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上不知何时多了点点血迹,陆厌意识到,是殷玉衡的伤口又裂开了。
不知是因为在旁边守了太久没休息,还是被陆厌刚刚拉的那一下,殷玉衡肩膀的伤口又崩裂渗血。
“你倒是惦记着别人的伤,自己的伤还记得吗?”
陆厌目光复杂,心里又酸又气又感动。
殷玉衡小声道:“我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陆厌气道:“什么叫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就是不拿自己当一回事。知不知道妖毒最磨人?”
殷玉衡:“……”
你怎么和我大哥似的爱训人。
“别给我上药了,”陆厌紧紧皱眉,“先把自己照顾好。”
殷玉衡苦笑,连连保证自己一定爱护自己,陆厌才放过他。
殷玉衡小声道:“你不生气了?”
又感动又心疼,还怎么生的起来气?
陆厌只觉得自己心软的不像话,柔和了眉眼,低笑道:“殿下。”
殷玉衡皱眉。
陆厌注意到他的情绪,笑着改了称呼:“玉衡。”
殷玉衡轻轻笑了。
陆厌认真地看着殷玉衡,用目光描摹对方的每一寸眉眼,好像要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他轻声道:“亲人反目,背井离乡,千里追杀……我本觉得我十分不幸,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
“遇到你这么好的人,就是幸运的事。”
…………
“衡哥,他说你是好人诶。”
小白围观了全程,感觉自己收到了巨大的冲击。
被人射了一箭,又折磨了一天,怎么感觉陆厌反而更信任它衡哥了。
如果说之前的陆厌对殷玉衡是感激,现在则成了亲近。
殷玉衡对陆厌来说,已经不仅仅是需要报答的恩人,而是真心以待的朋友、生死与共的知己。
而这一切的转变只在短短一天。
“我当然是好人。”殷玉衡理直气壮。
“……你都给了他一箭,又把他捆椅子上了。”
殷玉衡低低一笑:“掌控一个人的情绪,需要策略。陆厌也不是傻子,若等他自己发现那一箭是我射的,无论如何心里也会有一丝怀疑。不如我在他最感激我的时候,为了保护他主动暴露,他反而不愿多想……”
“当然,他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一点芥蒂和不安。这是个隐患,”殷玉衡悠悠道,“所以今天我有意把他的怀疑引出来,然后再‘真相大白’——彻底消掉他心里的怀疑。经历过今天这件事,我们才算建立起了牢固的信任。”
“你信不信,以后我就算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他都要问我是不是心有苦衷呢。”
小白听的一愣一愣的:“还能这样?我还以为你只是想试探陆厌,顺便出个气……”
殷玉衡漫不经心道:“你说的也不错。试探,出气,打消怀疑,几个原因都有。”
“哦,还有,顺便完成个剧情。”
一石四鸟。
小白恍恍惚惚:“啊?”
按照剧情,陆厌发现射了自己一箭的人是离朝太子后,便故意靠近取得信任,与殷玉衡成为了知己好友。殷玉衡得知陆厌的身世,把他带入宫中,帮他躲避妖族的追杀。
殷玉衡微微一笑:“知己好友成就达成,带入宫中目标达成。剧情岂不是圆满完成?”
小白呆了呆,仔细一盘算,惊恐地发现果然如此。
但是……虽然结果一样,可过程差的也太远了!
现在的陆厌,怎么看都不可能做得出玩弄折磨殷玉衡的事……
小白呆呆道:“衡哥,我觉得你要是没穿书,在你原来的世界,恐怕也是男神海王级别,能开鱼塘培训班那种。”
鱼塘满天下,甚至每条鱼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
折腾完陆厌的事,殷玉衡乖乖跑去见了大哥,领了一顿教训。
殷少濯看到他的伤,气的不轻,先把他骂了一顿,又要责罚秦统领和德公公护卫不力之罪。
殷玉衡心想本就是他故意搞事,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因此受罚,好不容易才劝的殷少濯消了气。
迎着秦统领和德公公感激的目光,殷玉衡难得有点心虚。
得知殷玉衡带回了妖族少君陆厌,殷少濯皱眉思索半晌,表示等陆厌伤好,要见一见他。
“大哥知道你是心里有主意的人,你要做的事,大哥不拦着。”殷少濯殷殷叮嘱,意有所指,“做事之前,你一定要考虑好,不要轻信任何人。”
殷玉衡含笑答应,心里微暖,最后拎着一盒杏仁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殷玉衡没有回东宫。
天色已晚,殷玉衡把陆厌一个人留在东宫休息,自己溜达去了远名阁。
远名阁在离朝极为有名。据说天下奇珍,只要你能出的起价格,远名阁就能替你寻到。
明月高悬,华灯初上。远名阁是一座五层小楼,精致奢华,翘脚飞檐下坠着耀眼的金色明珠,在风中微微摇摆,洒下细碎的星辰一般的光华。
殷玉衡穿过这片光辉,走进珠光宝气的大堂里,很快有侍女上前,恭敬的为他引路。
侍女直接将殷玉衡迎入了最顶层的雅室,一位青衣男子坐在屋里泡茶。
清苦茶香缭绕,青衣男子听到脚步声,望向门口,露出出一双清冷冷的眸子。在看到殷玉衡的一瞬间,这清冷就微微退去,变成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殿下,许久不见。”
殷玉衡笑吟吟地坐下,眼里露出歉然神色:“我出使魔域一回来,就想来见你,没想到被琐事耽误了许久,向阁主赔罪了。”
远名阁主名为沈风袖,与殷玉衡相识已久,算得上朋友。
沈风袖递给殷玉衡一杯茶,道:“殿下今日找我,是为了喝茶叙旧的?”
殷玉衡笑了笑:“确实有事,想要托你寻一件宝物。”
沈风袖有些好奇:“还有什么是宫中宝库没有的,要托我来寻?”
殷玉衡沉声说道:“麒麟角。我查看过宫中库房,没有多余的,只能来找你碰碰运气。”
沈风袖有些讶然:“麒麟角?这种天材地宝确实不易寻得……不过你来的正巧。”
“刚刚收到消息,出月山附近有麒麟角现世的消息。”
“出月山?”殷玉衡记下了这个地方,对沈风袖笑了笑,“多谢。”
殷玉衡笑起来的模样,当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几个字,让沈风袖看呆了一瞬。
“你找麒麟角做什么?”沈风袖回过神,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殷玉衡笑道:“老师最近要生辰了。”
“……”沈风袖目光瞬间冷淡下来,“差点忘了,又到了你要给李光寒选礼物的日子。”
沈风袖称呼李光寒的语气不太客气。
“修仙之人,岁数成百上千,谁会关注小小的生辰?”沈风袖冷冷道,“也就你年纪小,还惦记着生辰。李光寒他根本不会领情。”
殷玉衡无奈地笑:“风袖……老师很好的,你别这样说。”
沈风袖忍不住嗤笑一声,破坏了他身上清冷矜贵的美感。
沈风袖也不泡茶了,把茶壶往旁边一拍。
“你说的也对,李光寒他不是不在意生辰。”
“他今早还来了远名阁,定下了一把剑。天玉为剑髓,鲛珠为镶嵌,请最有名的铸剑师打造。”
“好像也是送给谁的生辰礼物,要求在五月前完工。”
沈风袖一挑眉:“没想到吧,李光寒这种冷心冷情的人物,也有主动送人东西的时候。让我猜猜,他会为谁这么上心?难道是为你这个大弟子?”
“玉衡,若我没记错,你的生辰可不在五月吧?”
沈风袖没说完的时候,殷玉衡就已经愣住了。
老师……要给人准备生辰礼物?
他还记得,每年自己送老师礼物时,老师只淡淡收下,说修仙之人,不必挂念这些红尘俗事。
是殷玉衡自己坚持要送的。
“我不知道能为老师做些什么,只想尽可能的离老师近一些。”
李光寒修炼九寒道意,近乎于无情,什么也不关注,什么也不在意。殷玉衡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李光寒对他笑一笑,只能拼尽全力、绞尽脑汁地奉上自己的所有,只求在李光寒身边留下一个小小的位置。
原来不在意红尘俗事的老师,也会为了某个人,走下高高在上的神坛么……
看着殷玉衡神情恍惚的样子,沈风袖心里有火气,又不舍得朝他发,狠狠道:“为了一个李光寒,这些年你跟失了魂似的,为他无怨无悔的,至于吗?”
殷玉衡低头,微微苦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又能怎么办?
顶着沈风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殷玉衡魂不守舍地离开远名阁,漫无目的地走在夜风里。
等他回过神来,竟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国师府的门前。
殷玉衡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进了国师府。
往日,李光寒常在问天台清修,不问俗事。每到夜里,整座国师府就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殷玉衡便坐在梅树下,朝着问天台的方向,一坐一夜,任由雪落满肩膀。
然而今日一进门,殷玉衡就听到了说话声。
“剑再往上抬三寸。”
“静心,凝神。”
殷玉衡怔了怔,望向梅树下,原来是李光寒在指导祝安宁练剑。
李光寒扶着祝安宁的手腕,两个人挨得很近。
一人高华淡漠,俊美如神。
一人灵动明丽,光彩照人。
有那么一瞬间,殷玉衡觉得他们之间,是那么和谐。
殷玉衡脚步停在原地,忽然不想上前。
“师兄?”
祝安宁余光暼到殷玉衡的身影,率先出声,放下剑揉了揉冻红的手指:“师兄,我在练剑呢——好冷呀。”
殷玉衡原本想看看就走,闻言只好停下。
“这里确实很冷。”殷玉衡低声道。
他以前常在这里一坐一夜,风雪吹入他的衣襟,冷的透骨。
李光寒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没说什么,目光重新落在祝安宁的身上,微微蹙眉:“既然这里冷,下次练剑换个地方。”
祝安宁欣喜道:“师尊真好。”
殷玉衡在一旁沉默不语。
祝安宁忽然想到了什么,朝他笑起来:“师兄,你知道五月有什么日子吗?”
“……什么?”
“五月有我的生辰呀!”祝安宁笑的活泼动人,“师兄,你可要提前给我准备好礼物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