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草也不太确切。
准确来说他这一回意识和某一片区域相连, 而这片区域正好是一片草地。
然后……他就在这片草地上见证了一个人无数次撕开黑黢黢的裂缝出现。
这人自然是虚空。
而后，一个额头上缝着线的男人会来此处带她离开。
这样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五条悟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从某次他们意外消失后又意外出现之后开始的。
按照已经不知换了几个身体的羂索的话来说，他在虚空身上看见了无限可能, 他想看看这‘无限可能’之后的世界。
可真够……疯狂的。
“你什么时候才能去死。”
“嗯……等你让我看到我想看到的未来那一刻吧。”
“疯子。”
“乖孩子。”
这是又一次发生在这片草地上的对话。
该说不说, 五条悟现在的视角总能看见很多以往在他那个高度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某人攥紧的拳头。
比如某人低头时抿紧的唇线。
比如某人……滚落的眼泪。
五条悟抖了抖‘身子’, 甩开压弯他身体的那颗带着咸味的水珠。
哎呀，总感觉有些生气呢。
五条悟自诩是一个很少为生气的人。
大概和他对大多数东西都满不在乎的态度有关。
或者说是因为很少有事情能让他产生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是一次。
他好像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无法干预。
他承认自己是个同理心比较薄弱的人。
甚至所谓应该救人这个理念, 那是他在他所接触到的人、或是说这个社会本身的规则身上学到的一串指令。
所以, 如果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或许他还会当一场时长过长的电影。
然而他知道，他所看到的这些故事不是什么电影，而是那个很努力很努力、想要在那个对她不是很友好的世界里活下去的人的真实经历。
五条悟已经快忘记他是怎么和这个小可怜认识的了。
始于一场乌龙吧。
但他确实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有了兴趣。
因为那是一双与这畸形扭曲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眼睛。
他知道世界不是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
要不然的话，他人生的青春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葬送在了某个夏天。
周围认识的、或相熟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或是变成疯子。
这个世界本就不美好。
只是因为他很强，所以在这样的世界里被稍微地温柔善待了。
所以他在找一个能让这个世界稍微变好一点的方法, 倒不是说为了什么大义。
那种东西他没有。
若非要往自己身上套一点什么深明大义，估计他自己都会呕吐。
他本就是自私自利的家伙，想稍稍改变下世界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舒坦些。
而已。
仅此而已。
原本他以为在这种体制下活着的人, 眼神都是死的, 至少他接触到的人都这样。
不是对现有的体制失望就是被逼疯，最好的状态就是麻木的迎合、当做视而不见。
反正没几个正常人。
至少不会天真的想在这样的世界里找到活着的热情。
然后就有一个打破他这种认知的家伙出现。
他一开始以为, 那么能折腾、那么有活力的家伙多少是欠了社会的毒打, 所以才透着一股子天真, 觉得只要努力就能得到与之对应的回报。
事实上是他过于理所当然。
见惯了被这样的世界逼走的人, 差点就完全否定了无论被打断几次脊梁骨都想站起来的人的存在。
于那一刻, 他知道他想要的世界需要这样子的人，所以给了额外的关注。
他想要这样的人能迅速成长起来，若是这样的人是一个无比强大的个体，一定冲溃这个发烂的体制。
只是当对方真的成长起来后，他有点后悔了。
他依旧犯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一如曾经坚信他们的道路不会改变那般，错误的以为她是一个‘正常’人。
这哪里是个努力活着积极向上的三好青年？明明就是个有自毁倾向的疯子。
只可惜似乎阻止不了了。
尤其是在对方邀请他一起完成一场盛大的表演时，他只有一个念头——
疯了。
但他似乎拒绝不了。
所以他答应了她的请求，主动进入狱门疆。
却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对方‘疯’了的理由。
啧……
可真X的神经病。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一直当‘草’也不是个办法，总得靠近对方找到‘唤醒’的方法……
有了这个念头后，他突然从这片区域脱离意识，然后跟着虚空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
……
“喵——”
这是他发出的声音。
继草之后，他又变成了动物。
嘛……不过都变过草，在变回动物不是不能接受。怎么说动物都比不能移动的植物方便很多。
啪——
他的脑袋突然迎来一击重击。
？
这年头还有虐待动物的混蛋？
五条悟一抬头，就看见两个小孩正用非常嫌弃的眼神用石头驱散着他。
“别过来！脏死了！”
“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野猫啊。”
？
过分了吧过分了吧？
但凡你自己看看鼻子里流出的鼻涕都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臭小鬼。
只可惜他现在不是人，发出的声音也只是喵喵喵的叫声。
除了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外一点震慑人的效果都没有。
不过那俩臭小鬼似乎还是怕野猫的，又丢了几块石头就跑远了。
五条悟用爪子拨了拨对方砸过来的小石子，甩甩尾巴离开了。
原本他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身上有点痒，他还把这个当做是猫猫狗狗自身的问题，但眼看周围两脚动物投递过来或蹙眉或厌恶亦或是害怕的眼神，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有点严重。
于是他跑到了泉水池边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丑。
是真的丑。
这应该是一只白猫，只可惜他现在身上灰不溜秋的，还有掉了很多毛块，裸露出来的皮肤里甚至还流了脓，应该是有点皮肤病。
“啊，快看那只丑猫，还在照自己样子诶，好有意思，快拍照发网上……诶，它看过来了，呜哇……好渗人啊，快走快走……”
五条悟从池子边跳下来，晃晃尾巴往那说话的行人反方向离开。
啧……他怎么记得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挺喜欢猫猫狗狗的？
果然人多多少少都还是有点外貌协会在那里的。
不过别说，就算是他也有点难以接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倒不是说外貌，反正他只要不照镜子，被恶心的人也不是他。
主要是身上痒，还有点痛。
诶，他都觉得自己有点可怜了。
……
不过还好，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心人的。就算大部分人见到他都觉得晦气恨不得用跑的速度快速经过，但依然有一小部分人会停下留几块香肠或其他食物在他面前。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人嘛，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上来，又有多少心思放在其他的麻烦事上？
就是……
面前这条狗看起来有点讨打啊。
“喵！”
看什么看！没看过掉毛猫是吧！
“汪汪汪！”
五条悟，
一个附身在一只丑猫身上的男人，
在公园里，
和一只狗打了起来。
理论上这场战斗是五条悟赢了。就算变成一只病弱丑不拉稀的猫，他也是只最强的猫猫。
但结果上，他没占到多少便宜，因为狗的主人下场了。看见自家爱犬被一只丑到极致的猫扯掉一堆毛发而变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差点追着猫打两条街。
说是差点，自然是没能抓到他。
不过嘛……他多少有点光荣负伤。
——腿瘸了。
难顶。
按理说他每次出现应该都在虚空身边，但这一回他都在这现代化的街道上流浪了三四个月了都没见到带有虚空气息的人。
感受到腿瘸的地方的疼痛和身上的痛痒，五条悟给自己扒拉了一块草堆出来趴会。
他不会真成为第一只死得那么凄惨的猫猫吧？
这个经历有点过分了嗷。
五条悟的脑袋有点晕晕乎乎，就着草堆睡了过去。
但没多久，他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像是被人揪了起来。
哐当——
还没给他反应机会，他就被人丢进了……
垃圾桶里？！
不是，多多少少给野猫一点猫权啊。
不觉得他超可怜的啊喂！
需要他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才会心软……好吧，以他现在这幅样子，那应该不算恶意卖萌了，那叫辣人眼睛。
五条悟勾着垃圾桶壁，准备爬出去，可惜他前脚一只瘸了，而且好久没吃东西，外加上他脑子晕的厉害，估计是生病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扒拉了半天只在垃圾桶壁上留下细细的抓痕。
喂喂——
这个不是五条悟流浪记啊喂！
梦境的主人呢！
快来发现一些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猫咪啊！
也不对。
就他现在这样子，被虚空看见了也不一定会被带走吧？
鬼知道她这一回是什么形象。
万一是个超级冷漠的臭丫头呢？
五条悟刚这样想，突然感觉有一双手圈过自己的腋下将他从垃圾桶里抱了出来。
落日的余辉照了过来，给来人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暗光。
五条悟在刺眼的阳光里眨了眨，而后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原来是只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