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巧已经走到门口，轻声道：“大奶奶，时辰差不多了，还请大奶奶回去呢。”秀娥的眉不由微微一皱，陈大奶奶来到这里，都没有半个时辰，怎么翠巧就要来催了？
陈大奶奶用帕子掩住口，笑着道：“就是大爷这两日不晓得听谁说的，说我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就只许我出门半个时辰。翠巧呢，偏生在这件事上，最听大爷的，不肯听我的。”
翠巧已经走进屋内，拿起斗篷给陈大奶奶披上，听到这话就噘嘴：“大爷这是心疼您，在您嘴里，就变成大爷不许您出门了。”
“那我还要谢谢他了？”陈大奶奶只有这么一句，翠巧也笑了，但笑容有些勉强，杜大奶奶也站起身：“我今儿出门的时候也长了，也该回去了。”
秀娥忙叫召儿去外面，好把二人的车和轿子准备好，三人走出屋子，往后门走的时候，可以看到铺子内的小菊小红在殷勤地搬东拿西，笑容在她们脸上，显得十分动人。
杜大奶奶不由停下脚步看了看，才对秀娥道：“你还真是敢想敢做。我若……”
杜大奶奶硬生生地咽下了将要说出口的话，世间女子，有多少不输给男儿的，可惜，不管是什么样人，都要坐上花轿，嫁给一个男人，从此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即便能管理家里的生意，也要避嫌，甚至不少主意，还要说是男人出的。
杜大奶奶这里就更多了一层，杜家是官宦人家，怎么肯让自己家的少奶奶出面来做生意。若不是杜家日子有些窘迫，家里还有几个没成婚的儿女，杜太太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杜大奶奶悄悄在外面和人合伙做生意。
即便如此，杜大奶奶也是如履薄冰，时刻担心这一点点来之不易的自由，能轻易被杜太太收回去。
这外面的天地很宽广，世间规矩，却不让女子在这天地之间，只能让她们困守宅院。
陈大奶奶听出杜大奶奶话中的叹息，笑着说：“那我们可以看着妹妹，看着妹妹出面做生意，看着她总有一日，会越飞越高，高到我们望不到的地方。”
生来就是苍鹰，又怎能困在檐下。杜大奶奶和陈大奶奶又是相视一笑。翠巧已经在一边道：“大奶奶，轿子来了，我先伺候您回去吧。”
陈大奶奶答应了声好，这才握一下秀娥的手：“你自己有主意，我倒不用对你说什么。”
“等过几日，闲了，我去瞧瞧姐姐。”陈大奶奶听了秀娥这话，却只笑了笑：“你也不用去瞧我，我心中一直有你呢。”
说完，陈大奶奶就在翠巧搀扶下走进轿子，秀娥瞧着那轿帘缓缓放下，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还要上前一步，轿子已经抬起离地。
“之后，我只怕也不会来的多了，好在，我还有几个贴身的人，到时候有什么，你着人去寻她们就是。”杜大奶奶也在那叮嘱秀娥，秀娥只觉得方才成为朋友的三个人，转眼却各自离去，又只剩下自己了。
陈大奶奶的轿子和杜大奶奶的车，都已经离开很久了，秀娥还站在原地，眼中无限感慨。
“大奶奶，陈大奶奶和杜大奶奶都离开了，为什么您还站在这里？”召儿的声音响起，秀娥回头瞧着她，心中有那么多的感慨，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召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秀娥的额头，自言自语地说：“没有发烧啊，怎么大奶奶却站在这不说话，是不是您知道了陈大奶奶的事儿，心里不欢喜。”
“姐姐有什么事儿？”秀娥惊讶地问，方才陈大奶奶和秀娥说了半天的话，秀娥看着她和平常差不多，并没有什么不同。
召儿的眼睛也睁大了：“大奶奶您不晓得吗？方才翠巧和我在外面说的。翠巧说，陈大奶奶这些日子身子骨越来越差，陈大爷都不许陈大奶奶再出门了，陈大奶奶和陈大爷说了好几担心您，又说，您必定很忙，陈大爷这才松了口，却也只给了半个时辰。”
“竟，竟这样糟糕了？”秀娥诧异地问，召儿越发诧异了：“怎么，您不晓得吗？”
我，秀娥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方才偎依进陈大奶奶怀中的时候，感到陈大奶奶伸手挡了一下，那时候秀娥不晓得陈大奶奶为何要伸手挡那么一下，这会儿，秀娥却觉出来了，陈大奶奶伸手挡那一下，是要挡住她的肩膀，不让秀娥察觉，她已经瘦得很厉害了。
见秀娥站在那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召儿不由暗自责怪自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有急忙描补几句：“大奶奶，您也不用担心，陈大奶奶这病，陈大爷寻了好些医生来瞧呢，只怕很快就会好的。”
“召儿，你别骗我了。”秀娥只说了这一句，喉咙中就已经哽咽。召儿低头，不晓得该怎么安慰秀娥，这件事，召儿原本就在踌躇要不要告诉秀娥，毕竟太重要了，陈大奶奶这么好的人，怎么偏生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那您，要不要去瞧瞧陈大奶奶？”召儿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秀娥眼中的泪已经落下：“我怎么能去瞧瞧她，姐姐定是，定是，不愿意我去瞧她，才对我说，要我不要再去看她。”
说话时候，秀娥更是难过，责怪自己没有发现陈大奶奶那惊人的消瘦，可是发现了又如何？陈大奶奶说这些话，就是为了，为了不让自己担心。
“我们走吧。”秀娥低声吩咐，召儿疑惑地：“您不是说，不去见陈大奶奶吗？怎么这会儿，又要走了？”
秀娥瞧着召儿：“我们是去，是去，去铺子里，要好好地做生意，要让人知道，女儿家也能，也能去做那些大事。”
召儿不明白秀娥为何说这些话，她只是猛点头，秀娥转身就走向铺子，陈大奶奶最高兴的，应该是看到自己的生意越来越好，而不是看到自己的伤心，自己的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