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儿不明白秀娥为何说这些话,她只是猛点头,秀娥转身就走向铺子,陈大奶奶最高兴的,应该是看到自己的生意越来越好,而不是看到自己的伤心,自己的难过。
虽然这样想,秀娥面上的泪还是扑簌簌地往下落,世间的苦痛,怎么总是这样多。
“大奶奶,到家了。”翠巧把陈大奶奶从轿中扶下来,陈大奶奶面上的脂粉都快掉完了,露出苍白的唇,还有灰败的脸色。
“大奶奶,您,您,您怎么突然……”翠巧几乎是惊叫出声,陈大奶奶勉强微笑:“你说这些做什么,快些扶我进去。”
“大爷说了,不让您去,可您偏要去,这会儿又是这样,我要见了大爷,都不敢说话了。”翠巧口中抱怨着,但手上却还是飞快地扶了陈大奶奶出来。
陈大奶奶靠在翠巧身上,闭着眼睛:“不能去见一见妹妹,我这心中的心事,总是不能,不能落。”
“大奶奶,明明可以把杨大奶奶请到家中的。”翠巧话中有些抱怨,陈大奶奶又笑了:“不一样的,翠巧,你记住,这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翠巧还想再问,但见陈大奶奶神色疲惫,只能扶着她往里面走。刚走出一段,就看见陈若溪急匆匆地走过来,瞧见陈大奶奶回来了,陈若溪就停下脚步:“我瞧都这时候了,你还没有回来,还想要去杨家的铺子里,亲自接你呢。”
“有翠巧时刻在我身边催着,我怎敢在外面时候长了?”陈大奶奶这才睁开眼睛看着丈夫,陈若溪看做妻子的神色,如此憔悴,不复当初的鲜艳明丽,心里很难过,但面上却不能露出半分。
“是,是,都是翠巧的功劳。”陈若溪伸手搀扶着妻子往上房去。陈大奶奶看着丈夫,自己没了之后,他定是要续娶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陪他走完下半辈子。
“你给杜姨娘,挑个好人家吧。”对妻子的这句话,陈若溪只愣了下,就叹气:“你不用再操心这些事了。”
“要操心,总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好好的姑娘,就……”陈大奶奶欲言又止,陈若溪握紧妻子的手,世间的事儿,哪里就能事事都如人愿呢?有时候,好的想法,并不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
陈大奶奶再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陈若溪感觉到了妻子的沉默,也只沉默地陪着她往前走。
二人走进屋子时候,陈大奶奶脚步踉跄一下,差点栽倒在地上。陈若溪急忙扶住她,陈大奶奶想对陈若溪笑一笑,但面上的笑容却没有平常的那样动人,而是带着一些凄凉。
“我没事儿。”陈大奶奶轻声说,陈若溪知道妻子的意思,此时此刻,安慰已经徒劳,他只是把陈大奶奶扶到床上躺下,又接过翠巧端来的药:“快喝了吧。”
已经药石无用了,陈大奶奶心中掠过这句话,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就着陈若溪的手喝了这碗药。
“等你好了,我们就……”陈若溪的话语之中,带上了一些哽咽。陈大奶奶抬头看着丈夫,想要偎依进他怀中,却觉得无比疲累。
“大爷,族内的老爷们来了。”婆子在外面恭敬地说,自从杜氏的孩子小产了,族内的动作又多起来,而陈大奶奶请医的事情,也瞒不过族内人的眼睛,这回,不晓得他们是想让陈若溪再娶呢,还是逼他挑个嗣子,这样葬礼上也要好看一些。
陈大奶奶心中十分清楚,但只是推了陈若溪一下。
“我去去就来。”陈若溪叮嘱了翠巧一句,这才匆匆离开。
“大奶奶,您就安心养着。”翠巧把被子给陈大奶奶盖好,陈大奶奶只瞧着她:“翠巧,这回,是真的没有法子了。”
“大奶奶。”翠巧想安慰陈大奶奶,却晓得这些话都是徒劳,陈大奶奶只会比翠巧更清楚这些人的手段,比翠巧更明白将要发生的事情。
“我……”陈大奶奶又想说那些筹谋,那些安排,但只说了这一个字,就颓然地倒下,人算不如天算,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是,等着时间一点点地走到,走到注定要发生的日子。
店铺内的生意已经越来越好,杨家族内曾发生的那些事情,已经逐渐被人忘记,现在城内最新的事儿,已经成了陈家遣嫁了杜氏。
秀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杜氏已经再嫁好几天了,听到春姨说了,秀娥不由皱眉:“怎么好端端地,姐姐就……”
“我昨儿去外面坐席,听人说了这事儿,心里面也很奇怪呢,谁不晓得陈大奶奶待杜姨娘十分好,还有认得的人,和我说,说大奶奶您素来和陈大奶奶好,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秀娥已经听出春姨话中没有说出来的意思,眉微微一挑,就瞧着春姨,春姨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就对秀娥笑着道:“那都是旁人没有见识的话。况且,我和杜姨娘也不一样,我有瑢哥儿。”
“春姨!”秀娥很少这样庄重地喊春姨,春姨急忙抬头:“大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秀娥瞧着她,春姨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容貌秀丽,这些年日子过得安逸闲适,倒比秀娥刚嫁进来的时候还要动人。
“当初你生下瑢哥儿,留你在家中,是我决定的,但今儿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恍然,这件事,我竟从没问过你的意思。你究竟愿意不愿意留在家中,留在瑢哥儿身边。”
“大奶奶。”春姨吓得立即给秀娥跪下:“全怪我说错了话,我不过就是想着,和大奶奶说说外面的趣事,竟没想到自己身上。大奶奶,瑢哥儿是我的命,我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还说什么再嫁人的话。”
“你和我不一样,我当初嫁进杨家,全是我自己的主意。我爹娘都拗不过我,我娘再伤心,也要为我准备嫁妆。可是你不一样,你从被卖进杨家做丫鬟那刻开始,所有的事情,就由不得你自己做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