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女人,约莫五十来岁,姿色算不上出奇,身材却是这年纪里少有的丰满圆润。大概是疗养院里四处都开了暖气,她仅穿了一件单薄的旗袍,把她玲珑有致的身段,毫无保留地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径自走到盛清安身边,朱子凌识趣地从椅子上站起让她坐下,她温婉地冲朱子凌微微一笑,然后便轻握住盛清安插着针管的手。
“清安啊,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一直挂念着彻儿,我也同样迫切地希望咱们一家能够早些团聚。可是清安,咱们家是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的。”
“这么多年来,来来回回的,不说上千个总有上百个上门来冒认的吧,还不都是看上了咱们家的家世。人心叵测,你我真诚待人,别人也未必会真诚待我们啊,你说是吧?”
“虞阿姨,你什么意思?”盛婕一听,有些恼火了,“你是觉得我带了个假弟弟回来,故意欺骗你们的?”
虞阿婕?是她?
秦淮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神瞬间闪了闪,若是眼神能够杀人的话,那么此刻与他仅有两步之遥的女人,怕是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
和事佬朱子凌拉了拉盛婕的胳膊,佯怒道:“阿婕,怎么跟长辈说话呢?虞阿姨也是被人骗多了,有些后怕。毕竟是咱们盛家的血脉,将来要分担家业的,小心提防些没什么不对。但是阿婕,你怎么能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对自家长辈这么无理,还不快给虞阿姨道歉。”
什么叫当着外人的面,有谁比他还是外人的?
盛婕怒不可遏地瞪着朱子凌,她当初一定是眼睛瞎了,才会看上这样一个口腹蜜剑,假仁假义的男人。
在盛清安满怀愧疚地想要接近秦淮的时候,他主动示好地把打听来的有关秦淮的消息告诉盛清安;可当虞彩萍对秦淮的身份表示质疑的时候,他又站出来替虞彩萍打抱不平。
还真的是个两面三刀的男人,她之前低看他了。
虞彩萍假模假样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语气又沮丧又愧疚,“子凌,快别这么说,阿婕她怪我是应该的。因为彻儿的事,她心里一直是记恨着我的,这点怨不得她。”
“当年,在那个商场里,我真的希望如她所说,是我将彻儿抱走的,这样的话彻儿就不会丢了,素英姐也不会……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说到最后,虞彩萍竟然真的把自己给说哭了,一颗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掉,看得盛清安心里好一阵抽痛。
“你怎么又提这事了?不是都说了与你无关吗?
警察后来也说了,是人贩子混在商场的人群里把彻儿拐走的,这事怎能说是你的错。”
看到父亲跟拐走弟弟真凶在这儿秀恩爱的场景,盛婕觉得自己的眼睛火辣辣的,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是阿彻的项链,阿爸不会不认识了吧?”盛婕又一次从口袋里翻出那根足以证明秦淮身份的项链来。
朱子凌见状,一把抢过项链,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把项链放进嘴里,用牙齿一咬,故作镇定地说道:“阿爸,虞阿姨,这项链是真金的。”
虞彩萍的眼泪已经及时止住了,她接过项链,也不在意那上面还沾着朱子凌的口水,开始端详了起来。
“这项链的模样,我倒是见素英姐戴过,好像就是这个形状,只不过……”她有意顿了顿,把项链递给了盛清安,“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清明上河图那么复杂的字画都能仿造,仿造一根项链不算什么难事吧。清安,你认为呢?”
虞彩萍这人精于攻心,尤其是对盛清安这样相处了多年的枕边人,早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话里话外全是对秦淮的质疑,却又句句站在了盛清安这个当事人的立场上为他考虑,让人完全不会怀疑,她其实内心深处,对盛家长子的归来是万般的抵触。
是了,她怎么可能让一个失踪了多年的人,一朝归来与她的儿子争夺家产呢?
他应该死在外面的,亦或者,他已经死了。
没错,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假的。
盛清安没有说话,他的视线甚至都没再看过那根项链一眼。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动容了,开始相信虞彩萍说的话了。
他本身对盛婕这个女儿就没有太多的信任,这么多年来,见她锲而不舍地寻找弟弟,权当是她为当年犯下的错寻求安慰。
正如虞彩萍所说,这几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男子上门认亲,一番盘问调查下来,原来都是奔着他们家的家产而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不怪那些见钱眼开的人,他只怪自己,对那个孩子还抱着一丝期望,期望着他有一天还能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前不久,盛婕对他说,在一个小乡村里得到了有关弟弟的下落。他没有阻止,便由她去了。
当她今天把那个孩子领到自己跟前时,他傻眼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跟他长得如此相似的孩子,比盛槿言还要像他。
他信了,就是这孩子了吧,他的彻儿回来了。
到底是自己年岁大了,容易感情用事,听了虞彩萍的一通分析,他觉得说得很有道理。盛家血脉并非小事,需得谨慎些为好。
“彻儿很想念虞阿姨买的糖饼,虞阿姨就这么不希望见到彻儿吗?”
一直默站在旁边的秦淮,突然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