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如俗话说的那样‘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如果一个人不哭不闹,就算别人再怎么心细,也会忽略她的想法。
少女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很可怜’、‘我好痛’、‘我好惨’,说得话总是意外的直接天真, 但却莫名的让人喉咙发涩、心脏酸胀。
或许是从来没有人和少女说过那样的话, 所以听到织田作之助的那句话, 少女沉默了。
这一回的沉默相较于之前的不说话有细致的区别。
而后少女被带去治疗。
意外的, 这个过程她很配合,没有出现她拿匕首伤人的情况。
大概是因为,在她为数不多的常识里, ‘医院’代表了一个可以让伤口愈合的地方。
……
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少女的情况是不幸中的万幸。
骨裂不同于骨折, 骨折若不得到及时治疗,情况会危急很多。
骨裂的话,大部分打上石膏就差不多了, 严重一些才会采取手术或者其他治疗方法。
少女因为没有立刻就医, 所以情况稍微复杂了点, 但最后也在少女两条腿上都打了石膏后结束。
打石膏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很严重,选择留院观察和回家都可以。少女的情况也是介于这两者之间。
织田作之助原本以为以少女对自己的警惕度和对‘医院’难得没有敌意的情况下, 在被问道要不要住院的时候, 她肯定会选择留下。
但意外的,少女拒绝了, 这让织田作之助很意外。
在推着打了石膏的少女离开医院的大门后,好奇心让织田作之助开口问起了这件事。
以他这个视角, 只能看见少女的晃动的脑袋, 听到他说的话后, 少女抬起头,视线与他相对,开口:“你有钱吗?”
织田作之助:“……”
这是一个很意外的回答,也是一个他……甚至反驳不了的话。
“没有。”
得到这个答案后,少女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看手里的地图。
留着织田作之助一个非常尴尬。
怎么说,平时一个人生活惯了,所赚的钱差不多能满足一个人的吃穿用度,他也没什么大志向,所以有时候还觉得自己这般‘淡泊名利’的日子很有写书人的气质。
但现在听到少女这短短几个字,突然脸有点火辣辣地疼。
也不知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作祟,还是说不想被少女误解他真的穷得叮当响,织田作之助轻咳一声,有些别扭的解释:“住院这点钱还是有的。”
对此,少女的回答:“哦。”
“……”
对一切事情都很淡然的无敌织田作之助被打败了。
回程也是一样,由于在医院耽误太久,到达公寓时落日已过,街道的照明灯在昏暗中闪烁了几下照明脚下的路。
织田作之助推着少女走到楼梯口,打算一如下午那般先把少女抱回楼上。
这一回少女很配合,一动不动就像个精致的玩偶,而这只玩偶在上到二楼时突然动了动,眼睛看向他身后的某处,突然开口:“那是什么花?”
“是……”
织田作之助原本以为少女问的是凌霄花,因为昨天他就是在门口看到了那零星几点的红色花朵,但转头一看,发现少女的视线是落在那几颗昨日还未绽放的梅花树上。
房东种的梅花树有两种颜色,粉和白。
按理说,白色的花瓣混在白雪中应该很难察觉,但莫名的,那一抹白居然和它旁边的那颗粉色桃花树一样显眼。
虽然眼下展开的梅花花朵并不多,但所展开的花朵都推开了盖在它身上的白雪,在冷冽的枝头上格外显目。
凌霜傲雪。
织田作之助突然想到了这个词语。
是他昨日话说得太早了,梅花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是什么?”
少女的声音打断他的一时出神。
“是梅花。”
“梅花?”
“嗯,这种花会在冬末初春的时候盛开。”
“现在还是冬天。”
“大概是它想提前看看世界吧。”
……
因为打了石膏不能随意走动,于是少女的活动范围只有床,此外,也就只能等织田作之助下班后把人抱上轮椅,自己推着轮椅在房间内、走廊上转转。
但之前就说了,这个单身公寓很小,无论是走廊还是房间都不适合轮椅行驶,少女显然也看出了这点,之后索性就一直躺在床上不动,看着织田作之助买来的童话书。
说到童话书,还得展开说说。
一开始是因为两个人的作息不同。
虽然织田作之助已经说过不会趁她睡觉的时候把她卖掉,并且眼下少女虽不见得对他有多大信任却也不会再无缘无故掏出匕首偷袭人,但少女依旧不肯在晚上睡觉。
要么躺着发呆,要么坐着发呆,只有白天等他出门上班了才会睡觉。
好像……猫一样。
冒出这种想法时织田作之助第一反应是赶紧制止自己这无端的联想,随随便便就拿人当动物来看非常不礼貌。
但在相处中,他发现少女真的很像猫。
各种意义上。
……
总之,为了避免出现自己在半夜醒来看到有人盯着自己的情况,织田作之助想了个办法——给少女找事做。
最好打发时间的做法那当然是看书。
为此,他专门拿出自己最心爱的那几本小说给对方看。
然而。
啪——
书被丢到了地上。
“是不喜欢吗?”也是,毕竟不是谁都喜欢看这种有些晦涩、并且结局不明的小说。
结果少女的答案是:“看不懂。”
“……”
织田作之助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少女不怎么识字。
随后想想便想通了关键。按照少女所说的遭遇来看,很早之前她就没有正常人的生活,识字率大概也停留在那个时候。
之后织田作之助测试了下少女的识字水平,果然不出意外,大概停留在十岁左右,大致的日常汉字和听读写能力不成问题,但时常有生僻汉字出现的小说显然不适合她看。
没办法,后来织田作之助只好买了些标注了假名的儿童读物给她看。
少女很喜欢看书,基本上织田作之助每晚醒来都能看见对方就着床头的小夜灯看手里的图书。
就这样他们的生活有了规律。
少女白天睡觉晚上看书。
织田作之助每天也会在少女的注视下做好午饭的便当,然后去上班,上班时间取决于那天工作的麻烦程度。
如果下班早,那就回回家和少女一起吃完饭,如果迟,要么买点素食回家,要么回家煮面。
……
“诶——还真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太宰治摇摇自己的空杯子,里面剩下的冰块叮叮地敲击杯壁,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是吗?”织田作之助突然不是很懂太宰治觉得‘浪漫’的点。他还以为这种日常生活里的鸡皮蒜毛小事会让太宰治觉得无聊。
太宰治仿佛就像猜到了他的想法,开口:“某种意义上,其实最有意思的事情反而是平淡的生活。织田作,不要告诉我,你会觉得充满杀戮与暴力、亦或是跌宕起伏的人生才有意思吧?”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自己少年时期的人生,不自觉盯着自己握住酒杯的那只手,曾几何时,这只手一贯握着的东西不是酒杯,而是枪呢?
想到这里,织田作之助淡笑了一下:“太宰,你是对的。”
“哼哼。”太宰治意味不明的哼哼两下,随后开口问道,“不对呀,你还是没有解释你手上这伤是怎么来的。这好像才是我们最先扯出的话题吧?”
“这个……”织田作之助看向自己的手腕。
“这是一周前的事情。”
……
一周前,差不多也是少女和织田作之助同住的半个多月的时候。
事实证明,少女并不是真的冷漠无情之人,虽然说话次数依旧少得可怜,但对他的防备心少了很多,不至于在他靠近近一米时摆出浑身炸毛的姿态。
有时候还会提出自己的要求。
“可以开窗吗?”
“我想出去转转。”
诸如此话。
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这就导致他有点忘乎所以了,比如忘记了少女对某些词语特别敏感。
那天有一个突然的任务落到他头上,是关于某个交易品的交易任务。
电话是同伴打开询问具体事项的,当时他正在收拾桌子,准备收拾好就出门做这个任务。
他边夹着手机和同伴说话边收拾东西。
“嗯,对,东西在我这里……嗯,我会带过去的……”
“没关系,她应该放松警惕了……”
“放心,我知道……瓦斯带着的,两手准备……嗯……”
说话说到这里,在他危险时刻会自动启动的异能开启。
在‘预知’中,那个坐在轮椅上看书的少女突然不顾脚上的石膏站起扑过来,企图用匕首从他脖颈处后脊椎上扎入。
下一秒,身后传来猛烈的撞击声。
啪嗒——
夹在耳边的手机掉落,织田作之助先反应过来转身用手钳制住少女的手腕,微微用力让那只手上的武器掉落,另一只手半护着对方的双腿将人按在地上。
看见那双带着凶狠目光的眼睛,织田作之助仿佛一晃回到了那天晚上。
防备心和紧绷感只需一瞬就将少女完完全全包裹起来。
他敢保证,只要他现在松手,少女绝对会毫不犹豫捡起一旁掉落的刀刺过来。
不需要过多猜想,织田作之助就知道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是什么。
那一瞬,忘乎所以的后悔和自责情绪涌上心头。
他喉咙有些发涩,想解释。
“事情不是这样的……”
少女没听他的,只是挣扎。
而同时,跌落在地上的手机里传出同伴担心的声音。
“织田君?织田君你那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现在有没有事?织田君?”
织田作之助伸手准备先挂电话,‘预知’再次发动。
他清楚的看到自己如果现在伸手去挂电话,被禁锢的少女会毫不留情的转头咬住靠近她身侧的那只手。
他顿了顿,还是将手伸向了手机。
在一阵刺痛传来的同时,手机里传来的担心声也戛然而止。
少女咬得很用力,不一会鲜血就溢了出来,看得出她脑袋里绷着的那跟弦有多紧。
织田作之助没管对方咬人的动作。
“对不起,是我忘乎所以了。我忘记你对有些词很敏感……”
少女依旧没有松口。
“那是我的任务。任务内容是假借交易的事情对敌对组织发动突袭。这是难得的小队任务……我是负责送交易品的,至于致人晕厥的瓦斯是每人人手携带的,避免出现意外……对不起……”
“至于那个‘她’指代是之前试着接触过的交易对象……”
织田作之助解释完,也没有说什么让对方松口,也没说电话里的交谈和少女无关,只是一遍遍重复事实,然后尽可能让少女明白他要做的事情。
就在解释的第三遍时,少女突然松了口,却也没说话,就一言不发的躺在那里。
至于被少女咬的手腕,伤口很深,因为手腕处的皮肉较少,仔细看依稀见到白骨,但织田作之助没说什么。
只是捡起那把匕首,在少女有点紧张的状态下塞进她的手里,然后扶起撞到一片物品的轮椅,将少女抱上轮椅坐下。
“我先出门了。”
说着将要带出门的东西给少女看了看,而后打着电话出门,和同伴解释自己突然挂电话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