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8 晴山】
翌日褚素素接到了公司的通知，过两周就将开始新的项目，让她没事的时候多做做背景调查。
她所在的是一家咨询公司，项目制，有客户了就成立专门的项目组为客户服务，结束了则可以短暂地休个假，等到有下一个项目再加入。
同时上下属关系也不是那么固定，理论上来说，只要表现出色，任何人都有在下个项目担当负责人的机会。
快速看完公司邮件后，褚素素皱起了眉头。下个项目的负责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关系一般的同事，平时不太好说话。
不过这不是现在要担心的事。
当时在宠物餐厅的那个视频，传播得比她想象中还要远得多，甚至被搬运到了短视频平台上，打上了帝都lesbian当众抓小三的tag，点赞超过了十万。
尽管画面和声音都加了轻微的马赛克，三个人的脸和名字都被模糊了，但熟人还是能辨认出来那是谁的身影。
餐厅的经理给褚素素打了好几个电话，表明当时明明亲眼看着录视频的人全都删除了，不知到底是怎么流传出去的。话里话外，委婉表明餐厅已经尽到了能尽的责任。
这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不用多说，褚素素心知肚明，因此没多为难他。
她认识几个短视频运营平台的工作人员，托了朋友的关系，第二天就把那几个热赞视频删了，却无法阻止用户之间的私下流传。
褚素素大概料到了夏梓露想造成怎样的后果，所以当方辰焦急地打来电话时，她并没有慌张。
“我现在在你家，你爸看完那视频都气疯了。”方辰压低声音，“再加上大王八蛋带着俩小王八蛋在那儿阴阳怪气，煽风点火，你要不还是抽空回来一趟，和你爸当面解释解释吧。”
“我姐知道了没？”褚素素比较关心这个。
“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晴漾有多忙。”
“爷爷奶奶也还不知道呢？”
“嗯。”
“那就行。”褚素素松了口气，“我周末就回家。”
她们家的家庭关系有点复杂。
褚素素有个亲姐姐，叫褚晴漾，现在是一名警察，大约在褚素素上小学的时候，俩人的妈妈就意外去世了。
过了几年，褚父又另娶了一个后妈，生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从褚素素小的时候开始，褚父就因做生意而到处奔波，不过倒是一直把后妈和弟弟妹妹带在身边，导致她和这四个人都不怎么亲。
这也是她不爱回家的原因。一起吃饭的时候，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总感觉自己像个不相干的局外人。
再加上她从来对性向都不加遮掩，前几年褚父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事，大为震怒，责令她赶紧悔改，不要在外面厮混，败坏全家的名声。
后妈在一旁，表面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劝慰的话，实则满脸看笑话的神情。弟弟妹妹年纪还小，不明白“同性恋”是什么，小声嘀嘀咕咕，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所以褚素素自那之后就搬出去住了，否则纯属给自己添堵。
方辰也不喜欢她的后妈和弟弟妹妹，因此才会用“小王八蛋们”称呼他们。
“辰辰，你是不是在跟褚素素打电话？”褚父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声若洪钟，“你告诉她，再不滚回来，我就再也不认她这个女儿！”
听到他气成这样，褚素素却完全无所谓：“爱认不认。”
“你？！”
方辰连忙道：“你说什么呢，素素，怎么能这么跟舅舅讲话？你也不要听舅舅的气话，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好了，先不说了，之后联系。”
褚素素把手机放到一旁，根本不在意。
早些年她听到这种话还会沮丧许久，但或许是因为每次见面，褚父都把这番话挂在口头上，她也早就听得麻木了。
爱认不认这四个字，是她的真心话。
不过她周末是会回去的，主要是为了看爷爷奶奶，再顺便见见褚晴漾和方辰。
褚素素打开手机，给李乐儿发了条信息：“周末有没有空帮我照顾两天皮皮？”
后妈猫毛过敏，她也不想让皮皮和他们接触，所以不想带它回去。养宠物最难的一点就在于无法离开家，总是得托人照看。
李乐儿：“不行，我周末不在家，你问问周晓莹。”
“成。”
她又去找了其他几个信得过的朋友，不巧都没空。褚素素翻着列表的时候，瞥见了几天都没联系的韩璇，顿了一下，想到她怜爱地抱着皮皮那一幕，突然生出个念头，可转瞬又自己否定了。
有夏梓露的前车之鉴，她绝不会再把皮皮交付给别人，况且她和韩璇也没到那个交情。
那次之后，韩璇一直都没主动找自己说话，也不知是否因为知道了她是同性恋这件事，想要避嫌。
再加上几天不见，她好像也没有当初那股“上头”的劲儿了，所以暂时懒得试探。
看来只能把皮皮放到宠物店托管了。
这时，李乐儿又来了消息：“那你周五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听说你分手了，许皎有意无意提起你好几次，挺想见见你。”
“谁？”
“……”李乐儿发了好几个白眼的表情包，耐着性子解释，“那个被你请了一杯酒之后对你念念不忘的化妆师，忘了？”
“没印象。”
“头发粉色挑染，大眼睛。”
“还是没印象。”
“反正挺漂亮的，你就说来不来。”
“行呗。”褚素素并无不可。
周五那顿饭吃得挺愉快的。李乐儿带了很多人来，有男有女，大多都是家里有钱有势的主儿。褚素素想着总归结交了也没坏处，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李乐儿提到的许皎也在其中。
许皎的职业是剧组的化妆师，大概是平时跟娱乐圈接触多，耳濡目染，很会打扮。虽然脸算不上多漂亮，但人群中还是很出挑，及肩的短发，修剪得很有性格。
她并未遮掩想要亲近褚素素的意思，一直努力地跟她寻找话题。满桌人都看出来了，时不时拿她俩开玩笑，两人顺理也成章地交换了微信。
酒过三巡，大家都脸颊酡红一片，褚素素因为要开车便没喝，嫌这里酒味儿重，出去抽了口烟。
电子烟刚进喉咙里滚了一圈儿，就听身后脚步声传来，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谁。
经过她身旁时，许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醉醺醺地贴了过来，将头轻轻靠在了褚素素的肩上。
“醉了？”褚素素侧眸看她，顺势扶了一把，并没推开，轻声问。
对方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不过她并不介意流露一些恰到好处的温柔。
许皎断断续续地点头，粉色的挑染发垂落在褚素素的手臂上：“陪我去趟厕所？”
“好。”
七月的帝都即便开了空调也难掩炎热，许皎的指尖抓着褚素素的小臂，滑到掌心，暧昧地挠了挠。
“谢谢。”她说，随后就进去隔间了。
俩人一起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大家揶揄般的眼神瞥了过来。李乐儿佯怒，调侃她们：“喂，我们在这里喝酒，你们偷偷谈恋爱？”
许皎大大方方地笑道：“好了，你可别乱说。”
而后转头问褚素素：“要不要喝杯冰沙？这家的红豆冰沙很好吃。”
这家她来了挺多次，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红豆味的冰沙？李乐儿一脸懵，完全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只见在场几个经验丰富的男的瞬间露出了促狭的笑意。
褚素素当然也懂。
她今天穿的是吊带裙，修长的小腿裸露在外。桌下，许皎的脚尖已经伸了过来，在无人看得到的地方，似有若无地蹭她的肌肤。
出乎意料地，褚素素不动声色地往后坐了坐，蓦然间结束了这场氛围旖旎的调情。
“谢谢你，但很可惜，我只吃自己在家做的冰沙。”她面露笑意，抚了下许皎凌乱的那撮头发，“你想吃吗？我帮你点。”
许皎的表情僵了下，面露不解，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直到散伙，李乐儿都没懂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等到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一边的周晓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脸无语地给这小傻子解释：“许皎是在问她来没来大姨妈，懂吗？来了就不能喝冰的。”
“哦。”李乐儿还是想不通，“但是许皎莫名其妙关心人家大姨妈干什么？怎么，她还兼职妇科医生吗？”
周晓莹恨铁不成钢：“来了不就不能doi了吗，你个二愣子！”
李乐儿眼睛瞪得溜圆，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啊？”
这车开得猝不及防，她跟不上。
“你跟我们去了那么多次夜店，居然不知道这种话术？想找女生419的话，先请对方喝杯冰的，就能确定情况，不行就不浪费时间了。”
李乐儿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复杂的社会，喝了口水压压惊：
“所以许皎想和素素……419？”
“重点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许皎主动问素素，代表她想上素素。”
“噗——”李乐儿一口水全喷了出来，脸蛋皱成一团，“你讲话要不要那么直接。我还是个孩子，这是我能听的吗？”
周晓莹露出嫌弃的表情，但还是拿来纸巾给她擦嘴：“但是据我所知，素素是纯1啊，不愿意当0的。所以她当时眼神一下就变了，还反问许皎。”
李乐儿面露复杂：“不太懂你们女同性恋。纯1是什么意思，只攻不受吗？”
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少得可怜，周晓莹也无意给她科普：“差不多。”
“为什么？”李乐儿这个直女表示难以理解。
“没有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周晓莹说，“不过她嘴紧，不会跟朋友讲这种私事，都是之前有次酒桌游戏问出来的，你当时喝多了，大概没听见。我只知道她从来没当过0。”
李乐儿若有所思。
她不太懂这些，因此有些想法没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来回默念，莫名其妙地有种直觉。
虽然素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不少喜欢她的女孩子都因此觉得她很可靠、令人安心……但强势一点不代表一定是1吧。
李乐儿想，说不定，素素只是还没遇到让她愿意当0的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