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娥不由感慨地说：“这会儿说说笑笑，等以后你出嫁了，我这身边就没人敢这样和我说说笑笑了。”
自小服侍的人，和那半路上来的人，是不一样的。召儿嘀咕一句：“等我出嫁时候，就给奶奶您先挑几个合适的人，还有……”
“小没良心的，就不会顺杆爬，说，我不出嫁了，就好好地服侍奶奶。”秀娥啐召儿一口，召儿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是能这样说，奶奶您能信吗？”
秀娥也笑了，春姨从里屋走出来，笑着说：“果真还是召儿能把奶奶逗笑，前儿我还听人说，奶奶瞧着挺严肃，不爱和人说话。我说这都是些不懂我们奶奶的人，我们奶奶啊，是最和气不过的一个人了。”
在说笑声中，秀娥又低头看账，这铺子要开起来，还需要些银子，特别是，要和陈若溪说清楚，这个铺子是杨家的，和陈家没有多少关系。
“我晓得，你啊，总是要自己出来做的。”陈大奶奶虽躺在床上，神色有些苍白，但语气还是那样轻柔。
秀娥看着她苍白的脸，不由握住她的手：“姐姐，原本你病着，我不该来和你说这事儿，让你烦忧。”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更何况是一起合伙做生意。”陈大奶奶倒过来安慰秀娥，秀娥瞧着陈大奶奶，为什么偏生是好人不长命？
虽请了名医，说陈大奶奶这是身子虚空太过，只能慢慢养着。若能安心养着，也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还像从前一样，那就不是长寿之像。
这个话一说出口，别说陈大奶奶，连陈若溪都觉得不可思议。陈大奶奶刚嫁进门，陈老爷就去世了。族内的那些长辈们觉得陈若溪年轻好欺负，就要上门来要这要那，亏得陈大奶奶和这些人讲道理，丁是丁卯是卯地，护住了陈若溪的家当。
到后来陈若溪在外面做生意，也是亏得陈大奶奶在家中周全。而那太医还说，陈大奶奶早些年必定是有过身孕的，只是操劳太过，那孩子就掉了。陈大奶奶这才回忆起有一次月事时间太长，还汹涌不止。原本以为是劳累了，谁晓得竟然是孩子来过，又悄悄掉了。
桩桩件件，名医只是说陈大奶奶失于保养。秀娥也听到些风声，这会儿瞧着陈大奶奶，秀娥只能握紧她的手。
“大奶奶！”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秀娥抬头看去，见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虽还梳着少女发式，但那装扮却和丫鬟不一样。
这是什么人？秀娥猛地想到，陈大奶奶已经指着那女子道：“过来见见杨大奶奶，若以后，你们打交道的时候就多。”
“给杨大奶奶请安！”女子上前，恭敬行礼，秀娥愣了下才回神：“还请起。姐姐，这是……”
“名医既然说我身子虚亏太过，又让我不要操劳，我想了想，也得给大爷置办个人儿，这是店铺里一个姓杜的伙计的妹妹，我见她年龄合适，人又能干，就做主聘过来，等选了日子，再给她和大爷圆房。”
陈大奶奶说话时候，杜氏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仿佛陈大奶奶说的和自己不相干一样。要选了日子才圆房，只怕是陈若溪不同意。
和邱大爷比起来，陈若溪也算是个好男子了。秀娥哦了一声，就让召儿取份礼物来。召儿拿过礼物，秀娥也就把礼物送到杜氏手中：“既是大奶奶的好意，你就不要辜负。”
杜氏急忙行礼道谢，也就告退。
秀娥看着杜氏离去的背影，不由轻叹一声。
“没什么好叹息的，我们做女人的，总是要经历这样的事。再说，我和大爷，夫妻恩爱十几年，已经足够了。”陈大奶奶语气缥缈，秀娥伸手握住陈大奶奶的手，陈大奶奶反过来拍了拍她的手：“等杜氏正式过门，这个家里的事儿，我也就交给她。妹妹，我……”
陈大奶奶的话没说完就笑了笑，陈若溪已经走过来：“这个时候还在风口坐着，难道不晓得吴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保养。”
“我晓得呢，不过是见今儿太阳好，就过来坐一坐。”陈大奶奶抬头微笑，接着就对陈若溪道：“你来的正好，今儿妹妹和我说，她新买了个铺子，我想着，我们两家那时候商量做生意，说的是绸缎庄，这新买的铺子，妹妹是想开南货行的，我们就不掺和这边生意了。”
原本是秀娥说的话，在陈大奶奶口中，完全变成了陈大奶奶自己做的主。陈若溪看着妻子，柔声道：“吴大夫还说了，让你不要……”
“这事是我和妹妹说的，既然要分开，那也该由我做主。你说，好不好？”陈大奶奶语气还是那么温柔。
陈若溪给妻子披上斗篷：“好！”
秀娥只觉得鼻子中有些发酸，勉强笑着道：“今儿来的时候也长了，那我也就告辞了。”
“妹妹慢走！”陈大奶奶也没有站起身，陈若溪对秀娥道：“南货行什么时候开张，我要去送一份礼。”
“还早，要到明年开春时候！”秀娥的话让陈大奶奶苦笑：“只怕我熬不到那时候了。”
“净胡说，吴大夫都说了，要你放下心事，调理身子，还有的是时候。”陈若溪看向陈大奶奶的眼十分温柔。
秀娥鼻中的酸意越发明显了，只能匆匆往外走。
“大爷，你对我好，我心里清楚，杜妹妹人不错，温柔美丽，就纳了吧。”陈大奶奶瞧着秀娥的背影，缓缓地对陈若溪说。
“你是要把我的心挖了一块！”陈若溪语气中的痛苦，陈大奶奶当然听得出来，但这些事，总是要做的。
她只是轻柔地抚摸丈夫的脸：“陈家也算家大业大，总要有个后，才能挡住那些人。”
那些族中虎视眈眈的人，还有盼望着陈大奶奶早些死了，他们好往陈若溪身边塞人的人。这个世间，到处熙熙攘攘，但盼望着陈大奶奶能活得好好的人，并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