苦演戏的份上,我就看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吧。”
“江晏晏”:“也没什么,该给你们看的你们也都看见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能得到什么信息了。”随即,“江晏晏”看了叶文竹一眼,似笑非笑,说:“风鸣弓还是和四百年前一样呢,叶文竹,我很期待未来的你。”
叶文竹手持风鸣弓,脸色不变,还是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冒牌货。那人却转身向红衣男子飞奔而去,说:“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随即与红衣男子一同化为粉末,消失在空气中,眼前的景象也慢慢地变成马路边的样子。
江缘认真观察周边情况发现没有其他异常之后,立马拿出笔记本接着画铁塔。叶文竹保持警戒,观察周围的一切。时间过去五分钟,有麻雀从空中飞过,远处传来放学回家孩子们的嬉笑声,确实没有异常了。
江缘画了不少,把脑子里能记住的纹路都画下来了,让身边的叶文竹帮着看画稿,继续修正。两个人对着画稿琢磨修改了一会,也算是画出来三分之二铁塔上的纹路。事不宜迟,江缘拔腿就跑,叶文竹很有默契地跟在江缘后面,他们一路跑回了江家。
不同于叶家在建安的仿古式老宅,江家的主家,是在市中心的一栋大楼里。市中心地带的一栋十八层大楼,一楼大厅入口处摆放了一面大镜子,可供访客正衣冠,也将一些邪物挡在了大楼之外。
大楼门上贴着一张黄符,黄符上有着龙飞凤舞的朱砂字,谁也看不懂写着什么,除了,江家的人。大楼里有餐饮中心,书店,咖啡馆,游戏厅,五楼往上是一些小公司的办公室。总之,一个非常现代综合化的大楼,谁也不相信江家的主家会在这。
十五分钟之后,江缘和叶文竹一股风似的跑进了大楼里,跑进后面的货运电梯,两人才停下来喘气,互相看了一眼,慢慢站直身躯。江缘对叶文竹说:“准备好了吗,我们又要去翻古籍了。”
叶文竹点头,回答:“好。”江缘笑了,想起爷爷说的一句话,“我看你小子,最适合跟文竹丫头组搭档,没想到我和叶家那个臭老头斗了一辈子,你们这些小辈倒是很合得来。”
“叮。”电梯门开了,江晏晏站在电梯门外。
刚要抬脚往外走的江缘瞬间止住脚,身体戒备地向后倾,叶文竹难得地皱起了眉头。电梯口的江晏晏用手挡住门,生气地问:“自己回来也不说一声,干嘛拒接我电话?”
江缘想起自己那时候拿出手机拍照正好接到了江晏晏的电话,但是眼前的江晏晏明明正害怕地靠在铁塔上一动不动,那时他就迅速作出判断,眼前的江晏晏是假的,而且别人不知,他也是知道他这位堂姐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的时候一向是兴奋多过害怕的,那时候的江晏晏显得过于害怕了。
江缘也才能判断眼前这个江晏晏是真的,况且同样的招数对方不会在短时间内再用一次吧,还是在江家老巢里。江缘随即腼腆地笑笑,说:“给你一个惊喜,不麻烦晏晏姐你了。”说罢大跨步走出电梯,冲着藏书馆方向快步走去。江晏晏好奇江缘怎么好像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一样,叶文竹也紧跟着江缘快步离去,说:“晏晏姐,晚点和你说,有急事。”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江晏晏看着两人着急火燎的背影很是无奈,但自己也有急事去处理,就离开了。
江缘在藏书馆的一处书架前站定,叶文竹跟着江缘也来到书架前,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上百本有成人手掌那么厚的书籍,藏青色的书皮,侧面写着沈家宝器纪要。江缘自言自语:“应该不会错,是沈家的东西。”
叶文竹:“为什么是沈家?”
江缘:“铁塔整座沉入地下,只露出地上的那部分我在书上见过,是沈家某一处的地界标识物。不过,之前也是偶尔看见过一次,得从这些书里重新找。”
江缘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打定主意之后和叶文竹说:“文竹,你从下面的书开始找起,重点关注一些古村落的地界碑图片,我从上面开始找。”
叶文竹:“好。”
两人再看一眼画稿,便开始认认真真地找起来,偌大的藏书馆里只能听见翻动书页的声音。
江晏晏开车从市中心到西部城郊的一家疗养院,匆忙停了车,按照手机上的信息跑到病房,看见自己的母亲江惠然和舅妈叶冬星都在门口和医生交流,她放慢了脚步向她们走来。叶冬星看见她,点了点头,轻声问:“阿缘回来了?”
江晏晏想起两人着急火燎的神情,回答:“回来了,和文竹一起,两个人直接去藏书馆了。”刚刚送走医生的江惠然听见这话,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拉着江晏晏走到旁边,说:“爷爷情况不好。”江晏晏看母亲的脸色的确难看,又看看舅妈的表情,再难以置信也得接受这个事实了。
叶冬星安慰母女两个说:“你外公的情况从五六年前就开始了,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至少目前还是认得我们的,晚上回去跟阿缘好好说说吧,又是现在这个时候。”
江晏晏忍不住感叹,外公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年轻时候多么意气风发,没想到老年却得了老年痴呆症,要不了多久其他主家的人都会知道了,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人想必会更快知道吧。现在的江家已经摇摇欲坠了,先是没了舅舅,现在爷爷又变成了这样,阿缘现在也不能撑起江家,我们该怎么办。
江晏晏所想,叶冬星和江惠然又如何不知道,要不是江缘的父亲-江穆清死的早,江家也不会那么急着要叶扶桑娶江晏晏,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双方家族事务的掺和硬是给这桩婚姻添加了一丝别扭的感觉。不幸中的万幸是,叶扶桑和江晏晏倒是真心互相喜欢的,他们的婚姻不会像她的那样难堪,江惠然如是想。
病房中的江怀信安静地躺在床上,他看着门外的三人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说些什么,表情却是一样的沉重。看腻了,他转过头来看向窗口,窗台上有一盆红色的山茶花,一朵已经含苞欲放,还有两个花骨朵,生机勃勃。
但是奇怪,他怎么想不起来是谁放在这里的,是一直在这里的吗?江怀信想不起来,他才不管这么多,自己太累了,眼皮控制不住地耷拉下来。昏睡过去前,江怀信迷迷糊糊地想,这大红色的山茶花,真好看啊。
坐在各类报纸,文献书籍的江缘和叶文竹两人,全神贯注地翻看着手上的资料,等到江缘的手机闹钟想起来,江缘才意识到已经第二天早上六点了。他抬头看了一下对面的叶文竹,本来想叫她休息一下晚点再找也不迟,叶文竹突然抬头看他,立马把手上的资料翻过来展示给他看。
江缘定睛一看,两页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左上角有一张小小的彩色图片,正是那铁塔的顶层部分。江缘接过叶文竹手中的杂志,仔细观察上面的彩色图片,虽然铁塔和塔尖被青苔和滕曼缠绕遮盖了部分,但是他确定就是刚刚看见的铁塔,他不会看错塔上的纹路。
但之后江缘的脸色一变,表情十分不自然,仔细观察着他的叶文竹忍不住问了一声:“怎么了?”江缘的目光从杂志上移开,看着她说:“这张照片的摄影师,是一江,是我爸。”叶文竹顺着江缘指着的地方看去,那图片旁边印着的文字的的确确是,一江,姨夫的化名。
叶文竹小时候听家中长辈说过,江缘的父亲江穆清是个有名的摄影师,很多地理杂志的照片都是出自他之手,只不过后来遭遇了某种意外,英年早逝,叶文竹也就很少在他面前提前任何有关父亲的话题,更别说小时候的江缘是个心理敏感的孩子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江缘说:“我得和我妈好好聊聊了。”说罢,江缘起身,开始整理脚下的书籍,叶文竹也跟着整理,很快,两个人就走出藏书馆了。门口的叶冬星已经等着他们很久了,江缘首先说:“妈,我有事想问你。”
叶冬星稍微吃了一惊,不过表情很快恢复正常,接着说:“我也有事跟你说,嗯,文竹你也一起来。”叶冬星转身走了出去,江缘和叶文竹跟着出去。
两人跟着叶冬星走到另一间屋子,叶冬星拿出手里的钥匙开门,十分郑重地请江缘和叶文竹进门。不同于整栋大楼商务风格的装修,这间屋子的装修整体偏北欧风,淡蓝色的主调让人心情舒适愉悦。
屋子的龟背竹生机勃勃,悬挂在窗口边的风铃随风摆动,叮铃作响,从窗口照进来的晨光落在屋里的书架上,书架上错落有致的书本将阳光切割成一段段,书本上的灰尘在阳光里肆意飞扬。江缘意外地觉得窗口的风铃有几分眼熟。
叶冬星先让江缘和叶文竹坐下,自己坐在他们对面,整理了一下表情,然后严肃地对江缘说:“阿缘,爷爷的病已经很严重了,昨天医生给爷爷检查过身体,他的记忆力退化得厉害,可能半年之内就会不认识我们。”之后又对叶文竹说:“文竹,我知道叶家的情况很严峻,我也是叶家的子女,但是江爷爷得了老年痴呆症,这个病已经困扰他一年多了,目前的江家自身难保,江家无法给叶家,给你们很有力的帮助。”叶冬星深吸一口气,对着两人说:“所以,江家和叶家需要你们这一辈人来承担了,特别是阿缘,对不起,我们没能帮到你更多。”说完,深深地向眼前的两个小辈鞠了个躬。
江缘和叶文竹连忙去扶叶冬星,江缘:“妈,我都知道的,我很早就做好准备了,我是江家的子弟啊。”
叶文竹:“小姨,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我会尽力的。”
叶冬星直起身,转身走到背后的书架边,对江缘说:“阿缘,这是你父亲留下的手稿和出版书籍,他说了等你完成学业再给你的,现在也是时候了。”
江缘想起那篇文章,问:“妈,爸他是不是也借着摄影师的身份游走在八方主家之间,收集各类情报消息?”
叶冬星叹气:“江家和林家本就是以情报消息为基础而生存的,时事变化太快,消息真真假假,很多时候都是需要本家的人亲自去分辨和收集的,你爸他身为主家子弟,义不容辞。”
江缘:“那造成爸死亡的意外是不是……”
叶冬星:“不是,你爸的死的确是一场意外,与其他无关。如果是有人在背后捣鬼的话,你爷爷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没有动作,阿缘,你的父亲是个英雄啊,他救了那场大火里的很多人啊。”
江缘沉默了。他的父亲,江穆清,在十一年前的一场意外大火中身亡。当年的百货大楼火灾案登上了当地的报纸,七楼的杂物间发生自燃现象,百货大楼里又多是可燃物,一时之间火势就变得很大,救火的英雄也出现在了报纸上。
那个英雄就是江穆清,他一直在帮助大楼里的人们逃生,特别是那些在慌乱中被落下的小孩和老人。烧毁了几近整栋百货大楼的火灾却只造成八人轻伤,三人重伤,两人死亡,其中一人就是江穆清,许多逃生出来的孩子和老人都向媒体述说了这位救人英雄的事,无奈英雄却永远地留在了那栋大楼里。
火灾,百货大楼,英雄,叶文竹慢慢想起小时候听见大人们说的话,江缘父亲的事也慢慢清晰起来。她想起小时候到南平玩的时候,坐公交车路过一个叫做穆清大厦的公交站点,她一直以为那和姨夫的名字就是个巧合,现在想来是为了纪念姨夫而改的新大楼名字吧。叶文竹看着江缘,他的脸色没有悲伤,却是一脸失望,迷茫的表情。
情报17:正北主家-沈氏,主城-奉京。奉京也是八方有名的旅游名城,奉京一年一度的两大名景都在秋季,届时会吸引八方各处的游客前来观赏。两大名景为金乌花海,万人舞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