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府外叫嚣的妖魔鬼怪少了很多,裴慈心告别长夜和药魔,领着唐胥山回到韶光殿。
他一路都双目无神,像一具行尸走肉。裴慈心想安抚他笑一笑,可是想到第一次穿越时他笑着的同时眼里冷漠的神色,还有五百年后大笑着杀人的模样,她还是觉得算了吧。
她知道他并不快乐,真实的难过,总好过浮于表面的笑容。
在唐胥山卧房外,裴慈心停下来,转身看着他,扬起大大的笑容,“唐胥山,今日你已经吃过药了,明晚再来找我服药。好好休息,晚安。”
她没有叫他冥王,而叫他唐胥山。
唐胥山微微抬眸。
琼姬这张脸本身并不丑,属于清纯甜美的类型,笑起来更是明艳灵动。唐胥山看着她的笑脸,一言不发。
裴慈心知道他可能不想说话,弯了弯眼睛,准备离去。
唐胥山这时道:“跟我进来。”
他推门而入,裴慈心愣了一下,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转而积极地跟了进去。
“怎么了,有事吗?”她十分期待地问。
唐胥山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红色剑穗,递给她,只说了两个字:“拿走。”
裴慈心面容僵了僵,她都忘了她还编过这个东西……
唐胥山看着她,觉得他不用多说,她也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她并不在乎唐胥山拒绝与否,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喜欢他,她的目的是改变未来,这只是一种手段,这个不行就换另一个。
所以她笑着摆摆手,道:“你都弄脏了,不给退的。”
唐胥山一滞,他当时将它随手丢在桌上,确实叫它粘了些灰。
裴慈心:“除非你给我洗干净,否则我不收。”
她着重强调:“不是用法术变干净,就是实打实洗干净。”
然而她知道,以唐胥山现在这种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状态,他根本不可能专门给她洗这个。
唐胥山果然不说话了,看着她,目光很暗。
裴慈心露出笑容,“如果你实在不想要你也可以直接扔了,总之我不会收的。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
她向他挥手,转身离开,不去管唐胥山的反应。
唐胥山注视着她的背影,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剑穗。
明明是他拒绝她,他却有种被拒绝的别样滋味。
裴慈心回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鼓起腮帮望着床顶。
倒不是因为唐胥山的事,而是因为她这几日真的睡多了……
只有天黑才能穿进来,而晚上正是休息的时候,她只能睡觉,白日她在狭之空间,也没事干,除了睡就是睡。
睡着睡着,就睡多了……
她确实同情唐胥山的遭遇,但同情归同情,她并不会因为他影响睡眠。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与她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唐胥山也久久无法入眠。
但他并非因为睡多了,而是情绪使然。
自从相宜死后,他就再也没正常地入睡过了,常常睁眼到天亮。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他的情绪只会更差,恶性循环。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如同他不知该向谁求救。
他灵敏的耳朵听见来自墙另一边的细碎声响,那是裴慈心辗转反侧的声音,他知道她也没睡。
寂寞的夜,两个同样睡不着的人,只有一墙之隔。
然而跟她不同的是,唐胥山不会翻来覆去,他只是静静地躺着,宛如死尸,所以不会发出一点动静。
倘若不是他熬不住了,离开房间到外面透气,裴慈心可能直到天亮都发现不了他也没睡。
裴慈心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骤然绷紧了神经,竖起耳朵。
轻浅的脚步声向院内蔓延……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看见窗纸上倒影着屋外的人影,正在远去。
她认出那是唐胥山,立刻穿鞋下床,推开了房门。
唐胥山并没有因她的开门停下脚步,他毫无反应,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着。
裴慈心唤了声:“唐胥山!”想都没想向他奔去。
唐胥山缓缓停了下来,裴慈心跑到他面前,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
“你怎么也没睡啊?”
她口气轻松随意,如同在说早上好一般。
唐胥山移开目光,道了声睡不着,就要错开她。
她再次将他挡住,“那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散心。”
唐胥山饶过她,向前方走去。
裴慈心立刻跟上他,“带我一个!我也去!”
他没说话,眸光暗淡,脸上没什么表情,裴慈心就当他是默认了。
她以为唐胥山会去什么好地方散心呢,没想到就是在冥府里散散步……
她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很慢,很慢很慢,似乎有心事一般。但即使是这样,他身上还是有一股强大的威压,能让人不敢说话。
裴慈心觉得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跟他走了片刻,就开始找话题,“嗳,那个,你……经常睡不着吗?”
唐胥山吸了口气,没有搭腔。
裴慈心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死气沉沉的模样,心里有了答案,快走几步到他面前,笑着对他说,“以后你睡不着都可以来找我,晚上我都在。”
唐胥山看也没看她一眼,绕了过去。
裴慈心怕他不当回事,又追上去道:“真的,我这妖比较特别,昼伏夜出,晚上正是我精力旺盛的时候,正愁没人陪我呢!”
唐胥山冷不丁接口:“这我知道,你白天走在大街上,都能倒地就睡。”
裴慈心一愣,没想到他这就说话了,旋即哈哈大笑,手无意识搭在他身上,“所以,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你知道我住你隔壁?”
唐胥山的脸色又冷下来,加快脚步,她的手悬空在空气中。
裴慈心笑容僵了僵,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触了他的霉头,赶紧跟上去。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裴慈心跟在他身后,冥思苦想,想找个办法帮助他走出伤痛。
她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但至少,让他今晚能好好睡一觉。
可是他心防极重,很难敞开心扉,裴慈心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把他灌醉。
俗话说的好,酒后吐真言、借酒消愁,把他灌醉,不仅能套出一些他的事情,还能让他暂时忘记伤痛。
喝多了,醉了,睡得也很快。
如此一举多得的方法,妙哉!
做出这个决定后,裴慈心立即有了干劲,冲到他面前,笑道:“光溜达有什么意思,走,咱去喝点?”她笑容明媚,黑瞳亮晶晶地看着他。
唐胥山淡淡看她一眼,“我不喝酒。”
裴慈心有些意外,想到她第一次穿越过来时,他手里明明就把玩着一个酒杯,还喝了好几口,特别熟练。
倘若他这时不喝酒,那他喝酒的习惯又是何时养成的呢?
算了不管了,既然她来了,那这习惯就是现在养成的。
她追在他身边道:“唉呦你别这么急着拒绝嘛,你喝过酒吗?”
唐胥山摇头。
裴慈心:“这就对了,就是因为你没喝过,你才会拒绝,但凡尝过酒的滋味的,没一个能拒绝!”
唐胥山不为所动。
裴慈心继续道:“而且你不是心情不好嘛,酒可以让你忘记一切不快乐,你真的不想试试吗?可能你喝了酒,你就能睡着了。”
不知道是她这些话中的哪一个点吸引到了他,他黑瞳移向她,没有马上拒绝。
裴慈心:“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爱喝点小酒,喝完了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开始。真的,无论什么不开心,大醉一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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