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溪越发痛苦了，但这痛苦，不能让妻子看见，也不能让妻子听见，他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声，缓缓点头。
陈大奶奶晓得陈若溪答应纳杜氏了，她长出了一口气，靠进陈若溪怀中。夫妻二人偎依在一起，近乎相依为命。
秀娥上了马车，召儿才对秀娥说：“大奶奶，方才我在外面，和陈家的婶婶说话，听她说，陈大奶奶的身子骨，要好好调养，还是有希望的，只是……”
召儿压低声音：“大夫说，陈大奶奶身子亏空太过，不能有身孕了。”
所以才有杜氏的出现，秀娥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陈大奶奶要放下心事，才能活得更长，可这心事，怎能放下呢？
族人，娘家人，都在那里逼她，纵然做的再好，也难有喘息之机。若陈若溪索性像邱大爷这样，陈大奶奶只怕还能放下，偏偏陈若溪对陈大奶奶，是情深义重，陈大奶奶怎能放下？
“召儿，你说，这嫁个丈夫，是丈夫情深义重地好呢，还是丈夫不闻不问地好？”
秀娥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召儿的眼眨了眨：“大奶奶，您这话说的奇怪，这嫁个丈夫，自然是情深义重地好。”
“可你瞧，姐姐嫁到邱家，和丈夫不和睦，也是被活生生磋磨死了。陈大奶奶……”秀娥的话被召儿打断：“奶奶，您常常说的一句话，那就是世事本难全。这会儿，在这事儿上，怎么就忘记了？况且，嫁个丈夫，我喜欢他，他待我好，就算以后有个万一，我也有过恩爱情浓时候。不吃亏。”
看着召儿面上笑容，秀娥浅浅一笑，人活一辈子，不过几十年，若能被说上一句，不吃亏，也不是不可以。
马车已经在杨家大门处停下，秀娥却没下马车。召儿伸手晃了晃秀娥的胳膊：“大奶奶，到了，您怎么不下去？”
见秀娥没有动，召儿小心翼翼地问：“大奶奶，是不是我方才说的话说错了，您不高兴，这才不下去？”
“我没有不高兴，也许我想的太多了。”秀娥的话让召儿又笑了：“那是，您啊，天天要操劳那么多的事情，自然不能像我一样，只用想着，怎么把大奶奶您伺候好就成了。”
“这也是召儿你，伺候的好啊！”杨婆子的声音在马车下响起，召儿急忙跳下马车，对杨婆子道：“婶婶，今儿怎么您亲自来了？”
“我正好走到门口，瞧见这马车，晓得大奶奶回来了，就到大奶奶面前献个勤。”杨婆子说着就看向召儿，面上神色越发喜悦了，若召儿能嫁给陈庆，那这家里的下人们，就没有人和自己作对了。
召儿见杨婆子上下打量着自己，心中奇怪：“婶婶，您看着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不做什么。”杨婆子已经转向秀娥：“大奶奶，我扶您下车。”
秀娥就着杨婆子的手下了车，也就往里面走。召儿跟在秀娥身后，好奇地嘀咕了一句：“我怎么觉得，这婶婶，一直在瞧着我，我似乎没有得罪她啊。”
“你自然没有得罪她。不过……”秀娥瞧了眼召儿：“你忘记了，她是陈庆的姑妈。”
这个召儿自然记得，但她还是嘀咕：“她是陈庆的姑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丫头啊。”秀娥见自己点明了召儿还是一脸诧异，索性也就不说了，只伸手戳了她脑门一下，径自进房。
召儿嘀咕一句：“喜欢不喜欢，都是我的事，和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小声说完，召儿也就进屋，如往常一样伺候秀娥。
秀娥等了两三天，才得到朱止青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那铺子开始修整之后，果真就有人经常往这边来，在那打量着泥水匠人，似乎想知道泥水匠人们，什么时候开始拆掉原来的那些东西。
看来这吴老爷，确实是在这屋内放了些东西。秀娥吩咐朱止青，让朱止青放出风声，要等着开张，多找几个泥水匠人。
朱止青明白秀娥的用意，是要瓮中捉鳖，也就领命而去。
秀娥吩咐完了，抬头就见召儿盯着朱止青的背影，秀娥伸手在召儿面前晃了晃，召儿啊了一声：“大奶奶，您要茶吗？”
“召儿，结亲这种事，要的是两厢情愿，强扭的瓜不甜。”秀娥语重心长地说着。召儿的手一晃，滚烫的茶水差点倒在自己手上。接着召儿才快速地把茶杯换了，重新给秀娥倒了杯茶：“大奶奶，道理我都懂。”
道理谁都懂，可是人的心，哪是知道道理就能平静下来的？召儿的神色有些黯然。秀娥喝了口茶就对召儿说：“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外面走走，见多了，就晓得朱小哥不算什么了。”
“大奶奶，你晓得，我就认一个死理。”喜欢上了一个人，就满心满眼都是他。要说陈庆不好吗？从小一起长大，也一样能干，模样也看得过去，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召儿都这样说了，秀娥已经无话可说了，只叹了口气。召儿小声说：“大奶奶，您也不用叹气，嫁不成他，也不是我的错，横竖以后，挑个对我最好的就是。”
“不一样的。”秀娥摇头，召儿瞧了瞧秀娥，脱口而出：“大奶奶，您也没有……”
召儿硬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忍住了，秀娥诧异地瞧着她，接着秀娥就低声：“是啊，我也没有喜欢过人，大概也没被人喜欢过，怎么会晓得这些？”
“大奶奶，对不住，是我鲁莽了。”召儿立即给秀娥跪下，秀娥扶起她：“起来吧，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条路是我选的，再难我也要走下去。”
杨大奶奶，是没有当着别人悲伤的资格的，也不能表现出软弱，她所能做的，只有处理好家里的事，端庄自若。那些伤悲，那些情绪，都要被埋的很好。
这是秀娥选了这条路之后，日渐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