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杨霁雪将白天发生的事都告诉给龙怀璋听。他们很默契没有就赫南昭霞的事深聊，只一起将花蔓托人送来的千人千香取出来赏玩。龙怀璋用玉勺挑了一团，亲自为杨霁雪匀面，接着深深一嗅：“真的是很好闻的兰花香啊，嗯，让我想一想，是墨兰呢？还是黄金兰？”细细品味，“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似乎还有幽兰的清香。”
“我却辨不出你说的这些。”
“那你闻到了什么？”
“还是栀子和莲花的香气。”
龙怀璋恍然大悟：“原来你最喜欢栀子和莲花。”
杨霁雪笑着道：“是啊是啊，只是现在都下雪了，你想送我这两种花，现在也找不到的。”
龙怀璋摇头：“这可未必。”
杨霁雪诧异：“难不成，你居然还有办法？”
“你且等等。”龙怀璋伸手捏住她的小翘鼻。
元日当天晚上，傅悦府内一家欢聚会元殿，龙怀璋居于主位，南宫无尘位列右侧，杨霁雪是平妻的身份，在左侧略下面一点，其他几位夫人两边列席。
景梁、景桓这两个小孩跑来跑去，又拉着龙海给他们放烟火。烟火里面不少“串地龙”之类的小玩意儿，两个小孩玩得不亦乐乎。后来，江城搬出来几个大家伙，而就在这时，龙怀璋对南宫无尘说：“我们也一起到外面去看看吧。”说着站起来。起先，他和南宫无尘同行，走着走着，左手不自觉挽住杨霁雪的手。一众人来到大殿外面。可巧江城点燃了大烟花，只见数枝火焰蹿上天空，“砰砰”连声陆续炸了，千万朵银星散在空中，照亮一片天。
龙景桓偎依着杨霁雪：“娘亲，真好看。”
杨霁雪搂着他，刚说两个字：“是啊。”那漫天的银星倏地落了，半空中如同神仙作画，缓缓又现出图样来。
“咦，这不是莲花吗？”关佑薇抱着龙景松。
她旁边的魏锦璇还没开口，刚学会说话的华明郡主奶声奶气道：“好看好看，真好看。”
杨霁雪轻轻一捂嘴，静儿悄声惊叹：“公主姐姐，这就是莲花和栀子呀，你看，花瓣尖尖的是莲花，旁边的那两朵圆圆的，可不就是栀子花？”
龙怀璋笑道：“我说我能找来这两种花吧？”
欢喜遏制不住要从眼睛里流淌出来，杨霁雪顾不得旁边那些或是惊异、或是疑惑亦或是嫉恨的目光，娇笑着嗔怪：“你这个人——”
同一日，同一时刻，东宫里面，太子也将自己用尽心思搜罗来的一盒珍宝送到自己最喜欢的女人面前。
十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环抱着一串殷红如血的珊瑚，龙建瑛满目期待：“公主，你可还喜欢？”
赫南昭霞板着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喜欢，谢谢你。”
太子妃凌茹馨被冷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巧看见下面胡良娣和陆良娣窃窃私语，旋即怒道：“你们俩在说什么？”
胡良娣、陆良娣吓了一跳，两个人皆明白现状，陆良娣头脑更灵活，眼珠子飞快转了两圈，疾步上来同凌茹馨耳语了一番。
凌茹馨正愁没话刺激另一边那两个人，听完了立即冷笑：“我早知道论心眼，谁都比不过傅悦上将呢，只是送一个礼物而已，偏生他就和别人那般不同。”
赫南昭霞一听：“太子妃，你知道了什么？”
凌茹馨横了她一眼：“我刚刚听说啊，傅悦府里揽月公主非常喜欢莲花和栀子，可这大冬天的万物肃杀，尤其是这两种花，都是夏天才有，偏偏二郎怀璋都找过来了呢。”
龙建瑛登时想不通了：“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找到那两种花呢？”
“地上当然没有了。”凌茹馨卖起了关子。
龙建瑛就问陆良娣：“你说！”
陆良娣瞥了凌茹馨一眼，很是为难。
凌茹馨看在眼里，这才揭开谜底：“二郎年前一个月就找了能工巧匠，钻研整整一个月，制作出很独特的两种烟花。你们也知道，烟花都是开在空中的？二郎今日送给揽月公主的莲花和栀子花可不是地上没有天上有咯？”
胡良娣一直默默不语，这会儿蓦地插了一嘴：“妾听说，那莲花代表纯洁的心，而栀子则表示送花的人一片真心此生不渝，意蕴尤其感人。”
凌茹馨听了，越发说得大声起来：“你这样一讲，便是我，也止不住要羡慕那位揽月公主呢。”
本来心情就不好的赫南昭霞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对不起，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龙建瑛连忙追去，没多会儿又灰溜溜回来。
胡良娣、陆良娣以及另外几个良媛不想惹事，全提前告退，毓庆殿上这会儿只剩凌茹馨。
龙建瑛非常生气：“你今天怎么能在昭霞公主面前那样说话呢？”
凌茹馨内心冷若冰雪，此刻也顾不得怕他：“你倒是说我该怎么样呢？不管你多么喜欢一个人，在这东宫，我也是堂堂太子妃，你唯一的正妻，是这东宫的主人！赫南昭霞再怎么要紧，是客，日后若真入了东宫，也是妾！”
龙建瑛被呛住了，手指着她：“你——你——”半晌没说出什么，蓦地一甩手，“我不跟你疯！”
凌茹馨追他到大殿门口，追不上，一股力突然从身体里抽离，软绵绵，人“噗通”摔倒在地。
且说过了十五，乾都大街上人来人往，诸般营生又恢复正常。一个穿着考究的丫环陪着一位妆容精致的贵夫人从成衣街的一条小巷走出来。丫环一边走一边打量身上的衣裳：“太子妃，你说这民间的衣裳，料子成色以及做工，都不逊色宫里多少呢。”蓦地瞅见凌茹馨快速瞥来一眼，她连忙又改口：“我错了，呃，那个——夫人，我是说，目下市面上流行的这些穿戴，工艺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那是情理中事啊，如今江山趋于一统，天下又十分太平，老百姓的生活自然就好了。越是好，越是讲究这些吃喝穿戴，别说大富大贵之家，便是最为普通的衣裳，衣襟或是袖口都会绣上花样。就说我们刚才去的那家店吧，规模也不是很大，经营的衣服配饰大约只能算得中上，可就说这绣花，无论是图案设计，还是丝线配色，都较之几年前好了许多。”
红玉不由感叹：“太——呃，那个，夫人，你懂得可真多，我在店里只知道挑我看得上的衣裳，才顾不上你刚才说的那些呢。”
凌茹馨笑了，可是旋即又长叹：“谁让我立志以后要做皇后的呢？”说完这话，她又沉默，良久方才苦笑，“算了，今天出来散心，也不说这个啦。”
她们先来到大街上，穿梭在人群，看看街边的小摆件，还分别吃了一串糖葫芦。接着，凌茹馨路过一家书画斋，余光瞥到店堂里似有一副黄羽岚的《山何初望》，忍不住折身进去，仔细甄别了许久，她得出结论：“老板，你这幅画，是赝品。虽然此画在构图、落笔以及用色上都做到了完美模仿，可是作画之人偏偏疏漏了黄羽岚用的是湖山产的金边白云笔，金边白云笔最大的特点就是笔毛柔韧中略带刚劲，落笔圆滑自如，但是提笔之时，笔锋处总是自带锐利，这也是黄公‘世事浮云独我为真’的风骨所在。”
老板被她气势威慑住，连连作揖：“多谢这位夫人，都是老朽眼拙心瞎，这就撤了画作，且找那将画寄放在这儿的人算账。”
凌茹馨道：“倒也不用非找他算多少账，你只需让他在这画作下面添上模仿者的印鉴即可。”又道，“虽是仿作，能得尽黄公的画作优点，也是相当不易。”
红玉跟在她后面走出书画斋：“夫人，你刚才那样真让我不由自主想起咱们还在丰城家里的时候，那会儿，你还是阁中小姐，可老爷夫人也好，亲戚家的长辈或是兄弟姐妹也好，都像刚刚那个老板，无不称赞你见识才情了得呢。”
凌茹馨浮起得意之色：“谁说不是呢？”眼神中却又掠过怅然，“只入了国公府，又成了新朝这太子妃，原本的那些均都忘记了罢啦。”
红玉不懂：“你刚才不是说得不是头头是道？”
凌茹馨叹了口气：“我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吧。”
路过珍宝斋，主仆自然也要进去一观。翠玉做的梅花簪子如今竟然还有熟悉的样式，凌茹馨眼睛发亮，从伙计捧出的锦盒里拈起来：“除了花瓣的粉玉改成了略微深些的红玉之外，便是这托上意为雪花白色的珍珠造型都没怎么变。”
伙计非常惊讶：“夫人真是好眼力呢，这红宝翠叶梅花簪当年被丰城凌家配合其他二十余件珍宝用于嫁女，且就是夫人提到的数年前那支梅花簪子，乃是当初还是熙国公府世子的当今太子邂逅那会儿还是丰城凌家嫡小姐的当今太子妃时所赠的信物。当时的凌家嫡小姐一句‘耐得霜雪冠群芳’风靡贵族圈，今时今日，她已是当朝太子妃，未来大熙朝的皇后，这款红宝翠叶梅花簪想不流行都很难呀。”
红玉禁不住眉飞色舞：“算你这个小伙计有见识。”
凌茹馨也很高兴，但是她却非常机警：“红玉！”又拿着红宝翠叶梅花簪子，“你把这支簪子说得这样传奇，我若不买，岂不辜负了它背后的一番深意？”命令红玉掏出银票，不仅买了这支簪子，连同这一期出的其他梅花类珠宝饰品全部买下。
大大小小的盒子堆了一堆，红玉给了一个门下的地址，伙计迅速取笔记下。
狠狠花了一笔钱，凌茹馨郁结的心情也畅快了不少，正要离开，闪目瞧见门口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连忙往里间避去。红玉急急忙忙跟来，压着声问：“夫人，怎么啦？”
“嘘——”凌茹馨以指点唇示意她噤声，并低低道，“长平公主也来了。”此时此刻她心情并未完全好转，无意应酬，只悄悄伸出头，却见长平公主龙红瑛和一个男子并肩而入。
那男子，她认得，正是巡防司都尉沈墨怜。
“怀璋的人？”她突的心一动，眼珠极速转了几圈，刚想主动找长平公主聊几句，忽地想到龙建瑛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态度，蓦地心又凉了。
只借助柱子和帷幔的遮挡，她默默关注了一会儿龙红瑛和沈墨怜的交往。当日龙怀璋促成眼前这一对，棋显然走对了。龙红瑛围着沈墨怜又说又笑，又让沈墨怜将自己看中的发钗为自己插上，对沈墨怜的喜欢已然流于言表。至于沈墨怜，并不拒绝这位深受建勋帝喜欢的皇家公主的倾慕，接过发钗，动作轻柔眼神认真为龙红瑛插上。
“墨怜，你觉得我好看吗？”龙红瑛歪着脑袋。
沈墨怜微笑颔首：“很好看。”
凌茹馨本来就不很好的脸色又白了一层，心里面道：“真是要坏事呢。”再无闲逛的心思，甩袖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