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又说了些别的话题,正说着,仆人在外面通传:“夫人,里正将老爷叫去了,说是有要事,老爷去了又叫小的来请您和四小姐过去呢。”
这乡里就冯正一个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回了乡以后有什么大事小情的,里正总爱叫冯正过去商议,却不知今日为何要将她和女儿叫去呢?
蒋氏心中疑惑,但在这乡里生活,里正的面子自然是不能不给的,于是让冯珩君回房换身见客的衣裳。
母女二人收拾妥当了便有仆人引路,往村口里正家走去。
里正家的房子修的也算是十分气派了,此时高大的红门外站着两个一看就极为精干的男子,穿着相同的黑色短打,应该是两个护卫。
蒋氏带着冯珩君进了大门,会客厅里正坐着几个人,冯正在那里面色不善地喝着茶,里正在一旁赔笑同另一个站着的人说话。
那人身形极高,笔直修长,身着月白的锦缎长袍,黑发如瀑,只束起一半。
冯珩君脚步一顿,低头便转身要走出去。
她慌里慌张地,转身便碰上一人。
“阿珩!你竟真的在这里!”这熟悉的声音,冯珩君抬起头,眼前竟是许久不见了的师父行二,他激动得眼泪汪汪的,忘了男女有别,将她的手一把拉住了,“你怎么忍心抛下师父,不告而别!”
那令得里正赔笑的人听到了声音,也慢慢转过头来。
轮廓微深的艳丽眼睛向这边看过来,那眸子里好像是三伏天飞起了雪,炽烈和寒冷交杂着。
行二一看自家公子那眼神,立刻便将手放开了。
阿珩这不告而别之事,当真是轮不到他来质问。
“世子爷!这就是冯老爷家的夫人和四女儿。”里正谄媚笑道,方才说话时他听出来了,原来这冯正家找回的四女儿和这镇国公世子竟有些渊源呢。
难不成是他的小妾之类的?总之人精似的里正嗅到了这其中的八卦气息,想着先把人喊过来看看。
不过这冯正家的四姑娘长得也不算大美人,看样子怕不是这叶世子的妾?
冯珩君垂着头,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里正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越看越笑不出来。
这世子爷冷冰冰的,此时那脸色更是阴的好像要结霜似的,难道这冯家的四女儿,和他不是有情,竟是有仇吗?
“冯大人,不如让本世子和你家四姑娘,叙叙旧如何?”叶祾倬寒声说道。
冯正立刻跳起来,挡在自己女儿身前,“世子爷,君君如今已经不是你家的奴婢了!”
“我家的奴婢?”叶祾倬反问,声音出奇的冷。
“君君的夫君也没了,同您镇国公府再无瓜葛了!”蒋氏见这叶世子似乎来者不善,也赶忙上去,小声地说道,又转头同冯正将冯珩君方才说的丧夫之事悄悄说了。
叶祾倬又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的夫君,没了?”
“世子爷别以为你家势大,我们就怕你了!”冯正想起冯珩君手上的老茧,想起了这叶世子竟然让这样纤弱的姑娘做粗使丫头,还给她指了个“短命鬼”丈夫,他这火气就忍不住蹭蹭蹭冒起来。
那时他去询问时,这叶世子一点不愿透露,他可还记得呢!若是那时他不阻碍,也许女儿就不会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冯正再宽厚的性子也宽厚不起来了,转身拉着妻女就要走。
冯珩君由自己爹拉着往外走,并不回头。
“你走,行珩。”叶祾倬的声音阴沉地响起,“你走了,我就叫行二把这村子一把火烧了。”
里正这时慌张的确认了——惨矣!这世子爷还真是和冯家的四姑娘有仇!这下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公子,您要和我说什么?”冯珩君闻言终于抬起了头,安抚爹娘,走到了叶祾倬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
叶祾倬盯着她,表情实在很不好,他看了她片刻,却突然一言不发就大步往外走。
这叶世子就像一阵风一样,突然就走了。
里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赶紧过去,叫冯正一家人赶快去向世子爷赔罪。
冯正庆幸这棘手的人物走了,拉着妻儿赶忙回家了,回到家就让仆人关紧大门。
“君君,你的事情爹都知道了,你不要担心,以后爹和娘不会让你再伤心。”冯正拍拍冯珩君的手,心疼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儿。
“这几天不要出去,等这叶世子走了,咱们再出去。”此时心情平复了些,冯正才觉得有点后怕,万一这叶世子真的生气了,要治他这一个小小的平头老百姓还不简单?
惹不起他躲得起!
这叶世子也不知道为啥跑来这穷乡僻壤,听说了买了一处宅子,又呆了三天,这才见那豪华的马车离开了村子,想来是待不住,自己回去了。
冯正庆幸这叶世子没有又来找麻烦。
闭门谢客也好几天了,冯正派仆人去打探了,确定这叶世子走了,才又打开大门。
吃罢了午饭,仆人来通传说有客来了。
冯正和蒋氏出去一看,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十里八村最有名的罗媒婆。
这罗媒婆是为谁来的,不言而喻,家里没有亲事的,两个儿子还小,可不就只有冯珩君了?
这罗媒婆果然是来说亲的,这结亲的对象,冯正勉强耐着听完了,名字很是耳熟。
他仔细一回想,便想起是谁了。
这人姓吴,是个带了两个儿子的鳏夫,年纪也有二十好几了,这姓吴的,是冯母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子!
蒋氏当时就恨不得气歪了鼻子,定是有人抖露了消息,让那老太婆听见了,这是要将君君说给人做后娘呢!
只自己膝下还有两个读书的儿子,轻易不能同别人撕破脸坏了名声,蒋氏和冯正心头愤怒,但也还是只得好好将这媒婆送走了。
但哪晓得,这冯家的四姑娘要嫁给自己远房表哥了,这谣言却不胫而走。
说的是有鼻子有眼,说是这冯家四姑娘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和这表哥定了亲,因她走失了,才没能结成亲,哪想到兜兜转转十几年,老天竟还是给他二人牵了红线,结了缘!
冯正夫妻俩哪里料到这事儿,而每天闷在家里练武的冯珩君就更没有听到这离谱的谣言。
结果,还是同个村的冯家大女儿冯柳儿听到了,才赶回家来询问爹娘。
冯正和蒋氏听完,真是有点怀疑自己搬回老家来住是不是错了,怎么这嚼舌根子的人竟敢坏自己女儿名节!
蒋氏豁出去了,抓乱了头发,到那村子人最集中的地方,指着天骂了一场那黑心烂肝的造谣之人,什么难听骂什么,怎么难听怎么骂,这么闹一场了,这谣言才稍微消停了。
哪知这听进了谣言的人,却不止这村子里的人。
一处青砖灰瓦的大院子里。
“咱们是不是要把这事儿告诉公子啊。”玉明犹疑地对行五说道。
他俩也跟着来了的,但是因外形不起眼,所以很容易在这村子安顿下来了。
“报上去吧。”行五想了想,别到时候行珩真嫁了人,他怕公子砍了他脑袋……
哎,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公子这段时日比从前更加冷清了,行珩也是突然就不告而别,想问二哥吧,这人又神神秘秘地啥也不愿意跟他说。
“玉明,你知道点啥不?”行五转向玉明。
玉明神色躲闪了一下,支支吾吾,“我不知道……再说,我如何敢置喙公子私事!”
公子那些时日宠着行珩可是宠的不得了的,两人还经常独处一室,且……不管了,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公子心情很糟糕,他们这些属下还是安静地猫着为妙。
想想公子的性子,玉明最后还是不敢瞒着,把这里发生的事情都飞鸽传书去了镇国公府。
冯家宅子,行珩洗漱完了,左右还不想睡觉,便拿了一本志怪小说看起来。
看到那狐妖因情郎移情别恋,正要杀人时,她忽然察觉到院子里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她放下书,正要戒备地起身,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披着月白色滚着白色银狐毛大氅的叶祾倬,他神色冰冷,站在那儿,一双眼里暗火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