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粉过敏?”
晏渡眼睑抬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幽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他倏地从脊髓蹿上一阵凉意,又问了一遍确认:
“周棠花粉过敏?”
“对啊。”周明敏点头。
瞧着晏渡惊讶的样子,短短几句话,周明敏已经料定晏渡不是什么好人。
把周棠交给这样的人,实在不放心。
晏渡缄默不言。
他倒吸一口气,肺部因为空气的挤压闷堵不堪,郁积在胸口,堵得心慌。
闭上双眸,双拳紧攥,用力过大导致骨骼咯咯作响,脑海中浮现出昔日和周棠在一起的情景。
周棠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不管你说什么,她总是认真地听着。
但正因如此,晏渡至今才醒悟,在他倾诉的时候,周棠很少讨论与她自己相关的事情。
思及此,他心中的怒意又增加几分。
但面前的人是周明敏,晏渡只好强压怒气,努力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很勉强地笑了笑。
见此,周明敏也察觉出晏渡状态的异常。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叹了口气,摇头道:
“算了,我今天来是来给周棠送u盘的。”
回到客厅,从沙发上的包里掏出u盘递给周棠:“你周末把u盘掉在家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怎么还是这么粗心?”
提及此,周明敏就事论事,又开始埋怨周棠的粗心大意。
周棠接过,重新把u盘收好,放在包里。
抬头不小心撞到晏渡的目光,他眸底幽深一片,似枯井无波。
周棠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但似乎总有那么一双锐利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
把u盘交给周棠后,周明敏也算是完成任务,她不再过多停留。
收拾好随身物品就准备离开,临走前她又望了晏渡一眼,这一眼里包含诸多情绪,猜忌、打量、鄙夷
之后,她收回视线,走到周棠面前,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话,语气谨慎。
“今晚我给你打电话,好好谈谈。”
等到周明敏走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定珂才敢大口喘气,不像刚才那般束手束脚,他翘着二郎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上,调侃道:
“高中那时候养成的习惯还真没法改啊,我现在一看到那女人就想起来我高中的时候被她逮到在小卖部后面的树林里打架,神出鬼没的,别把人吓死”
只听得到陈定珂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没有人回复他。
气氛是诡异的寂静。
见这氛围不对,陈定珂快速闭嘴,左瞄右瞅后,很识相地丢了句再见后就赶快溜了。
人都走完后,屋子里只剩下周棠和晏渡。
晏渡眉宇中满是讥凉,戾气一闪而过。
他抬脚踹了踹周棠脚踝,居高临下地睨着周棠,深邃的黑眸里幽幽泛着冷光:
“我俩谈谈吧。”
“就这么不想承认和我在一起?”
周棠没理,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微信上发来了新的好友请求:
【moon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备注:【我是周亭月。】
周棠手抖了抖,停留在屏幕上方,始终没有同意好友申请。
见周棠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晏渡一把夺过周棠的手机来看,直到看清屏幕上的内容,他眸色一暗,顺手点了拒绝好友申请。
再次递还给周棠的时候,声音明显柔和许多,但仍止不住嘲讽。
“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聊的。”
就算周棠是圣人,也做不到忍受周亭月三番五次在眼前挑衅,她冷冷地质问晏渡:
“你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晏渡双手抱臂,交在胸前,仰在沙发上,语气不甘示弱,凉薄间带着讥讽和嘲笑:“早就没关系了。”
“既然你也有一摊子事情没处理好,那就别来管我。”
周棠收了手机,冷漠地回他,漠然的话语在大脑还没反应前就已经说出口。
看着晏渡因愤怒而凸起的淡青色血管,还有他那自以为是的语气,周棠起身,大踏步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了卧室门。
一堵门隔开周棠和晏渡,晏渡屈肘撑在沙发上,手指轻叩桌面,心情烦闷不堪,燥郁的心情萦绕于心,挥之不去。
就在他烦闷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看了眼来电提示,晏渡直接挂断电话。
电话又响了好几次,晏渡受不了才接通电话。
“有话快说,我很忙。”他语气很不耐烦。
“回家一趟,有急事。”
晏启松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言简意赅,不多说废话。
好久没听到晏启松的声音,晏渡轻嗤一声,他收起屈肘的胳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沙发座椅,冷言暗讽:“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难道是说你重病快死了?这种烂俗的借口早就过时了。”
“我有急事找你,回家一趟,不回来也行,后果自负。”
晏启松的性格向来如此,也许是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使然,亦或是长年纵横商场的惯性,话语凌厉,发号施令的口吻,从来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晏启松说完后,马上挂了电话。
只留下嘟嘟嘟几声忙音。
晏渡嘴角上提几个度,轻啧了一声,末了,他随便套了件衬衫出门。
晏渡本想开车,但思考片刻后还是打了辆出租车,出租车进不了南岸32号的别墅区,司机歉意地把他放在卡当门后就离开。
到了别墅,晏渡正准备敲门,手刚放在门把手手,稍一用力,门就开了,门没锁,就像是知道晏渡会来故意打开的。
这种被人猜透的滋味很难受,他拧眉,不耐烦地走了进去。
晏启松就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手里握着南城市日报,报纸页面遮住他半张身体,桌边还沏了一壶茶,茶烟袅袅,茶香浓酽醇厚,颇有一番韵味。
“其他人呢?”晏渡走过去,屋子内没人,连保姆都不在。
“出门了。”晏启松把报纸翻过新的一页,没有抬头。
“那你让我来是什么事情?”
晏渡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单刀直入。
平淡又温和的对话口吻,不知道的甚至会以为这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和睦家庭,实际上晏渡已经近一年都没有和晏启松见过面,连电话都很少打。
“桌上的合同,签个字吧。”
“什么东西?”
晏渡满腹狐疑地在沙发上曲腿坐下,拿起桌上的纸,他瞳孔猛地一沉。
合同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是房产转让协议。
沉默几秒后,他发出几声近乎癫狂的笑声,末了,他眉梢上挑,露出一个讥讽的冷笑,声音凉薄无情:
“你是不是真的出了精神问题,现在就来分家产?”
“我是不是得庆幸还好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要不然我就分不到这么多的家产了?”
“这是你本就应得的,大四毕业后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不会拘束你,如果你想来公司,我非常欢迎。”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对你的关心和对你哥哥的是平等的。”
晏启松叹了口气,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和晏渡交流了,这种熟悉又怀念的感觉让他的思绪纷杂,心里涌上一阵酸楚。
“是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来过我的学校,连我上几年级几班都不知道的关心吗?”
“谢谢,这种关心不要也罢。”
晏启松无奈,他轻轻地把报纸捋平放在桌面,那种总是疲于应酬的假面微笑终于流露出一丝温情:
“我希望你健康平安,其他的……”
咚地一声——
晏渡听到楼上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谁?你带来的小情人?难怪要把家里所以人都支走。”打断晏启松的话,晏渡冷笑一声,出言讥讽道,“我还奇怪怎么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香水味,看来你藏得还不够深啊。”
说完,他食指和中指捏着几张轻薄的合同起身,前后撕扯用力,合同瞬间碎成好几片,在空中纷扬而下。
晏渡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到家,他离开晏家后在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途中路过一家花店,看到花店外摆放的一捧花,他驻足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很适合周棠,正打算进门购买时,他又想起来周棠花粉过敏。
他妈的。
晏渡的心情更烦了。
他忍不住踹了几脚路旁的垃圾桶,戾气很重。路边的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又因为晏渡一个凶恶的回眸把眼泪重新憋了回去。
回家后,他发现周棠的房门还是紧关着。
他走近后,敲门的手刚要落下,但又止住。
吵架时,谁先认错谁就是傻逼。
晏渡再次回到客厅,翘起二郎腿在沙发上打游戏,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幕星河低垂,暗色席卷而来。
此刻,门外响起敲门声,很规律地敲了三声。
晏渡开门后,门口没有人。
只有地上一捧花孤零零的,正是他刚才在花店注意到的那束。
他狐疑地从地上捧起花束,虚眸去看,在几束花之间,终于找到一个小卡片。
拿起卡片,上面写了一行字:
【致——亲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