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是贪了凉的缘故导致风邪入体,偏生这病了还不安生总是想吃些寒凉之物,那个小太监伺候在她的床旁,端着一碗药,正低声劝着。
季玲珑左右看了一下,见淑妃宫里的宫女都在殿外,内殿只留了这一个小太监在,不由得有些奇怪,“你这身子骨病了也不晓得多遣几个人伺候着,一个人怎么伺候的周全?”
听见她的声音,淑妃面上带了一丝喜色,在她支起身子的时候小太监迅速地往她身后放了两个软枕,“你怎么来了,难为你有心来看我了。”
季玲珑眼中划过一丝疑惑,难道不是因为淑妃想吃荔枝所以才遣了宫里的小太监过来的吗,她的红唇张了张,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转了一个弯,“本宫想着你今日怎么没来昭阳殿,便过来看看你。”
端着药碗的小太监紧绷的身子很明显的放松了下来,他不能让娘娘知道,自己去昭阳宫讨荔枝了,娘娘她,素来不喜欢麻烦旁人。
“哎呀,你真是有心,看来我一日不去你便是觉得不习惯了,”淑妃面上的笑意更大,连着有些苍白的面色都红润了一些起来,“我正念叨着你呢。”
见着春杏手中提着的食盒,她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你这是提的什么?”
季玲珑的目光在小太监的身上顿了一下,然后答道:“本宫……想你素来爱吃荔枝,便给你带过来了一些,只是本宫那处也不剩多少了,便只捡了几颗新鲜的过来。”
“正巧我昨儿夜里念叨着想吃荔枝,今儿你就给我送过来了。”淑妃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你了,本不想让你知道我病了,免得你过来还把病气过给你。”
荔枝说是是捡了几颗过来,可却是装了一平碗的琉璃碗,全是红艳艳的荔枝。
就在淑妃伸手想去拿的时候,一旁一直未曾言语的小太监忽然开口道:“娘娘,先喝药吧,药已经凉了,蜜饯也准备好了,您先喝了药再吃荔枝。”
小太监的嗓子有些细,却是那种少年人的嗓音,轻轻柔柔的,不算难听。
见淑妃把手收了回去,季玲珑对这小太监更好奇了,不由得问道:“这是你宫里的小太监?怎么平日没见你带出来过,胆子可真是不小,还敢管起主子的事儿来了。”
小太监不过是穿着宫中最寻常最低等的太监衣裳,灰色的,再加上那宽大的帽檐一遮,季玲珑进殿许久都不能将他的面上看一个囫囵。
或许是她说的话太吓人的缘故,小太监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忙不迭的将身子伏的更低,战战兢兢的不敢言语。
“哎呀,你吓唬他做什么,”淑妃倒是很善解人意的将床沿上的药碗端了起来,然后一口就闷了下去,两条秀眉蹙地紧紧的,再连忙剥了一颗荔枝塞到嘴里,“这药真是苦。”
“宗衍,你将药碗拿下去吧,贵妃娘娘不会责罚你什么的。”
小太监起身时季玲珑才算是看见了他的模样,清瘦又白净,看起来就与宫外寻常人家处十六七岁的男子无二。
季玲珑坐在淑妃的榻旁,把怀里的酸梅递给她,“你倒是和本宫说说,这个小太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有什么事?”淑妃却是觉得奇怪,接过酸梅摸两下答道:“他不过是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的,我见他伺候仔细便留在了身边,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季玲珑欲言又止,最后只好说道:“本宫见他名字倒是独特。”
一个没根的太监竟然叫宗衍,多讽刺。
“这个倒是,不过这是他爹娘给他取的名字,用了便用了,也算是一个念想。”
“有爹娘那还送到宫里来?”季玲珑双眉紧锁,“你看这个名字,他爹娘应当也是疼他的,为何要将他送进宫来呢?”
“这……”淑妃略一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像是因为家乡发了水灾,到别处去投奔亲戚,却被卖了进来的。”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挠着酸梅的下巴说道:“也是个可怜孩子,比我还小上几岁,我见着他就像是见着了自家的弟弟一般。”
淑妃今年二十有一,她又说着,察觉到自己这话说的不对又讪讪闭了嘴,“你瞧我,都糊涂了。”
或许就是如此了,毕竟淑妃向来待下宽和,想来应是。
清秋到了贤妃的披香宫,开始添油加醋的说起季玲珑对那傅詹事是如何如何的好。
贤妃一脸狐疑的看着她,“可是本宫也听说了,不过是一套茶具几两茶叶罢了,二人真的有这么亲密吗?”
“你可莫要胡说,不然仔细你这张嘴。”
先前由于她被罚跪一事,贤妃心中已经对皇后产生了隔阂,哪怕后来的确皇后打了季玲珑一巴掌也难消她心头之恨,她所受到的屈辱何止是一个巴掌可以抵消的!
想起那日来,她的脸颊便又开始火辣辣的疼起来,就连膝上也升起凉意,面上的表情沉了下去,“你这次来与本宫说此事又是为何,若是让本宫知道你胡编乱造,就算皇后娘娘压着也要好好地罚你这个婢子。”
清秋心尖一颤,掩下面上的慌乱,没事儿,她是替皇后娘娘办的事,“那日……温贵妃正是从上书殿回来后才与贤妃娘娘您发生的争执,我们皇后娘娘后边打了温贵妃也是想要替您出一口恶气。”
这个说法有些歪头巴脑的,贤妃听了许久大概就听出来一个意思,季玲珑是从上书殿回来才想要打她的。
只是这也太奇怪了一些,贤妃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清秋身上,眼中透露出几分恶意来,“本宫倒是听懂了你的意思,那你倒是说说,本宫该如何做呢?”
皇后怎么会让这个蠢货过来,只怕是想要借她的手做什么事才对。
皇后……贤妃用手指缓缓挑起清秋的下颚,顿时便明白了些什么,这个婢子眼含春色,想来,是动心思了。
这种没皮没脸的东西,她见多了,自以为是个聪明的,却殊不知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一览无余。
“贤、贤妃娘娘,”清秋不敢直视她,只能讨好的笑道:“贤妃娘娘,奴婢一言一句皆为真实,都是为了娘娘您着想啊。”
“依奴婢看,不如给那个傅詹事吃点教训,叫他日后不敢再如此。”
“嗯……”贤妃点了点头,眸子微眯,“但是本宫为何要惩罚他,那岂不是又要与季玲珑对上,再找不快,难不成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这……”清秋的目光闪躲了一下,她只想让这两人对季玲珑下手,然后皇帝便对她们二人心生厌恶,皇后和贤妃一倒,宫中其他的妃子便只剩下向来不争宠的淑妃和妙婕妤。
而妙婕妤,若是皇后出了事情,那也不会叫她好过。
这宫中,兔死狐烹,且马上这三年一次的选秀便要到了,虽说清秋没法参与,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等到宫中无人之时,她的机会不就来了……
“好,本宫明白了,”贤妃松开手,面上有些嘲讽,心下琢磨了一下说道:“你此番的确是思虑周全,是为本宫着想,本宫念你那日也替本宫说了一句求饶的话,那……”
“那本宫自然是要好好报答你的。”
——
傅迟住的是西市的跑马巷子,虽说是跑马巷子但是道路却并不宽敞,可谓是弯弯道道不计其数,稍有些不熟悉的人走进去便不知道再怎么走下去。
清秋是花了银子买通宫里的侍卫,再托这些侍卫去宫外找一些会武的人,讲究一个拳拳到肉但面上显露不出来的效果。
侍卫愣了一下,还是应了下来,心里却嘟囔道,哪里来那些会武的人,真是宫里伺候的不知个天高地厚,他找几个地痞无赖应付一下好了。
他此时单知道清秋花钱教训的是个男人,知道住什么地方,却是不知道是何人,只以为是个宫里当差的,告假回了家一趟,恰好遇上人找了不痛快。
这事儿呢,不涉及皇后,也不涉及朝廷官员,侍卫高高兴兴的应了,下值后喝了半壶酒便将人给找齐去了那指定的地方。
今日上书殿下值的早,也不算是早,反正是在规定的时间下值了,若是往日遇上太子不听话或者是其它,在完不成当日课业的情况下,他是得留在上书殿等到课业完成再离去的。
但是今日太子却格外的乖巧,许是听说了温贵妃昨日赏了东西下来,心里以为就如同他那日说的一般,是变好了,只抱着那茶壶看了看便没再有其它的心思,专心下来上课。
变好了……傅迟摇摇头,才没有。
夏日里太阳落下去的晚,故而到了申时,这天还是亮堂堂的,他正走着,衣袖在两侧被巷子里穿过的风带的作响。
忽然间,拐口处的巷子里钻出来几个在附近游荡的地痞无赖的身影,几人笑着好像一副熟稔的模样,“哟,刚回来呀,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和大家伙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