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各位……”宁策对剩下的那些士子们拱了拱手,“非是宁策傲慢,委实是最近事务繁忙,并无空闲时间与诸位谈论诗词,还请各位谅解。”
杨志也上前一步,大喝道:“每日想见我家公子的,没五十,也有三十人!若是来个人就见,我家公子岂不是要从早见到晚?什么正事都做不了?”
他话语虽然很不客气,但众人听了,却感觉也有几分道理。
心想这汉子话糙理不糙,人家宁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听说他在宁家庄收容了七八百名饥民,每天带着这些人开发山林,忙得脚不沾地。
再说这么多人拜访他,他确实也接待不过来。
想到这里,众人脸上,皆都露出失望之色。
宁策见状,微微一笑,随即他一挥手,两名仆人举着一张条幅,从大门走出。
“当然,宁策也非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张条幅,乃是在下新作的一副上联,只要有人能对出下联,以后可以随时前来我宁府,切磋学问,宁策绝不推辞!”
人群一阵骚动。
宁策此举,是设置了一个门槛,只要能对上对联,就可以和他切磋学问。
众人一听,顿时便纷纷上前。
就连不远处,原本自持身份,不肯上前的张嵲,也走了过来。
人人都很好奇,宁策会出什么上联。
张嵲定睛看去,只见条幅上写着五个字,“烟锁池塘柳”。
丁乔望着对联,眉头紧锁。
众人正思索间,突然,人群中爆出一阵笑声!
宁策抬眼望去,却见发笑之人,正是李培。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深对子,原来也不过普普通通,我来对!”李培大笑着赶紧说道,一副生怕别人和自己抢的模样。
宁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李培,“普普通通?嗯,要不这样,李兄,咱们再打个赌?”
一听宁策要打赌,李培顿
时便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他下意识地连连摆手,“算了,算了。”
李培的窘状,惹得众人一阵哄笑,李培满脸通红。
张嵲含笑上前,拍了拍李培的肩膀,“李兄此举,可谓十分明智,这首上联,端的十分高明。”
“明智?”李培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心想自己在宁策面前退缩,有什么明智的?
这么一副普通对联,你却把他抬这么高,莫非,你是宁策请来的托不成?
张嵲却没留意到李培的神态,他只是盯着仆人手中的条幅,微微皱眉,“这五个字不但意境神幽,绘声绘影,更难得的是,每个字的偏旁合起来,乃是水火土木金,恰好为五行之数,想要对上此联,貌似简单,其实不易。”
另一名才子丁乔,此刻早已上前,只见他双眼紧盯条幅,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正在紧张思索中。
听了张嵲的话语,李培再看一眼那张条幅,一想之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才发现这副上联的厉害。
单独拆开看,对出的下联,想符合意境不难,想符合五行也简单,但是两者兼顾,却是极难。
李培暗道侥幸,心想要不是父亲特意嘱咐自己,不要和宁策打赌,只怕今日又要损失几万贯也。
众士子此刻也皆都是聚精会神,皱眉苦思,想要对上这副对子。
只可惜,这上联看似简单,想要对上,却是难上加难。
宁策面露微笑地看着众人,信心满满。
心想‘烟锁池塘柳’这句上联,出现于明朝,随后长达几百年间,都没有意境相符,又能对上五行的下联出现,号称绝对。
这些人就是再厉害,想在短短时间内破解此联,乃是绝无可能。
这副上联,足以抵挡住一切想要登门拜访的士子。
自己总算能度过一段平静日子。
此时便有宁府仆人上前,将这些人请到一旁
,免得稍后知州大人前来,挡了道路。
眼看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却依旧没有人能对出完美下联,有些失望的士子,不禁摇头叹息,放弃努力,三三两两地离去。
宁策微微一笑,转身欲走。
知州大人还有半个时辰才会来,自己没必要在这里等着。
“宁策!”
人群中,李培又喊了一声。
宁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心想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李兄又有何话说?”
李培冷笑一声,“宁老弟,今日愚兄不和你谈对联……”
“是啊,谈了你也对不上。”宁策随口说道。
众人一阵哄笑。
李培脸上,怒气一闪即逝,却被他强压下去。
“宁策,愚兄有一事不解,你那首满江红写得固然好,但其中‘三十功名’和‘八千里路’却是从何说起?莫非宁老弟真有三十年功名在身?走过八千里路?”
“这词中的心境,和宁老弟的年龄,很是不符啊。”
“还是说,这首词是宁老弟花费重金,从他人手中购得?”李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众人听了,顿时便都齐刷刷地盯着宁策,想知道宁策怎么回应。
很多人的心中,其实也有如此疑惑。
宁策看了一眼李培,不屑地一笑,“李兄您这一大把年纪,莫非都活在狗身上了?难道连‘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典故都给忘了?”
“或者说,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李培听了,终于怒不可遏,他伸手指着宁策,怒道:“小子安敢辱我?”
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和宁策理论。
张嵲在一旁看到,急忙上前拦住了李培,“李兄息怒。”
杨志也急忙上前,挡在宁策前面,冷冷望着李培。
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一片闹哄哄中,只有不修边幅的丁乔,依旧在旁若无人地紧盯面前的条幅,皱眉苦思,全没
留意周遭动静。
看着暴跳如雷的李培,宁策笑了笑,心想眼前这现成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他想了想便道:“看来李兄还是不相信我,这样如何,咱们再打个赌,若我能在短时间内,接连做出两首心境迥然不同的诗词,李兄赔我五万贯可好?若是不能,我给李兄十万贯!”
听到十万贯,李培不禁怔了怔。
十万贯的诱惑力太大了。
他开始紧张思考。
李培虽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但还是比较冷静,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把握极大,并且自己如果赢了,还能把以前输给宁策的十万贯给拿回来。
并且,像满江红那样的词,宁策还能连续买三首?
想到这里,李培一咬牙,便道:“宁策,此言当真?”
“这个自然,我可以先用少年的心境,作一首诗,再用老者的心境,同样做一首诗。”
“你需要多久时间?”
“一炷香之内!”
“好,我跟你赌了!”李培当即答应下来。
心想这么短的时间内,宁策想作弊,那是绝无可能。
宁策哈哈一笑,随即便命人取纸笔来。
张嵲上前,亲自替宁策磨墨,宁策含笑谢过。
随即,宁策略一思忖,便挥笔写诗!
唰唰唰唰几声下来,便写好了第一首诗。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定将捷足随途骥,那有闲情逐水鸥。
笑指泸沟桥畔月,几人从此到瀛洲?”
一旁的张嵲见了,顿时便喊了一声好诗!
随即激动的张嵲急忙将诗当众读了一遍,众人听了,无不惊讶赞叹,只有李培半张着嘴,一副白天见了鬼的神色。
这首诗出自晚清名臣李鸿章之手,乃是他年轻时所作,他是清朝中兴重臣曾国藩的爱徒,可谓前程似锦,意气风发。
宁策笑了笑,装模作样地走了几
步,突然一拍脑袋,“哈哈,又有了!”
张嵲赶紧又上前磨墨,宁策手持狼毫,略一沉吟,再度运笔如飞,只是片刻之间,有一首诗词面世!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
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
这首诗还是李鸿章的,不过是他临死前所作。
那时他已经取代老师曾国藩,成为晚清帝国呼风唤雨的重臣,但是当时清朝风雨飘摇,任由各国豪强随意鱼肉,割地赔款,不平等条约更是家常便饭。
所以李鸿章这时的心情,非常悲怆,充满着无能为力的情绪,诗词写的也是老气横秋。
这次宁策亲自将这首诗,当众念了一遍,众人此刻,皆被宁策给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皆想,宁策才学,当真深不可测,短短时间内两首诗,不但皆是上佳之作,更难得的是,前一首写少年的雄心壮志,后一首写老年的悲怆寂寥和有心无力,写得皆是入木三分,让人感同身受。
宁策对李培拱了拱手,“多谢李兄,这五万贯,小弟就笑纳了。”
李培脸色灰白,一动不动,似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短暂的寂静后,张嵲上前拱手,“宁公子才学,十倍于我,襄州第一才子之名,名至实归!张嵲,拜服。”
随即,一个黑影,蓦地冲到了宁策面前,其速度之快,动作之神速,就连武功高手杨志,都没反应过来。
只见此人扑通一声,猛地跪在宁策面前,“宁先生才深似海,学生愿为先生门下走狗,还请先生收我为徒!”
众人定睛看去,此人却正是襄州著名才子,丁乔!
这时,人群中又传来扑通一声!
宁策循声望去,原来是李培实在受不了这么惨重的打击,气急攻心,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