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
帝都某高档的疗养院里。
秦淮紧跟着盛婕走在最前面,朱子凌提着一篮子在疗养院门口买的水果,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三人鱼贯走进一间标着vip的病房。
病房里的暖气很足,许是顾及到床上的病人,一侧的大扇玻璃窗严实地关着,卡其色的窗帘被拉上了一半,室内的光线一下暗淡了许多。
秦淮看不懂病床两边仪器上的数字是何意,他只记得当初秦老太在镇上住院时,好像也有个大脑袋的仪器放在旁边。
耳边回荡起那天在竹林村时,盛婕曾跟他说过的一句话:“阿爸病了,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所以,病床上的这个头发花白,面色暗黄,瘦得形同皮包骨头的老人,也会跟秦老太一样,在不久之后,离开这个世界?
饶是他心里清楚,这个老人正是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但他仍是由生不出半点的悲悯之情来。
大概是还没熟悉吧,秦淮暗忖。
盛清安喜欢听戏,儿子盛槿言托人从国外给他买了个单放机,没事的时候,他会听上一会儿,偶尔也能在心里哼上两句。
看到女儿女婿走了进来,盛清安立马关掉了单放机,略显混浊的眼睛掠过盛婕,看向了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朱子凌一踏进这间病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脚步轻快地走近床边,把果篮放在了床头柜上,动作娴熟地拿起一个苹果,坐到病床旁边的椅上子削了起来。
“阿爸,虞阿姨人呢,怎么没看见她?”朱子凌状似随意的问道。
盛清安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秦淮的身上,只是应付地回了一句,“刚被医生叫走了,一会儿就回来。”
虞阿姨?就是那个当年诱拐他的女人?
盛婕在秦淮面前提及有关那位虞阿姨的事情并不多,但足矣令他对那个女人充满敌意。
倘若不是她的自私,他就不会被拐到那个破落的乡村,就不会从小与父母分离,就不会让母亲含恨而终。
念及此,秦淮垂在身侧的手,此刻紧握成拳。
“阿婕,他……他是……”盛清安嘴唇抖索了好几次,才迟疑地开口问道。
话未说完,他心里早有答案,却还是想从盛婕嘴里再次确认。
不等盛婕回答,朱子凌已经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了盛清安的手里,语气熟稔又十分亲切地跟盛清安介绍起秦淮来,就好像自己对这个小舅子有多上心似的。
“阿爸,他是阿彻,阿婕帮您把他找回来了。阿彻现在是名老师,专门教小朋友数学的。阿彻娶媳妇了,生了个闺女,那小丫头随阿彻,个头很高,小小年纪都快有我高了。”
“这学期马上就要开学了,孩子要念书,阿彻媳妇在城里做了点生意,两个人都走不开。下次……下次让阿彻回去把她们都接过来给您长长眼。”
秦淮发誓,在来帝都之前,他是绝对没有见过朱子凌这个人的。
去竹林村接他的人是盛婕,而盛婕是只身一人去的竹林村,还有一点他可以确认的是,在这之前,盛婕是没有跟朱子凌私下见过面的。
那么,朱子凌又是如何对他的生活背景了如指掌的?
想想在酒店时,朱子凌还假模假样地问他有没有结婚,真是可笑。
相较秦淮内心有着诸多未解的疑惑,盛婕此刻的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她漠然地看着朱子凌在父亲跟前示好,看着他那副无比恶心的嘴脸,又一次成功地撞进了父亲的心房。
盛清安没有对朱子凌多说什么,仅仅一个眼神,就让朱子凌感受到,在盛清安的心中,他这个女婿始终比女儿能干。
盛清安不喜欢盛婕,在朱子凌跟盛婕结婚后不久他就发现了。
后来从各处得知了有关盛婕幼时的一些事情,他才知道,在盛家长子失踪后,盛清安就对这个女儿心存芥蒂,后来她又一口咬定是继母拐走了孩子,盛清安就更不喜欢她了。
好不容易成了盛氏集团的姑爷,朱子凌是绝不允许盛清安对盛婕的厌恶波及到自己身上,于是在盛清安跟前开始了各种表现,不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他总会强压盛婕一头。
当然啦,他才不会那么傻,什么事都像盛婕一样冲在最前头,他只是略微使了点小计谋,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盛清安的视线又一次转移到秦淮身上,不知何时,暗淡无光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抿紧的薄唇翕动了两下。
良久,他的声音才在空荡的病房里传来。
“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秦淮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跟眼前这位,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周旋,直白一点来说,他要怎么去称呼他,这一点让他很是为难。
结果,盛清安的话刚落下不久,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秦淮的思绪。
“清安,这饭能乱吃,儿子可不能乱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