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夏日蝉鸣，池塘蛙叫。
灵帝忽然他坐了起来，目视窗外。
高清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天边的一颗星宿被赤红色的光芒笼罩。
“朕师从大祭酒，大祭酒把观星之术倾囊相授。星宿红芒，乃是大凶之兆。”
“何出此言？”高清虔往嘴里扔一颗丹药调养气血，他才不信什么观星之术，他信的是事在人为。
“你看那星宿，唤作亢金龙，与它旁边的箕水豹星相争斗，金的杀伐之气和水的祓除之气相对抗，冲散开一片赤红色的星辉，这天下，马上就要有战事发生。”
高清虔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也来了兴致：“你又不懂道，这么懂星象？”
灵帝肃然道：“大祭酒儒释道三家通晓。这道家玄术，分为数算和卦象两个门派。你使用的‘八卦咆五行神功’属于卦象门派，而星象属于数算门派。”
“朕不懂卦象，但对这数算，朕颇为自负。”
灵帝的一番话得到高清虔认可：“太对了，当年师傅教我卦象和数算兼修。老子数算考一次不及格一次，一气之下干脆不学了，估计是还没学到星象部分。”
灵帝道：“爱卿有所不知，道家玄术之所以称为玄术，就是这八卦有六十四变化，数算有一千零二十四种变化，两大门派组合，变化不知凡几，自然玄而又玄。”
言罢，灵帝给了高清虔一本《道法数算基本》。
高清虔拿来，翻了两页，脑袋里就成了一片浆糊，眼皮子好似铁闸门那么重。
“道兄，你看那是什么。”
就在高清虔开小差的时候，他发觉窗外多了好几道黑影，如飞梭那般窜来窜去。
接着，屋中也窜出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这道黑影抓着一个熟睡中的小男孩，与窗外的黑影会和后，便马不停蹄地朝一个方向飞去。
“是浩儿。”灵帝声音低沉，“那些蝙蝠向福山飞去。”
“你跟那小男孩之间啥时候有父子关系了。”高清虔懒洋洋地做起来，“还浩儿呢”
他伸了伸懒腰说：“别跟如临大敌一眼，不过是一群蝙蝠。你之前可是仙帝，即便你现在是准仙，那真仙以上级别的仙法，可不是这区区下界可以比拟的。”
“高爱卿，父皇用生命交给我不要轻敌的道理。”灵帝说。
“别老把你爹挂在嘴边，多大人了。”高清虔祭起自己的大幡，大幡上绣了“龙凤呈祥”的图案。
他大幡一挥，把两人笼罩在里面。
大幡无风自动，将两人朝外一卷，两个人瞬间就从房间中消失。
一队蝙蝠呼哧呼哧朝着福山飞着。
蝙蝠一号嘻嘻哈哈大笑道：“得逞了得逞了，这下兄弟们这个月的绩效都完成了。”
蝙蝠二号较为沉稳，道：“莫要提前庆贺，咱们距离福山还有一段距离，要是中途……”
“休要乌鸦嘴。”便是抓住浩儿的蝙蝠道人喝令二号闭嘴。
二号噤声，心中喃喃：“自己应该是蝙蝠嘴才对啊，怎么成了乌鸦嘴。”
“这小男孩的根骨极佳，是给大王作补药的上好的材料。”蝙蝠一号舔舔嘴唇，“要不是大王点名要，本蝠真想来上一口。”
蝙蝠三号吸溜了一下口水，说道：“我听说这小男孩也不是大王想要。而是这福山上的老神仙想要。”
“老神仙？老神仙是谁？”蝙蝠二号惊讶，“咱们福山上还有老神仙呢。”
蝙蝠道人狞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以为大王的功法真是自己悟出来的吗？”
“我懂了，你说大王也是替别人打工的。”
“多少妖怪想干这苦差事还没这门路呢。”蝙蝠道人夸耀道，“你们好好干，跟着本道。我有一口骨头嗦，就留你们一口汤喝。”
“队长，肉呢？”
“肉？”蝙蝠道人双眉一挑，“七成那是人家的，三成是大王的，我们得看大王的脸色才能嗦骨头喝热汤。”
蝙蝠道人嘿嘿笑道：“要知道，完不成绩效的蝙蝠兄弟们，自己可就成绩效本身了。”
这些话，蝙蝠们压低嗓门说，但落在高清虔和灵帝耳朵里，那可是清清楚楚。
原因无它，这些蝙蝠飞行的时候，翅膀扇动的尾流，就是二位变化成的。
他们藏在风的轨迹中，藏在蝙蝠的腋下，窃听蝙蝠们的谈话。
“我说这里可真臭。”灵帝快要呕吐出来了，“高爱卿这招可真绝。”
高清虔洋洋自得道：“这可是老子还是修行者的时候逃跑的专用技法，靠这招，老子起码捡了八条命。”
他丝毫不被蝙蝠的陈年老腋影响，呼吸自如。
“高爱卿的忍耐力原来是这么练出来的，就算是朕，考六次仙都不过，道心怕也是要崩溃了。”
“古之成大事，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高清虔当即来了一句人生感悟，但被熏晕的灵帝明显没听见他说什么。
“高爱卿，你听见没有，他们说‘浩儿’是要给他们的蝙蝠大王。”
“他们还说这蝙蝠山有一个神通广大的老神仙。”
“妖仙。”灵帝笃定道。
“不一定。”高清虔思虑再三，然后说，“更有可能是人族的邪修，修邪道的修行者，玉门桥往往破碎不堪。如果要渡劫飞升成为真仙，他们就亟需根骨绝佳的未修炼的童男童女，用他们的脊骨，修补玉门桥。”
说到邪修，勾起了高清虔儿时痛苦的回忆。他本来不想过多插手这件事，但既然涉及邪修，就别怪他高清虔心狠手辣了。
灵帝表情惊诧：“竟然还有这等邪恶的功法。”
高清虔沉默不语。他要给灵帝面子。
这样的邪修，洪荒境中只多不少。还有些邪修在修邪的同时修炼隐藏修邪气息的功法，成功通过了登仙考试，位列仙班。
这位天真的皇帝对这类事情显然是不知情的。
天色蒙蒙亮，这队蝙蝠总算飞进了福山的范围。
福山山势并不陡峭，最高峰也不过三千来米，整体像是一个倒扣的锅盖，但山上怪石嶙峋，宛如被故意用剃刀刮过一遍似的。
从上往下看，山脊上还能零星看见一些掏空的洞府，推测是这些蝠妖的居所。
诡异的是福山的气候环境。方才天边升起的一轮骄阳，在福山地界看，呈现一种摄人心魄的暗紫色。
立于交界处，就能看见一半视野清澈如水，另一半如弥漫着沼气的奇观。
蝙蝠们护送着小男孩，一路上未作停留，径直飞入了一处洞府。
洞府中，蝙蝠大王正搂着一两只雌性蝙蝠卿卿我我，饮酒作乐。
“大王，这男孩我们给您带回来了。”蝙蝠道人扔下小男孩。
小男孩被从半空丢到地上，就地滚了两圈，迷迷糊糊竟然还没有醒来。
“好好好！”蝙蝠大王穿金戴银，连叫三声好，震得浑身金银碰撞在一起，当当作响，“让本大王来验一验资质。”
他按压着小男孩的脊骨，一块块按压，不时喜上眉梢，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
“你们做得很好，今年你们的绩效都完成了。快去！快去领一份功法去。”
蝙蝠们弹冠相庆，就在此时，蝙蝠大王的鼻头动了动。
“老神仙闻到了‘人类的臭味’。”蝙蝠大王气息震颤，三步并作两步，掐住蝙蝠道人的脖子大吼，“你把人类修行者藏哪了，说！”
“大王，小的不知。”蝙蝠道人不知发生什么，声音颤抖，汗如雨下。
他被蝙蝠大王松开后，立马磕头如捣蒜，道：“小的真的不知，不知什么人类修行者。”
蝙蝠大王森冷的笑声忽然变了一只妖怪：“量你们也不知道。”
他忽然凭空喊道：“道兄，何必躲躲藏藏。藏头漏尾，不是修行者作风。”
藏在蝙蝠道人腋下的高清虔捂住鼻子。
他不是被蝙蝠道人的“腋”征服了，他是被灵帝的屁征服了。
两个人挨得很近，又被大幡裹在一起，灵帝昨天吃多了，一个屁放出来，闷在大幡里，说是毒气弹不为过。
高清虔对自己的藏身之术十分自信，自己从小摸索改良的神技，哪怕天门瑶池级别的真仙来了，也不可能发现二人的踪迹。
灵帝一个屁，直接破功。
真是老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皇帝老儿，你他娘的就爱关键时刻掉链子。”高清虔大无语，“本来靠近了一刀就给杀了，你他娘的搞成正面对峙。”
“二打一，优势在我。”灵帝给自己往回找补。
“在你个屁，你给老子滚出去。”高清虔一脚踢在灵帝屁股上，把他踹出大幡。
“靠。”灵帝“呼啦”一下出现在蝙蝠道人身边。
“卧槽，哪出来这么大个人。”
“卧槽，哪出来这么大个人。”
“卧槽……”
蝙蝠一号到三号化身复读机，依次惊讶道。
“卧槽！居然是你。”蝙蝠道人冷汗流了一身，连忙跟灵帝保持距离。
一众妖怪望着这个瘦瘦长长的竹竿，大眼瞪小眼。
“报告大王，这长竹竿还有个矮石墩的弟弟，他们应该是在一起的。”
“嗯。”蝙蝠大王点头，“看来你并没有说谎，我的确闻到了两个‘人类的臭味’，那个还藏着的，臭味要更加浓烈。”
妈的，这小蝙蝠还挺聪明的。
高清虔心里骂了声娘，索性把大幡掀开，大摇大摆地走来出来。
“怎么，你高爷爷在此，还想用孩童修炼你的魔功，遇到嫉恶如仇的爷，你算是倒大霉了。”他把大幡一震，龙凤啼鸣，活灵活现。这大幡又变成一把趁手的三环大刀，被高清虔握在手中。
“八卦咆金。”蝙蝠大王凶相毕露。
高清虔只觉得这声音熟悉，但又一时间难以确认。
“是高家的小鬼头，我们好久不见。”蝙蝠大王骤然动了。
高清虔只觉得如临深渊，三环大刀上被仙气包裹，燃烧起熊熊仙火。
但出人意料的是，蝙蝠大王并没有杀向高清虔，他反而抽出蝙蝠大王自身的佩剑，架在脖子上。
一抹！
寒光一闪。
血雾逸散。
但鲜血没有喷出。
猛然，树皮般皲裂的手从断掉的脖颈处伸出来，贴着蝙蝠大王的手臂，攥住那把佩剑。
“高清虔，你还记得吗？是你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