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贤都快忘了的时候,则燕的兵书送到了,是则燕新抄录装订的,并不要求返还,直说送给明贤了。明贤翻看了几页笑了笑,想起了什么,问阿覃道:“东山院,大哥哥的填房定了吗?”
阿覃道:“定了。东山院女使少,夫人亲自从身边挑了个去,叫槐香。”明贤问:“大哥哥可满意?”阿覃失笑:“姑娘这是问什么呢?”明贤才觉得自己问得不妥,有些害羞,只好改口:“这槐香可周到细心?”阿覃点了点头:“应该是稳妥的,夫人身边自然有曹嬷嬷把关。”
明贤想了想,又问:“凌霄呢?”阿覃道:“方才进来时,婢子看她在院子里洒扫。”明贤本来想让她将这本兵书送去东山院给大哥哥,如今看来还是算了。阿覃看她沉默,道:“姑娘放心吧,梅昭院里伺候的都是懂事的人,断然没有多嘴多舌和拜高踩低的烂德行,不会欺负凌霄的。”
明贤笑道:“这我知道,阿覃你管他们管的很好。况且凌霄看起来也是个聪明的,不会随意任人搓圆捏扁。你注意着她些,她心思不坏,我还要把她调回来的,只是心思有些杂乱,须得静一静。”阿覃笑道:“说来,再不多一年姑娘就及笄了,如今越发有主母的风范了。”
明贤翻书的手停了下来:“阿覃,你听说什么了吗?”阿覃道:“东山院里顶聪明又对姑娘顶亲近的那个小厮,叫圆子,不如姑娘把他叫来问问?”
“东山院?大哥哥也知道你说的事儿?”
阿覃笑而不语,明贤道:“那你去把人叫来吧,我顺便还要拖他送书给大哥哥。”
圆子几次来梅昭院传话时,明贤都没注意他,幸好阿覃记住了这个小子。圆子长得一张圆脸,看起来憨厚老实,看起来小的很,问了年纪才知比明贤大上许多。明贤没有垂帘子,赐他坐下,问道:“大哥哥最近都忙什么呢?”
圆子捧着阿覃抓给他的一把瓜果不敢吃,答道:“回三姑娘,我家大爷这几日都在温书,跟着老爷请的先生学了些国子监的规矩,还在学什么四学、六学的。”明贤见他答得诚实,又问道:“那真是累人啊。大哥哥也没出院子逛逛?”圆子答道:“大爷心静,从前爱去别院小住,如今认真读书,旁的事倒也不想了。只是前两日陪着老爷吃了顿饭——”圆子越说到后面,越有些吞吞吐吐。
明贤追问:“可是阿耶同大哥哥说了什么?”圆子躲不过明贤猜度的眼神,又不敢直说,阿覃站在旁边,突然一句:“三姑娘问话,还敢有所隐瞒么?”圆子吓得立马站了起来,座上的三姑娘却笑靥如花:“怎么?还吓了你啦?”
圆子跪下道:“奴婢不会说话!嘴上也没个把门儿,大爷对三姑娘好,自然什么都不藏着您瞒着您,大爷是奴婢的主人,奴婢只敢随了主人,多说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姑娘只管责罚!”
明贤执起玉骨扇轻轻打着,道:“你说吧。闷在院子里无聊,你说的我就当听笑话解闷一般听。”圆子才道:“老爷与谢家通了消息,常来常往,对大爷、三姑娘都好的。老爷跟大爷说起,三姑娘您明年三月就成年了,谢家问起过,三姑娘是掉根毫毛都比奴婢十八代加一沓的身子骨重的贵人,自然也是谢家好娶的媳妇儿。说来我家大爷近来得老爷赏识,说起了姑娘您的婚事,约莫也是两家想好事早成了。”
明贤闻言看了阿覃一眼,阿覃对圆子道:“你这小哥,拍个马屁把姑娘都绕晕了。你对姑娘诚意姑娘知道,你别怕,快些起来,姑娘给你赏钱。”圆子偷偷觑了明贤一眼,明贤面上沉着,伸伸手示意他起身,圆子才爬起来。明贤正想打发了他,便对阿覃道:“我也累了。阿覃你带圆子去领赏钱吧。”
明贤有些慌神,这么快就长大了?阿耶和哥哥都瞒着自己商量婚期了?木几上的兵书忘记让圆子拿走了,明贤一眼看到,想的就是赶紧见一见则燕。
见则燕这事,有了前头几回,这次明贤一点也不忸怩,没有见外男的私嫌,更没有见则灵的羞怯,直接写了封“请则燕兄三日后午时于万象茶楼雅贤间相见”的条子差人送去。
明贤换了一身胡装去万象茶楼。阿覃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哟”了声,明贤以为是衣服坏了,又听到阿覃笑道:“姑娘越发丰腴了。”明贤侧过头止不住地眨眼睛,她害羞的时候要么脸红要么不停眨眼,羞意藏不住。
明贤到茶楼的时候,掌柜早把雅贤间留好,说里面已经到了位郎君候着了。明贤没多想就要上楼,快推门进屋却觉得奇怪,则燕是掌柜见过的人,都称他“公子”。明贤的影子被屋内人发现了,喜道:“嫂嫂来啦!”明贤觉得奇怪,门就被打开了。
门一开,明贤一眼见到一个安坐饮茶的男子,他放下茶盏她才看清他的脸,唇红齿白,紫衣鲜艳,一副贵家公子的模样,笑起来一团孩子气,细细弯弯的眼睛却一直透着聪明劲儿,像只得意的小狐狸。“刘嫂嫂,我是你十三弟,则弘。”
“祥琳!给我过来!”明贤转身才看见则燕怒气冲冲地上楼,一面还骂着:“你小子还会调虎离山了?”
谢则弘眉眼弯弯,拉了个女使挡在自己面前:“十一哥,谁让你不带我?六嫂约你的条子都是我递给你的!”
谢则燕跨了一步先进门,遮住明贤半个身子,道:“早知道不给你说了。”说着,不知屋里哪个小厮送了个帷帽到则燕手上。则燕转身递给明贤:“戴上吧。”虽是多此一举,明贤也不由在心里赞了句则燕细心护她声誉,接过了帷帽。
则燕进了屋便向则弘送去了眼神:“还不快规矩些站好了见过贺兰家三姑娘。”则弘刚想分辨几句,又被则燕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把话堵在嗓子眼,只好站起身向慢步进来的明贤叉手行礼:“喏,拜揖三姑娘。”
明贤向他回了个礼:“喏,十三郎万福。”
如此,则燕才满意,引明贤上座。明贤找他来必定有事,可则弘这小子半点眼力也无,不知寻个借口离开。三人端坐了许久,则弘耐不住,探出头问明贤:“六嫂嫂,你怎么不问我台号?”
明贤不动声色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则燕一脸黑线,一张巴掌拍在则弘脸上,代替他对明贤道:“十三郎年幼无号。”则弘双手出动才把则燕的大手从自己脸上扣开:“六嫂嫂,我有字的,祥琳,祥瑞的祥,琳琅的——唔!”他话还未说完,则燕的手又覆上他的脸,堵住了他剩下的话。
明贤无奈,向则燕摇了摇头,则燕才把手收回。明贤请则弘身边的女使给喘着粗气的则弘倒了碗茶,温柔对则弘道:“祥琳?我记住了。”则弘暗暗刮了则燕一眼,敢怒不敢言。为防尴尬,明贤道:“你七姐姐时常向我说起你。”他的七姐姐便是谢秀端了。
“是吗?”则弘惊喜,又道:“可是我和七姐姐从不说话,我也不喜欢她。”这回轮到明贤黑脸了,她看了则燕一眼,无声道:“你还是把他嘴捂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