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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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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夏天。

对于黎鸽来说,这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夏天,像以往的夏天一样。

一样的闷热,一样的晴天,一样美丽又转瞬即逝的日暮,一样的暗巷,还有弥漫了整条巷子的烟味,迷蒙了双眼。

学校周围是曲曲折折的巷子,在常去的那条巷里,她和五个人用废弃木箱堆起来一个梯状台子。这五个人通过一点一点的缘分相识,也和黎鸽认识了很久。

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父母败类,家庭关系不和…每人都占了至少一个。六个人脾气性格各异,但却以一种怪异的平衡成了朋友。这个团体仿佛成了一种归属。

黎鸽是这六人里唯一的女生,不太爱说话,但是挺受照顾,偶尔会应邀一起玩点什么。在这些人里,她最熟悉的是一个叫许弋的高二学生,俩人并不一个学校,但是却是黎鸽在云同市认识最久的朋友。

黎鸽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反正她觉得自己不会把这种毫无保障的团体当做归属和后背。

她不敢。她不能依赖任何人,她赤脚踩在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就当作能说得上话的萍水相逢,好好相处好好珍惜就足够了,她不能奢求太多。

后来不知怎么,他们的身影里混来许多自来熟的不良少年,称兄道弟,牛气轰轰,把这种浑浊的日子当做自己轰轰烈烈的青春,一腔热血洒在了梦中的江湖上。

而黎鸽他们却并不拿这群混混当回事,默认无视了他们。

台子搭的很潦草,但是很结实,黎鸽很喜欢坐在台顶。另外几个人偶尔会来,也爱坐在高处。最顶层时常有风,能让她不那么压抑,还可以看见天地间曲折又清晰分明的边界。

学校逃课出来的学生则喜欢三两成群的坐在下面,打牌,划拳,但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有除了黎鸽以外的其他人不在时才敢抽根烟,因为她看起来比其余人更好对付。黎鸽不喜欢烟味儿,但她是懒得管,她厌恶这群人,他们就像沟里的烂泥,任凭风吹雨打,被太阳曝晒失水干裂,依旧散发着恶臭。

她不想和这群混混有任何关系,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更别提踩一脚。

太阳每天都隐没在线的另一边,又每天都从线的另一边出现。她经常会趁天漆黑一片赶来,微冷的空气让人无比清醒,但在一片沉寂里她神经反而有些困倦。

太阳没出来时她就抱膝睡一会。大部分时间会出神的盯着看,有时会用相机记录下来。

她挺喜欢摄影,尤其喜欢捕捉大街小巷中光与影的交错融合,这也是她作品的特色。她发布到网上的照片都很受欢迎,有了挺高的人气,偶尔会接几个推广,她通过这个能赚不少钱。

她一般不在巷子里呆太晚,她有兼职,况且到饭点儿了她会回家照顾太子——她的猫。

太子是黎鸽捡回来养大的一只狸花猫,长得很可爱,被黎鸽养的无法无天,为所欲为,性格活泼好动,逗起来反应很有趣。好多人都调侃说猫和黎鸽不太像,可能不是亲生的。

黎鸽每次都只是笑笑。只有一次吃饭她喝多了,烧烤摊老板烤串冒出来烟漫的到处都是,她咳呛着笑过之后眼里带着点水光,带着余笑说:“我倒是觉得挺像的。”

六个人想了好多名字它都非常挑剔的表示不喜欢,于是黎鸽干脆叫它太子,它骄矜的沉吟了一下,高贵的甩甩尾巴表示赞同。

太子被捡回来的那个暴雨天,黎鸽刚解决完些麻烦,伤的不轻,浑身湿透的冲进宠物医院。太子得到了及时治疗保住了小命,她却因伤口感染加上着凉而高烧不断的烧了三四天。

许弋怕是永远忘不了他接到她的电话赶到宠物医院看见的场景。

那天黎鸽心情不太好,拒绝了他们聚餐的邀请,自己回家。许弋当时正和其余四人吃饭,一个电话,寥寥几句交代了情况,一群人就立马赶来了。找到黎鸽时,她正靠坐在保温室门口,合着眼睛,眉心微皱,面色惨白,手指泡的浮囊,轻微颤抖着。

雨水泥水混着些血液滴滴答答在地上落了一小摊。她看见他们,苍白的嘴唇翕动,咳了两声,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指,没说出什么。

许弋认识她很久,看这样就知道刚刚又被人围堵了,打了不轻的一架。

他气黎鸽有事儿不叫他,更气黎鸽为了只猫命都不要。

这场雨让黎鸽生了场重病,烧了三四天,这三四天就由他们养活太子,折腾的稀里哗啦,倒也增进了点关系。

黎鸽痊愈后却是比之前活跃了很多,仿佛高烧烧化了她外壳的坚冰,好几次都露出了笑容。

尤其是在太子面前,她是极度包容极度温柔。太子已经一岁多了。但凡是认识黎鸽的人,任谁都知道黎鸽喜欢自家崽子喜欢的不得了。

她坐在木箱上看着天色渐暗,今天没带相机,正无聊的很。算算时间大概到了太子的饭点,黎鸽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顺便琢磨今晚给太子做点什么吃。

日暮下巷里更加昏暗,巷口的光与这片暗对比愈发鲜明,她眼睛一亮,将手机摄像头对准巷口。

按下快门那一刻,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身影。仿佛感知到什么似的,那人脚步顿了顿,站在了原地。

来人是个周身气质干净清冽的少年,像高山青松上的落雪。衣着洋气整洁,全身都是牌子。

来这种地方等着被劫财?黎鸽又扫了一眼他的脸。好吧,被劫色的资本也很雄厚。

她第一次在这片地方见他,虽然她也不是本地人,但在云同市住了也有好几年,看他面生的很。

这片没有这么好看的人。

她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他那一瞬间,他也向黑暗里望来。

四目相对。

下方的人也看见了巷口的少年,黎鸽听见他们窃窃的交谈声,这帮人向来随心所欲,无法无天。今天下午其他四个人都有事儿不在,只有她和许弋。黎鸽很累,也很忙,不想找麻烦,不动声色的摁灭了手机屏幕,站起来道:“走了。”

“这么早?”身后传来不满的嘀咕声。

“唉,猫奴啊……太子的脾气都是你惯的。”一个染着冰灰蓝色头发的男生——正是许弋,懒散的跟上来,回头冲着刚刚说话的人笑了一声,语气很冲:“不想走可以继续坐在那。”

那男生明显不服:“……有什么好拽的……”

“许弋,跟我一块回去抬几包猫粮。”黎鸽插了句嘴。

许弋轻飘飘扫了碎嘴男一眼:“跟别人来的吧?”说完跟着黎鸽离开了。

碎嘴男是个要面子的,也是个怂包,已经闭嘴不再说话了。把他带来的那人不想得罪许弋,骂了他一句把他甩开了。

许弋脾气张扬外向,奉行君子动手不动口的原则。黎鸽倒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嫌麻烦。她不喜欢打架闹事,每次都在其中稍微调节。

只要闹不起来,怎么吵嚷她都不会多管闲事。

“喝点水。”许弋刚刚搬完东西,坐在沙发上。黎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给许弋递了张纸,又给他倒了杯水:“麻烦了。”

“客气了。”许弋满不情愿的瞅了她一眼:“又跟我说麻烦。”

黎鸽蹲在地上把猫粮拆开,倒进密封罐里。

“小猫奴什么时候能宠宠我啊?”许弋像是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黎鸽以为他说着玩,没放在心上:“下辈子吧。”

不想许弋忽然凑近了又用陈述语气说了一遍:“真的,小猫奴,看看我呗。”

这确实出乎意料了,黎鸽没想到他是认真的,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太子要挠你了。”黎鸽假装嫌弃的后撤半步,拉开距离,也模糊的回答。

“我哪儿不……”许弋不甘心,又凑上来要问清楚。

“喵——”太子嫌弃的叫了一声,跳到黎鸽肩头,用肉垫把他的俊脸推开。

“太子你……哎哎哎别挠别挠!”

黎鸽松了口气,收起剩下没拆封的猫粮,起身走向厨房:“你陪它玩会吧,我做些点心待会给你带走,麻烦你帮我搬那么多东西。”

许弋愣了愣,恢复正常语气问:“我不能留下吃吗?”

“喵!”太子替它的御用铲屎官做出了回答。

第二天开学,上午的各种活动黎鸽都嫌麻烦躲开了。下午来迟了会,在走廊碰见急急忙忙的苏理云,这才知道班里来了位新同学,坐在她后面。

黎鸽迟疑了一下,想到今天一天的自习课,她转身去了办公室找各科作业卷子。因为各科老师都不在,发的卷子又多又杂,找的很费劲,但最后都找齐了。

到了教室,黎鸽看了眼成为她后桌新同学,没想到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微风,傍晚,呛人的烟酒味儿掩盖巷里微不可查的人间烟火气息,他们隔着浓浓暗色和烟雾缭绕精准对视,互相藏匿着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像从光里走来,干净清白的,平视在尖锐荆棘里挣扎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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