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3岁开始,江缘就一直在想自己的父亲没有死,他是八方主家的子弟,怎么会轻易死掉呢。几年之后,江缘又觉得父亲的死没有这么简单,看上去是大楼火灾造成的意外死亡,但也可能是父亲被卷入了什么事件里,被杀人灭口了,江缘想了很多种可能,他唯独不接受父亲的意外死亡,仿佛想把自己失去父亲的痛苦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对象。
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想法在看见父亲的那篇文章时迸发出异样的火花,他坚信自己的想法就是对的,他和叶文竹看见的景象肯定与八方主家中沈家的秘事有关,父亲又刚好拍下了这张照片。
但是母亲的话让他又一次犹豫了,爷爷也说过让他不要再胡思乱想父亲的死,他实在无法做到,无论如何,对方已经主动把这座铁塔带到他和叶文竹面前了,这说明接下来的事他们也无法回避。
身为江缘的母亲,叶冬星看着儿子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儿子的想法,这孩子很固执,她还记得江缘小时候被班上同学欺负,他硬是不让自己和丈夫插手,自己用了一个学期和那几个欺负他的孩子抗争,最后倒是让那几个孩子成了他的小弟兼好友,丈夫倒是高兴得夸他,三岁就能看到老,江缘这孩子从小就是当领导的料。
只不过,衡华他看不见江缘长大的样子了。叶冬星知道江缘的固执,这孩子的心结还要他自己去解开才行。叶冬星把钥匙交给江缘,对他说:“从今以后,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你了。”江缘接过钥匙,牢牢地握住了钥匙,对母亲点了点头。
叶冬星对他们两人说:“爷爷过会就该醒了,阿缘和文竹,你们去和爷爷说说话吧。”叶文竹点头,三人一起走出去,江缘走在最后,他关上门,看了一眼窗口的风铃,他想起来了,那是父亲做的,当时父亲还很得意地说,那可是从林家偷偷砍来的名贵紫竹呢,这林家别的东西不多,就珍稀花草最多,自己难得去一趟,不带点什么回来岂不是遗憾,更何况还赶上宝贝儿子的十岁生日呢。想起父亲当年沾沾自喜的语气神情,江缘笑了笑,记忆中的父亲永远是那么有活力。
疗养院里,江晏晏给江怀信剥了个橘子,递给他:“外公,吃橘子,妈妈刚买的,很甜的。”
江怀信接过橘子,塞进嘴里,说:“我们晏晏这么好,真是便宜了叶家那小子。”
江晏晏的耳根子慢慢染上了红晕,说:“外公真是,别说这些了,你和叶爷爷闹了这么多年还没闹够啊。”
江怀信接着吃橘子:“这么多年了,也都习惯了,昨天听冬星说文竹那丫头也来了,怎么不来看我呢?这小丫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在窗边给山茶花浇水的江惠然接过话茬说:“文竹那丫头这会应该过来了,爸,你也眼巴巴望着人家的小孙女,没准叶叔那边也说你呢。”
江怀信:“呸,他孙子先拐带我孙女的,我都还没说啥呢。”
江惠然:“你儿子还先拱了人家的大白菜呢!”
江怀信:“……”
江晏晏自小就看着母亲和外公这样经常互怼,忍不住笑出来。江怀信觉得在孙辈面前失了面子,皱着眉头腹诽了一句,你到底是谁的女儿,接着又闷声吃橘子,江晏晏很是贴心地给病床上生闷气的老人递了一个又一个橘子。江怀信看着江惠然在修剪山茶的枝叶,突然出声阻止:“卿华,别剪了!”
江惠然被吓了一跳,诧异地问:“爸,怎么了?”
江怀信:“这花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你剪它干什么,待会主人家来了要说你的不是,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剪花花草草。”
江晏晏剥橘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外公,外公的表情是那么的一本正经,她快要忍不住自己的眼泪。那盆山茶是母亲昨天刚买来的,当时外公还夸花色选的真好,大红色喜庆。今天外公就不记得了,江晏晏不敢去看母亲的表情。江惠然却是大笑几声,放下剪刀,坐到床边,说:“爸,你咋这么记仇啊,我当年只有八岁,小孩子犯事正常的嘛。”
江怀信哼了一声:“你还说呢,我那盆茉莉花开得正好,你倒是专门挑开了的花朵剪,然后还用胶水粘回去,要不是我浇花的时候仔细看,不就给你糊弄过去了。你和穆清,两个孩子都鬼精鬼精的,也不知道像谁。”
江惠然:“当然是像爸了。”
江怀信吹胡子瞪眼:“胡说,阿缘才像我,这孩子从小就一板一眼的,极其稳重。”
“爷爷,爸爸说我不像他,也不像你的。”江缘笑着倚在门上。
“说曹操,曹操到。”江晏晏起身,招呼江缘身后的叶文竹进来。
江怀信正要郁闷怎么自家的小辈,一个两个都拆自己的台,看见江缘身后的叶文竹,大喜,大声招呼:“啊呀,文竹丫头也来了,快过来,给江爷爷好好看看,小姑娘又变漂亮了啊。”随后又转头对一旁的江缘说:“阿缘,你怎么,好像又变黑了。”
江缘:“……”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小。
江缘和叶文竹依次进门来,江惠然和门外的叶冬星对视一眼,江惠然走了出去。江晏晏见母亲走了出去,也跟着出去,江怀信却让江晏晏留下,他想和三位年轻人说说话。
江怀信:“文竹,你晏晏姐不好意思问扶桑为什么没跟着一起来,我这个老头子就替我家晏晏问一句,你大哥啥时候才来娶我们晏晏?”
江晏晏闻言,涨红了脸,立即打断他:“外公!”
江怀信拍拍江晏晏的手:“这么大姑娘了,别害羞,外公我给你问!”
叶文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好,只能老老实实说:“爷爷也催了,过年就来。”
江缘:“你看,在他们两人的婚事上,爷爷和外公都想到一起去了。”
江怀信看着顶着张大红脸,满脸喜悦的外孙女,颇为高兴地说了一句:“也就只有这事才能想到一起去。”
江缘:“还有种茶花呢,外公也喜欢。”
江怀信想起陈年往事,撇撇嘴,看着叶文竹,继续说:“这回来南平是因为什么事啊?”
叶文竹:“长梁先生。”
江晏晏略微诧异地看了江缘一眼,江缘轻微地摇摇头示意她别打岔了。江怀信当然注意到他两之间的小动作,回叶文竹:“让江缘带你去吧,我老头子一个,不比你们年轻人,可以经常到处跑,我就适合种种花,喝喝茶。”
叶文竹点头。江晏晏为了缓解气氛,看着窗口的山茶花,说:“这花大概是上一任住在这里的人留下来的,外公你运气多好,这茶花开得多好看啊。”
江缘看着开得正盛的茶花,眯了眯眼说:“这个季节开的山茶花,很少见。说起来最近正值奉京向日葵的花期,传统的祭祀活动也快开始了。”
江晏晏:“嗯,这时候的奉京会很热闹吧,真想去看看啊,今年貌似还赶上大祭祀活动吧,正好两百周年。”
江怀信看了孙子一眼,就知道这小子的想法,满不在乎地说:“你们要是想去看就去吧,我这在有你妈照顾呢,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看的东西多了,才能快速地辨别真假。”
江缘笑:“爷爷聪明,这就知道我想去奉京赶热闹。”
江晏晏:“我就不去了,这边工作比较忙,走不开,阿缘你替我好好看看。”又瞥了许久不说话的叶文竹一眼,拉着她的手说:“文竹也和阿缘一起去吧,读大学时候还有寒暑假,正好多出去走走,多读书的同时也要多旅行。”
江怀信笑:“文竹你看,这还没当上你大嫂,就有大嫂的架子了。”
江缘也笑:“文竹你也该一起去看看的,你看你哥到处跑了那么多地方,你还只来过建安。”
听到江缘的话,叶文竹想起自己在机场看见大哥的情景,又想到和江缘看见的诡异铁塔,奉京这个地方,自己必须去。叶文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句:“好的。”
江怀信继续和他们闲扯了一个多小时,等到自己的确感到累了,才让小辈们回去。江晏晏径直回了江氏大楼,江缘则带着叶文竹去见那位长梁先生。路上,江缘问叶文竹:“长梁先生的能力,想必你知道很清楚了,想好要问他的问题了吗?”
叶文竹:“嗯,想好了,只是……”
江缘:“报酬什么的你不必担心,他欠我个人情,正好还了。”
叶文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嗯。”
江缘:“你不问我,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叶文竹:“应该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江缘皱眉:“某些方面是的。”
叶文竹:“你并不同意我的说法。”
江缘:“他经历过很多事,怎么说呢,总之,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隐士高人,见到真人之后我再和你仔细说。”
叶文竹点头,沉默一会,又接着说:“你和他挺熟的。”
江缘的表情变了变,说:“算是,认识蛮多年了。”
叶文竹:“江缘,你想问他什么?”
叶文竹从来都是叫江缘表哥的,这还是第一次直呼其名,江缘把车开到一边停下来,对她说:“奉京铁塔。”
这回轮到叶文竹皱眉,但她并没有接话。江缘拔下车钥匙,看了看前方对她说:“走吧,我们到了。”
叶文竹跟着江缘下车,向前走了一段路,越来越确认江缘带她来的地方就是个旅游景区。她虽然满腹疑问,但是没有问出口,继续跟着江缘走。江缘带着叶文竹走过游客中心,路过长达二十米的小吃街,挤进了人山人海的纪念品商店。
江缘走到二楼楼梯的入口,背靠着墙,指着前方一群阿姨奶奶辈在购物的柜台说:“看那,就是他。”叶文竹顺着江缘的手指看过去,柜台后面那个梳着大背头,穿着黑色马甲,一脸狂热的男导购员吗?还真不是什么隐士的高人。
叶文竹看着那个沉迷于赚钱的快乐中的男导购员说:“看上去只有四十岁,我以为长梁先生是个老者。”
江缘摇摇头:“非也非也,是那个穿着条纹T恤的男人。”
叶文竹再仔细一看,果然在一群阿姨奶奶中间还有个穿T恤的男人,那是个身体十分灵活的胖子,三十岁都不到。
那胖子在几个柜台之间来来回回,十分熟练地给各位上帝推荐各种热门商品,虽然忙出一脑门子汗,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工作的热情。叶文竹盯着他看了一会,那人很快便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跟江缘和叶文竹对视了一眼,对江缘做了做口型:等一下,很快就好。
果不其然,那人很快将购物的游客分成几个小团队,分别介绍到不同的柜台,让相熟的销售员接待去了。被介绍的销售员都纷纷给了他感激的眼神,胖子大手一挥,叶文竹瞧着,那意思应该是别客气。
胖子跟江缘指了指旁边,还是做口型:“我上个厕所。”之后就向那边飞奔而去,两分钟之后,那位灵活的胖子就走向了江缘和叶文竹,看得出来他还整理了一下在人群中被记得皱皱巴巴的衣服,洗了把脸以及,抓了抓他那略带自然卷的头发。
那人先是看了江缘一眼,然后看向叶文竹,笑着对叶文竹伸出了手,说:“妹子你好,我姓阎,阎罗王的阎!”
叶文竹:“……”
阎胖子继续说:“你可以叫我胖阎,胖子也行!”
叶文竹轻轻握住他的半个手掌,说:“你好,我是叶文竹。”
江缘:“好了,胖爷,我们出去说。”
阎胖子:“行,走。”
胖阎自在地走在前面带路,江缘和叶文竹跟在后面,之前在远处看着被夹在大妈购物团中的胖阎,叶文竹以为他和江缘差不多高,等三人走在一起,她才发现其实胖阎还没有她高,比她稍微矮了一点。
叶文竹借着近观的机会,细细打量眼前这人,大概一米七的身高,皮肤偏白,身材壮硕,根据他戴表的习惯和左手掏手机的动作,此人应该是个左撇子。三人又从江缘和叶文竹来时经过的那条小吃街,胖阎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其中一个卖烤玉米的摊子,对老板说:“汪老板,水果玉米,四个。”
被叫做汪老板的中年女人,喜笑颜开,立马给他从烤炉里拿了四个最大的玉米出来,剥好了递给他。胖阎笑嘻嘻地接过来,给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说:“不好意思,放在裤袋里放皱了。”汪老板说:“没事没事,皱了也是钱。”胖阎应和着:“那是,走了哈。”汪老板笑着说:“好,下次再来。”
胖阎抱着四个冒着热气的烫玉米,转过身来,塞给叶文竹一个,也塞给江缘一个,自己拎着一个,手里抓了一个,边啃边说:“汪老板家的烤玉米出了名的好吃,特别是水果玉米,我都吃了好几年了,今个胖阎我请客,你们快尝尝。”
那语气像极了土豪大摆宴席的样子,就是由于刚出炉的玉米太烫手,胖阎不得不翘起兰花指,用大拇指和中指夹着玉米的姿势太过于喜感。
叶文竹给足了胖阎面子,应了一声“嗯”,没有笑。
一旁的江缘却是十分不给面子地笑出来了,说:“能不能不要用那么奇怪的姿势吃,胖阎,注意形象。”
胖阎满嘴的玉米,嚼了几下,说:“吃就吃,就你废话多,人家妹子都没说啥。对了,你还没给我介绍一下。”
江缘皱眉,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胖阎说话时候飞溅出来落到他身上的口水和玉米渣滓,说:“嗯,我表妹,叶家,南平人。”
既然是和江缘一起来的人,而且妹子也已经自报家门过,叶家的人来找他并不奇怪。胖阎想了想,上一个叶家的人来找他是什么时候呢?四年前?还是五年前?不知道还活不活着啊。胖阎三两下就啃完了第一支玉米,接着啃第二个,边啃边说:“走吧,去我家说。”江缘点头,叶文竹跟上两人的步伐。
这胖阎想来是个自来熟的,他带着两人一路向景区里面走,自动发挥导游功能,向叶文竹介绍说,这边在前几年挖到了七八个观音石像,之后当地人又造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观音石像摆在一起,形成一个观音石像阵,吸引外来游客。
还有村民在附近的村子搞起了农家乐,土鸡煲,鲜鱼煲,烧烤,露营,鲜果采摘等等,各种各样的活动都有,景区里的山上还修了几条绿道,打着天然氧吧的名号,让城里人节假日来这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胖阎带着江缘和叶文竹走在绿道上,走了快十五分钟,胖阎指着另一边的山头说:“瞧见没,那边就是观音石像阵,特别多的阿姨奶奶都去那边拜拜。”接着又指着绿道旁边一条小路说:“我家要往这边走。”
叶文竹问:“长梁先生,你就住在这山里吗?”
胖阎自己先是笑了几声说:“我要是能住这里,天天爬这老些路,我还能这么胖吗?再说了,别叫我长梁先生,就叫胖阎呗。”说罢,抹了抹头上的汗珠。
叶文竹看着他,的确是易出汗的体质,正常人走了半小时,都不会这样出汗的。叶文竹继续问:“那长梁先生这个名字是?”
胖阎:“那就是个诨名,艺名懂吗?我在这当导游,当然是胖阎这样的名号混得开咯,胖阎,胖爷,多么平易近人。叫长梁先生,别人还以为我是算命的呢!”
江缘冷不丁出声:“你要是真算命,叫这个名字也不错。”
胖阎:“哎?我说小徒弟,你今天咋回事?对我的嫌弃之情都快冲破天际了?”
江缘皮笑肉不笑:“沈家,铁塔。”
胖阎瞬间哑火了,扭头看他:“那啥,快到了,我们坐下一块谈。”
叶文竹却是听见“小徒弟”这个词眼,心有疑惑,却还是没有问。不一会,前方出现一个只有一层楼的小屋子,屋前摆着两口大水缸,水缸里养着几株睡莲。
胖阎摸出钱包里夹着的一把钥匙,打开门,扑面而来细细的一层灰,胖阎用力用手挥了几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平常不怎么住这,灰尘有点多,别介意。”
情报18:金乌花海,金乌为奉京特有的向日葵花种。奉京主城地势偏高,向日葵花期比其他地方要晚上一两个月,秋季时奉京近郊之外有着几百年历史的金乌花海盛开,可谓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