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槐叶拉了一会儿袖子,向时雁就将她拂开了:“年近双十的人了,还像小童似的撒娇,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民,青天白日的,我二人又未做什么坏事,怎么拉个袖子也不让了?”槐叶四面环顾一圈,发现这偏僻小城的边民都像看奇珍异兽似的瞟着两人,便挨个目光狠厉地瞪回去,不满道:“还是说槐叶不若幼时懵懂可爱,师叔就这样嫌弃。”
她这个师侄被人传说与她神韵颇为相似,实际上向时雁知道这姑娘生着一张聪慧机敏的面貌,内里却呆板木讷得很,少有这么伶牙俐齿的时候,肯定又是她那不着调的掌门师兄教的。
不过相较成人,向时雁确实对幼童更加容忍,尴尬咳嗽一声:“不说这个,你原定不是要去淮海城替掌门师兄传信?”
“师叔当真是大梦一场忘了时日吗?”
向时雁一愣,转头看向槐叶,师侄却恍若未觉,目光在一个卖饰品的小摊上打量着,边看边说:“我已下山月余,淮海城自然是早就去过了。启微师叔的双胞胎今年也十岁了,生得倒是漂亮,她们的爹长那般模样,若不是启微师叔下嫁还不知要生下多丑陋的孩子。”
这段时日确实像梦一样,但向时雁也不像回到原来的轨迹去,不光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周围抱憾死去的人们。向时雁看着槐叶,同时也想到她话中的“启微师叔”。
启微君是向时雁的师姐,早年嫁给祝家家主为妻,堂堂元婴大能,却因为怀孕时受了伤,就那么轻易因为难产去了,连带着两个孩子也身体虚弱。
明明修仙之人不易有孕,生子也会导致修为大减,向时雁怎么也不理解钟灵毓秀的师姐为何会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为那在她看来也没什么出彩之处的男子繁衍子嗣。
系统在脑中评价:“哎呀早古文是这样啦,管你多牛逼一女的,好像不生孩子人生就不完整一样。再说双胞胎不也是男主后宫嘛。”
它不说向时雁都快忘了这回事,她对大弟子秦邈和一众女子的风流韵事一概不知,双胞胎妹妹祝雨还是她的小徒弟,平日里就生活在一个院子里,比槐叶还近水楼台,就这,向时雁都对两人的□□一无所知,简直不要太迟钝。
“眼皮子底下你都发现不了,那多半是男主的主角光环作怪了。你是正宫女主嘛,可能在作者的观念里偷腥是不能让你知道的,所以他俩都是在你闭关修炼的时候偷的情。”
秦邈“私通妖族”的冤情洗清后又回到了玉苍山,玉苍山掌门亲自上太虚宗断了那杀死槐叶的剑修两臂,这事即使不情愿也得揭过。不过在他离山流浪的时日里,独自在秘境闯荡时邂逅了杜若,这么一来,好像说他“私通”妖族也不算冤枉。
他回山以后发现自己多了这位祝家的小师妹,没过多久又与小师妹搅和在一起
向时雁仍旧不解:“说真的,我观我那弟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女子倾慕的地方,戏内可以控制人家的心神,戏外又是怎么圆场的?”
系统斟酌着说道:“原作无非就是夸他冷静自持,才华出众,气度非凡……诸如此类。小说是以他的视角写的,当然说什么观众都信。”
没想到向时雁更加困惑,她问正在把玩一支粗制素银簪子的槐叶:“你觉得秦邈如何?”
听见向时雁莫名其妙问起秦邈的事,槐叶立马皱了眉,脸上浮现出警觉来,她眯着眼回问:“师叔怎么突然问起秦师弟?”
“想知道你觉得他人怎么样。”果然一听旁的女子问起秦邈她就不高兴,向时雁在心中替师侄不值得,这样既不忠贞又没责任心的男人当真配不上她。
向时雁刚觉醒了未来记忆的时候就对弟子十分不喜,若不是他正好不在山上,或许当场便被向时雁打出师门,更不要说她知道了更多内情,愈发觉得秦邈其人不善。
槐叶那对端丽的凤眼快速眨了两下,在向时雁看来无端有股羞涩之意在其中,她僵硬地答道:“师叔恕罪,槐叶观之,觉得秦师弟并没什么特别出众之处。他童年悲惨,性子阴鹜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他明明脾气暴躁,平日却爱作隐忍之态,在我看来多少有些做作。”
“噗。”向时雁别过头轻笑了一下,槐叶居然说秦邈爱装,这是她没想到的。
槐叶放下簪子,严肃地看着她:“师叔笑什么,难道对我说的不以为然。槐叶知道师叔对秦师弟青眼有加,这些小毛病也无所谓,但修仙一道心性淳厚也十分关键,还望师叔放在心上才是。”
她自顾自地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师叔事务繁忙,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代劳,此等小事无需您亲自教导。”
向时雁和系统听了都暗暗一惊,向时雁暗想师侄竟然对秦邈如此看重,连我这个师尊训诫几句都不愿意了,仿佛是故意要将她和秦邈隔开似的,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系统更没想到早早死去,一众女配中最浓眉大眼呆头木脑的槐叶竟然都知道要耍心机背后阴阳情敌,只有你向时雁对这一套空气拳一无所觉,还在感叹师侄所托非人。这样看来,貌似向时雁吃瓜总赶不上一线也不全是男主主角光环的沉默作用。
“说起来,你为何要去松鹤堂当剑?虽说只是普通的灵剑,但当了也可惜,你很缺银子吗?”
“初到新阳城,遇见街上有一群残疾的小孩乞讨,我便将一袋银子都分了。本以为须弥袋中还有剩余,没想到那就是全部了。”槐叶将自己本打算退房却因为付不起房钱,和客栈老板叫来收债的大汉们打了一架的事和盘托出。
槐叶甚少下山,偶尔到他宗别派去走动也有别的长老、弟子同道,别人都当她出尘仙子,从来不让她沾染钱物,灵石还能算得清楚,凡间金银便不太熟悉了。向时雁很认真地怀疑是不是自己和师兄将她教的这么呆愣,才让秦邈那小子将她拐了去。
“师叔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四处都在传师叔殒命天心境,为妖族右使苏博远所杀……我正好与他们教中的妖女狭路相逢,便一路追着她来到这里,难道师叔失踪这么久真的与妖族有关?”
“说来话长,我在天心境中遭苏博远伏击,意外跌进秘境边缘的裂缝,没想到脱离了秘境,掉入九鞍峰的一处山洞中,这才捡回一命。”
槐叶很快就对小摊上的玉器失去了兴趣,现下拿起了一串糖葫芦,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向时雁,要她帮忙付账。
舔了一会儿糖葫芦,槐叶才语焉不详地说道:“昨日晚间我冥想时突然觉得身体难受得很,今晨发现脖子上长了个肿包,师叔精通药理,好像也知道内情,能否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半天不见她问起,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向时雁一时语塞,倒也不能像杜若那时一样胡乱威胁一通,她思索片刻,拖了方才话中的妖族右使出来挡箭:“我被苏博远偷袭时正在查看散修的洞府,与他交手时不小心唤醒了被封印的蛊毒,现下母蛊在我体内,子蛊自行寻找我身边修士附体,似乎影响范围甚广……但我已知它运行规律,不日便能钻研出抑制之法。”
“哦,身边修士……”槐叶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糖衣,发呆似的看着别的地方,好像什么也没听,对向时雁的胡说八道照单全收,更不追问具体有何影响。她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漠然道:“师叔当真是友人遍天下啊,连新阳城这偏僻地方都有熟人。”
无甚表情的少女慢腾腾地咬下一颗酸涩的山楂在口中嚼碎了,语气淡然:“与师侄一同中了子蛊,想来是那玉兰香的主人?既然是照顾师叔的朋友,我做晚辈的也该拜会一下。”
说罢,她转过头来,不快的情绪仿佛化作实体,表现为清冽苦涩的草木熏香将向时雁缠紧了。
向时雁无语凝噎,方才与师侄在街头谈天说地,就等着时机合适,让槐叶回自己的住处去收拾东西,她好回福源居去将屋内的蛇妖藏好。没想到师侄迟迟不走,还是打定主意要跟她回去,把玉兰香的主人当偷腥猫一般生怕她跑了,一番极限拉扯下来向时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贸然让两人见面,杜若还是被自己缚住毫无防备的状态,说不定就在这里埋骨了。按系统所说,这个世界的主要人物要是突然死去,会产生巨大影响,要是果真如此,恐怕要出大问题。
“咳,听我细细说来,你不可鲁莽。”
“是,师侄一定礼数周到,绝不会唐突了人家。”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结果槐叶一脚踢开福源居天字一号的大门,大喝一声“蛇妖,纳命来!”,证明自己方才在街上对向时雁保证的全是屁话。
体修跑得宛如一阵风,让伤患向时雁一顿好追,然而师侄还没来得及对杜若下杀手,定定地站在门前。向时雁从槐叶身旁凑过去一看,大惊。
瘦小的凡人女孩站在桌前,拿着茶壶无助地望着突然闯进来的两人,而向时雁走时还活蹦乱跳的杜若,此时正面色死灰地趴在桌上,口吐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