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不能进!”我牵着马,站在校练场门口,我的一众师弟师妹们横着明晃晃的刀剑,挡住我上山的路。
自我去了睿王府,他们便视我为叛徒,是违背师训的逆徒,是背叛瀚州的贼子。
我狠狠摔掉缰绳“我是校练场的弟子,为何进不得?”
“你是关苍山的狗!”人群中不知谁小声说了句。
我红着眼“我杀了那么多人,从未后退一步,今日,我也不介意血洗自家师门!”
师弟师妹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回应。但一排人墙仍挡的严丝合缝。
我长剑开路,步步紧逼。
“让小师姐进来吧!”人墙后一声熟悉的声音帮我解了围,是子央。
自千机阁一别,许久没见他了。这家伙还算有心,知道传消息给我。
“师傅,受了重伤,怕挨不过今天了。”他阴着脸,没了之前的吊儿郎当。
我心中一阵急痛,不顾一切的向山上狂奔。
时隔三年,终于又见到了我的师傅——沈无涯。
他老了许多,虚弱无力的躺在病榻上。我抚住他干瘪的双手,眼泪抑不住狂流。
他吃力扭头看向我,想看的更清楚些“潇儿,是潇儿回来了么?……”他低低的叫我,呓语般。
是潇儿回来了,师傅的潇儿回来了,回到校练场了!她做了很多坏事,师傅你的赤尾鞭呢……
“潇儿”他唤我一声,吃力的叮嘱着“你爹……他被关苍山……胁迫,不得不……将你从小丢在此处,你莫要……恨他!”
我流着泪点头,他是我爹啊,我怎会真的恨他!
“记住你爹……留给你……你的话,记住!”他长吸了一口气,缓了片刻“你爹……不是……坏人,找到……他!一定找到……他!”说完,他终于释了最后一口气,头沉沉的向我一歪。
他仿佛就憋着这口气在等我,等到了我,师傅才安心离去。
我俯在他尚有余温的胸前,哭的昏天黑地!
晚上,我呆做在屋脊,喝的烂醉。
“呸……叛徒,竟还有脸回校练场,回来见师傅!”屋檐下几个小师妹,朝我吐着口水,小声咒骂着。
我不屑于她们的自负与杀意,她们懂什么!在她们眼里,我认贼作父,忤逆不孝!可她们不知,我杀人,从不对无辜妇孺下手,我护着关宁,要让他成为悲悯天下的明君,我除掉觊觎皇位的贼子,保住朝堂安定。
身中剧毒,许命不久矣,所以我毁了和顾星辰的婚约;小宫女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所以我待她亲如姐妹。
……这些她们怎会知道,她们只看到杀人的上官潇潇,却不知她为何挥剑!
但是,师傅知道,现在连唯一一个知道的人也离我而去了……
我醉着,哭着……小时候无数次想逃离这里,逃离师傅的管教,而今,最想的竟还是这里。
五桩梅花,练功摔断了腿,师傅边训斥边为我接骨;弓马场,被马尥蹶子摔的三天没下床,师傅日日送药,嫌弃我笨……
如今,再没人训我,嫌我笨了……
我的酒空了,心也空了。
在校练场的第三日,子央来下了逐客令“小师姐回宫去吧,师傅已入土为安,别扰了他老人家的清净。”
师傅走了,这里便再也留不得我了!
“他就那么恨我,都不来送师傅最后一程!”
子央知道我说的谁“你下山后,大师兄每半月一封书信,他找你找疯了……可这三年你做了什么?”子央说着停下了,他长叹一口气“你去了睿王府,做了关苍山的屠刀,做了瀚州的太子妃……”
是啊,是我负了他!
子央接着说,顾星辰回漠北之前,来了校练场,和师傅促膝长谈了一晚,临走前,他喝光了我埋在树下的花酒,醉的不省人事,嘴里却一直念叨着,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但他还是记挂着你,他对我说“好好留在京城,留在千机阁,帮帮潇儿,至少,让她活着。”
本以为早就无动于衷,听到子央的话,我还是忍不住心揪着痛……罢了,罢了!小师妹可以念着他的大师兄,但瀚州的太子妃不能……
我去牵我的马,经过几日相处,它对我已早没了敌意,认我做了主人。
我拉起它的缰绳,抚摸着它亮丽的皮毛,仿佛看到了我爹雨中的红斗篷,看到了我挥剑杀人的日子,看到了师傅的赤尾鞭,看到了关宁的皇帝之位……
它似乎感受到我的悲伤,用温热的鼻息嗅嗅我的手,温柔蹭着我的手背。
“走吧,这儿已不需要我了。”我抱住它的脖颈,将头深深依偎在它的眼旁,泪水默默流下,濡湿了它眼角的一寸毛发“在这个世上,我再没师傅了……”
校练场外,子央来送我,我问他最后一个问题:“师傅是谁杀的?”
“还未查到凶手”
“让我去查吧,让我为师傅尽次孝”我在马背上,对子央说。
“小师姐,好好活下去”子央抬头看着我。
我苦涩一笑,猛扯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