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街结束后，看热闹的人群就纷纷散去了，赵静心母女没有随着人流离开。
反而迈步，靠近了被众人像疾病传染源一样嫌弃的两个坏分子。
看到赵静心，李建华下意识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吆五喝六的话张口就要来，却似是又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自己眼前的处境。
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郝寡妇看着赵静心有些不自在，她做这些皮肉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礼义廉耻什么的，对她不起作用的。
她往日更是觉着自己在这些黄脸婆面前，有着绝对的优越感。
如今脸上满是被石块土块敲击，砸出的伤痕，甚至还混杂着臭鸡蛋，以及一些排泄物的味道。
这般狼狈模样，让郝寡妇在穿上了自己最体面衣裳的赵静心面前挺不起腰板。
“你咋来了。”李建华顿了许久，干巴巴的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不光我来了，今天村里人怕是都来看热闹了，比你老的比你小的。”赵静心语气没有起伏的向李建华陈述着这个事实。
“你也来看老子笑话？”李建华恶狠狠的想要朝赵静心挥拳头。
“我不是。”赵静心没有躲，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李建华。
这时她才发现，记忆里那个会爬上她家墙头，心心、心心的喊她的男人，早就消失了。
李建华没有责任感，他不会保护妻儿。
李建华一大堆陋习，抽烟喝酒打老婆。
李建华……
赵静心看着这个她自己选择的男人，心底满是失望。
“我就是想告诉你，好好接受改造，以后就别想着家里的事儿了。”
李建华听着，还以为赵静心是临走前为了让她安心，特意来向她汇报，在家里做大爷的状态就又回来了。
“以后，晓晓的婚事，你就别想着插手了，他不会嫁给什么歪瓜裂枣男人，我这个当娘的以前对不起她，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看着说完就转身离开的赵静心，李建华气不打一处来。
这还是他那个唯唯诺诺，连话都不敢跟他高声说的老婆吗。
这女人别是几天不见，攀上了别的男人吧。
想到这里，李建华眼神阴狠。
“赵静心，你做梦，你等着老子回来收拾你个臭老娘们。”
放狠话时候的李建华全然忘记了他当下的处境，当自己还是那个在家里耀武扬威的一家之主。
“老实点。”革委会的干部一脚踹在了他这个坏分子的腿弯处，他的双膝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可这个时候，李建华仍是陪着笑脸，连连认错，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
李晓晓没有急着离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跪着的男人，好像一摊烂泥。
李晓晓此时，内心很是平静，没有她想象很久的，大仇得报的快感。
她只是觉得无趣，就是这样一个人，上辈子死死的压着她，给她的生活带来无尽的绝望。
李晓晓觉得她没有什么话还跟李建华讲，如果非要说一句的话。
那一定是，在农场里别偷懒，好好改造，争取把生命为祖国奉献在那里。
李晓晓一点不想为这样的男人养老送终。
“爸爸，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说完，眼神瞥到一旁，自认隐蔽的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的郝寡妇。
李晓晓突然之间恶趣味爆棚，她想看郝寡妇失望的模样。
打垮一个人，可不仅仅是针对她的生活，更要毁掉她的精气神。
“看什么呢，在找你的宝贝儿子狗蛋？”
“别找了，他不会来的。”
“他说，不要你这个让他丢脸的娘。”
李晓晓说完就扬长而去，去追赵静心，她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身后，被革委会干部押走的两人，都彻底没了精气神儿，变成了一摊烂泥，被人拖走。
乔斯楚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看见了谢亦章的身影。
他站在人群最后面，和脸上满是兴奋的看热闹群众不同。
谢亦章身上带着一股子冷意，把他同人群隔开。
“来了？”
乔斯楚看着身姿颀长挺拔的男人，却为男人乌沉沉的眼眸感到陌生，明明就在她身边，却好像不食人间烟火，远在天边。
“来了。”乔斯楚点点头，安静的站在他身边，陪他度过这一支烟的时光。
谢亦章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些批斗的场面，他总会想起。
当时他娘逼着他，主动划清界限，甚至，跳出来检举父母，以期换取安生日子。
那时候，革委会的那个主任，据说解放前还是他们家的工人，得过不少他爷爷的恩惠。
可是后来，国家变天了，这个主任靠着捏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在打砸抢中积累政绩，一步步爬了上来。
当时男人搭在谢亦章肩膀上的手臂使着老大的劲儿，像是要捏碎他的肩胛骨。
男人朝他笑着，嘴里说出的话语却是恶毒至极。
蛊惑着谢亦章冲上前去，带头给他的反动父亲一个耳光，表达他心向革命的决心。
不，用蛊惑这个词并不妥当。
彼时的谢亦章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他只有一条路可选，顺着那个男人的话去做。
“回神啦。”
看着眉头越皱越紧，陷入自己思绪的谢亦章。
乔斯楚实在没法再坐视不理，轻声喊人。
看着面露关切的乔斯楚，谢亦章心里暖暖的。
“今天来干嘛？”
谢亦章将指尖的烟头扔掉，很自然的问起了乔斯楚今天的安排。
“来买些东西。”
乔斯楚跟着谢亦章的脚步，两人并肩走着。
“置办年货？”
谢亦章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想到了这个，脱口而出。
总是一个人住着，过不过节也没什么区别，他是真的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日子了。
天凉了，也就是置办年货的日子了吧。
“胡说什么啊，这都没腊月呢。”乔斯楚白了他一眼，哪有人这么早开始置办年货的。
“怎么朝供销社走。”谢亦章挠了挠头。
乔斯楚随随便便就能给他提供大量货源，怎么看，想要的东西都不像是能在供销社找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