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余还在愣怔中，黎鸽突然把一叠卷子递给他。女生的手白皙纤长，指甲剪的整整齐齐，因为用力泛着白。陆余不明就里，迟迟没有行动。
“作业。”黎鸽不想一直被人聚焦，开口催促道。
陆余接过试卷：“谢谢。”对方却没有回复，直接坐下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了。陆余本都做好去找试卷的准备了。
义务教育阶段很多人都可以成绩不错，一是学习内容简单，二是还有老师家长跟在腚后嗷嗷赶。而高中则是全凭自己本事，能力不足必被淘汰。能进竞赛班的人自制力都很强，好奇心再重也不能耽误正经事儿，不一会就都投入到自己的事情里。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陆余先对照课本和辅导资料梳理了一遍基础知识，又做了些相应模块的练习，一节课就这么过去了。
下了课黎鸽去打水，碰到了同楼层拓展一班的两个女生，孙珂和苏浅，之前和黎鸽一起主持过艺术节。两个人很热情，和黎鸽关系不错，立马两眼放光的拉住她一起走：“小鸽子，听说你们班转来个帅哥？”
黎鸽被两人八卦的眼神死死盯着，无奈轻叹：“对，新来的。”
苏浅比孙珂更外向活泼，顿时就想拉着黎鸽去见识一下传遍了全校的帅哥的俊脸长啥样。孙珂也很好奇，但是她脸皮更薄一点，只是嘻嘻哈哈跟着笑。
“下次吧。”黎鸽拧紧杯盖，指了指腕上的表：“要上课了。”正巧两分钟预备铃响起，苏浅嗷嗷叫着带着孙珂跑了。他们班主任是年级有名的女魔头，贼喜欢趴监控，人称CCTV，给她俩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迟到。
黎鸽笑着摇摇头，也进了教室。
教室里也稀稀落落有不少空位，大多是去了超市还没回来的。
对于这种情况黎鸽习以为常。而严守纪律急匆匆跑回来的人正累的不行，大口灌着冰饮。
黎鸽桌子上也摆了一瓶冰汽水，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瓶身一层晶莹的水雾，一颗颗聚集，承受不住便滑到桌面上。
桌面上留下一小圈不完整的水印，黎鸽抽了张纸擦掉，然后把纸折叠垫在瓶底，放到一边。
因为刚刚拿过冰汽水，她指尖湿润润的还有些凉意。
拓展班和竞赛班都是纯理班，男生居多，黎鸽扫视一圈也没找到怀疑目标，直到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咔哒的一声，陆余正仰头喝一瓶冰水，瓶身上的冰雾被蹭的东一块西一块，一滴水沿着他流畅的小臂线条滑下。
这明显是不迟到派啊，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刚开学所以对本性的刻意收敛。黎鸽看着他沾湿的发尾和鼻尖的汗珠，问：“你去超市了？”
陆余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话，愣了一愣：“嗯。”
“你给的？”黎鸽指了指那瓶孤零零的冰汽水。
陆余瞅了一眼，依旧道：“嗯。”
看黎鸽好像不太理解，他又紧跟着解释说：“试卷的谢礼。”
黎鸽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想做便做了，虽然是有点麻烦。她欲言又止，想说句谢谢，又想说没必要，最后纠结半天只说了句哦，然后转过去不再回头了。
这人寻思半天就说句哦？
陆余又喝了口水，继续看书做题。
黎鸽喝水都用杯子自己打，一下午都没有碰过那瓶冰汽水，直到它变成常温，再也没有水雾，也没有碰过一下，更没有喝的意思。
陆余看在眼里但并没有说话，只是莫名有些在意，但是转念一想，反正给都给了，人家想怎么样和自己有啥关系呢。
陆余不上晚自习，但是他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苏理云，于是叫住一个同学问了问。
“找云总？她晚上不在这个楼，我带你去找。”男生很爽快的领他去了，路上好奇的问：“欸，你叫什么？”
“陆余。”
“哦——陆余是吧？我叫程昱，幸会幸会。”程昱自然的打了个招呼，丝毫不尴尬：“去找云总喝茶啊？”
“请假。”陆余解释说：“我不上晚自习。”
“啊？”程昱疑惑的看着他：“你以后晚自习也都不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都不来了。”陆余问：“除了我还有别人？”
程昱啊了一声，说：“咱们班不上晚自习的只有你和我爹。”
？谁？？
程昱看他不太明白的样子，忙又给他解释：“就是坐在你前面的女生，很漂亮那个……你咋这个表情，也不是所有人都喊她爹，一般都喊她陛下。”
陆余更迷茫了。
陛下……
“你……”陆余迟疑的说：“你要是被胁迫了就眨眨眼。”
程昱哼哈的笑起来：“叫她陛下是因为她家有只猫被大家立成了皇储，叫太子。喊爹是我输……书读五车自己想的专属名称，其实……其实咱平时都喊姐，啊。这人是真牛逼，靠谱，仗义，能处……你认识久了就明白了。”
陆余想起今天下午那瓶毫无动静的冰汽水，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哎，你不信啊？她这人其实真挺好相处的，就是……就是有点慢热，没那么活泼。”
陆余心想，这哪止是没那么活泼，简直就像海面上的冰川，谁也不知道海面下的它有多么庞大而深不可测。
程昱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八卦：“还是说……”
陆余：“……不，只是给了她一瓶冰汽水她没动。”
程昱想了想，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你想投其所好啊？那不能送这些东西啊，我爹从来不喝汽水。”
程昱是真的爱说话，又有些自来熟，和他相处很轻松很简单，况且他也不是完没有情商。
“她好像不太喜欢吃凉的东西……没关系，只要她收下了就是接受了。”
陆余嗯了一声。
请假出来后陆余给小姨温予发了个消息，温予秒回说：“今天中午带你去的那个餐厅看样挺合你心意，我又给你点了份餐，晚餐吃这个吧，别自己做了。”
陆余回了个谢谢。他小姨发了个炸弹给他。
手机嗡的震动一声，陆余熄了屏幕塞进兜里。
可能因为顾客不多，那家店拉着窗帘，整条巷只有白色的立体字“狸”亮着一圈微弱的光。
上方的梧桐叶卷曲舒展，洋洋洒洒的写着诗，嘀嘀咕咕的念诵推敲，沙沙作响。
“有人在吗？”陆余轻叩了几下，轻复古的木门发出空洞的咚咚声，窗口拉着门帘，透出一片光。
“进来吧。”一个穿着围裙的女生开了门，手上还沾着面粉，编着侧麻花辫，发尾柔柔系着发带。大概是厨房里有菜，她快步赶了回去，陆余只来得及看见一瞬间她的背影。
有点眼熟？
女生在厨房里说：“餐品在桌上，慢用。”
陆余道了声谢，安静坐下吃饭。
厨房里不时传来水声，各种机器的嗡鸣声，以及面团拍在面板上的撞击声。
门口的风铃被风吹的摇晃起来，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店里拉着窗帘，缝隙里透露出琉璃般的的夜色，墙头上冒出个月亮尖尖，黄澄澄的，枝叶茂密的树唰唰沙沙的晃荡着，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摁着车铃路过，在坑洼的青石板路上癫的叮当响。
面前的芝士焗饭奶香四溢，咸淡适中，清爽不腻口，还切了细碎的肉丁，最底层渗透着鲜美的一层肉汁，还有一只猫在饭碗边探头探脑。
？等等。
陆余惊讶的看着这只不知从哪拱出来的，蹲在他面前的狸花猫。花色很好看，用圆圆的绿色眼睛丝毫不客气的“审视”着他的焗饭。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这家店叫“狸”了。
一人一猫相对无言的看了半晌。
陆余试探着伸出手想摸摸它，它瞪大眼睛，压低了耳朵往后躲了一下，警告的fu了口气。
陆余停了一会，小心翼翼的又往前凑了一点，猫眨巴眨巴眼，也伸出湿润的鼻尖闻了闻这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陌生的手。
然后侧躺下开始舔毛，发现陆余专注的盯着它，还不满的蹬了他一脚。
这猫的表现太人性化，像成精了似的。
“你叫什么？”
猫没理他。
陆余轻笑，心情很好的捏了捏它巧克力味儿的小爪子，猫有一搭没一搭的用尾巴甩着桌子。
厨房里传来水声，柜门打开又关上，然后是开罐头，瓷器碰撞的声音。
那猫竖起耳朵转了转，爬起来踢踢后腿，从桌子上跳下去，轻车熟路，颠颠儿的跑去了，一路轻而短促的叫着。
女生低声说着什么，陆余听不太清，但能听出是温柔的。
陆余想让这只不负责的渣猫回来，他突然有点想家了。
他对照着菜单找到焗饭的价格，扫码付了钱离开了。
出门后走了一段路，隐约还能听见风铃零碎的响声，温予一个电话call了来。
“你小子……”
“小姨。”陆余侧头回望，巷角依稀散落着浅淡的暖光，他墨色的眼眸里映着缺月疏桐。
“明天一起吃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