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风吹来带着一丝润意,傅迟墨色的眸子里仿佛含着夜的韫色,他耐心的听小太子结结巴巴的说完事情的经过,只时而眼睫颤动一下,证明着他是有在认真的听着。
“傅詹事……”苍策的眼里有些惶恐,他嘴瘪着,抑制住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为、为什么母后要打温娘娘,母后不是说温娘娘才是坏人吗?”
他只以为,打人的人才是坏人,因为温娘娘总是要吃小孩儿,所以温娘娘是坏人。
“我以前见过皇祖母惩戒那些不听话的宫人,可是皇祖母说那是因为那些宫人做错了事……所以是因为温娘娘做错了事情,母后才会打她的吗?”
傅迟的唇轻启了启,望着他稚嫩的脸颊最终还是说道:“皇后娘娘大抵是因为温贵妃做错了事情才会如此但是……”
“但是大人之间的一些事情小孩或许是猜不透的,皇后娘娘如此做也有自己的原因,如果温贵妃是真的做错了事情的话,那她便知道,她做的事情是不对的,她以后再就不会如此了。”
“那温贵妃以后便不会再做错事了吗?”苍策无疑是欣喜这个消息的,他喜欢亲近季玲珑,如果温娘娘以后再不做错事,也不吃小孩儿,那他会更加喜欢温娘娘,也不会再怕她。
“嗯。”
傅迟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沉默了下来,等到小太子长大了,他才会明白有些事情,现在如果能让这个孩子多保持一份纯真,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夏日之景便是郁郁葱葱,又等不知过了多少日,在一个午后梦醒之时,季玲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的究竟是所谓何事。
原来是前些日子答应了小太子要送一套新茶具和茶去上书殿给那位傅詹事,只可惜那日事情太多,晚间皇帝又过来了一趟,害得她忘了这件事。
于是乎上书殿在申时太子下课时收到了来自昭阳殿的赏赐,点了名是给傅詹事的,竹纹青釉白瓷壶一套,配五两当年的大红袍与山云雾茶,赞赏傅詹事教导太子之功。
这赏赐过来时,众人皆是心中惶恐,传旨的领事公公笑道:“既是贵妃娘娘的旨意,也是皇上的意思。”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这是讨了贵妃的欢心,那自己那位同僚日后前途只怕是不可估量啊。
傅迟的眸子深深的垂着,在同僚议论之时只是将装有大红袍的方盒献给了太傅。
太傅捋着胡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众人都遣散,对傅迟说道:“既是贵妃赏你的,那你便留着。”
“学生平日朴素惯了,受不起此等金贵之物,老师是爱茶的,与其给学生糟蹋这好物,不如老师收下。”
他的意思太傅明白了,不过是平日里爱清净,担忧日后落得个嘈杂引人注目,想让他多照拂几分,“那你便分我二两,不然总不好向贵妃娘娘交代。”
“老师三两,学生二两。”
太傅有些无奈的看了看他,虽然这人平日里默不作声一副寡言性子,可是心里却是个拎得清的,是是非非都明白的透彻,既然如此,若是拂了他的意思,倒是自己不通变故了。
季玲珑这一波赏赐可算是将傅迟推到了风尖浪口上,在上书殿尚且好些,毕竟都是闲散之人,平日最主要的事儿就是教导太子,再加上有太傅在上边压着,倒是也翻不出个风浪来。
但是到了其它地方,众人可就不这样想了。
“娘娘,”春杏替季玲珑揉按着肩膀,想起来那些宫人的话,不由得问道:“您这是真心赏傅詹事还是要罚他?”
“你这话说的真是稀奇,”季玲珑转了一下手腕,拿了团扇替自己轻摇着风,“本宫既然赏了便是赏了,又何来真不真心这一回事?”
团扇的风是带着凉意的,毕竟只要日头一上来了,冰块就源源不断的送往昭阳宫来,春杏紧跟着伺候了她两年,算起来,她也是熟悉了这位的性子。
“娘娘您是真的不知道吗?”春杏不信,转而坐到矮凳上替她捶起腿来,“您赏了那傅詹事,可算是将他的名头给打响了,怕是这段时间再落不得一个清净日子。”
“你怎么操心这么多?”季玲珑支起身子来,摸了摸一旁打瞌睡的酸梅脑袋,然后说道:“这赏赐是本宫答应了的,本宫给了便给了,受不受得住那便不是本宫该考虑的事情了。”
她哪有那么多的功夫考虑那么多的事情,旁人的事情与她又有何干系。
“对了,今日淑妃宫中的那个小太监过来是所谓何事?”
“说是淑妃娘娘昨儿夜里发热了,想吃荔枝,这荔枝又只有咱们昭阳宫有,那小太监便求过来了。”
季玲珑点头,“你待会儿便装了送过去,”她又顿了一下,“算了,本宫送过去吧。”
——
坤宁宫内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皇后的眸子紧闭着,清秋小心翼翼的上前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感受到了一丝热气才松了一口气下来。
“本宫还没死呢。”皇后忽的睁开了眼,不过是几日时间,她的眼眸便更加混黄起来,看人时落不得一个准确地方,太医来了许多趟,还是只开了一些保守的方子治着,旁的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她自己的身子情况她也知道,只是就算是要死,她也不能一个人下去。
清秋连忙跪了下来,“皇后娘娘赎罪,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想……”
“罢了,”皇后有些头晕的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问道:“皇上那边去热河行宫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热河行宫在平城,距盛京不远,快马不过两日,宫中皇帝嫔妃出行,走走停停也只需四日,如今皇上每年都会带上宫中嫔妃在最热的那段时间过去小住一段时间,去年倒是没去,今年却是早早地便准备起来了。
自然,皇后也早早地便准备了起来。
“回皇后娘娘,约莫还有大半月光景便可以出发了。”
如今已是七月初,皇后闭了闭眼有些疲惫,自从上次她打了那个妖精一巴掌之后,这二十多日里,皇帝从来没有过来看过她一次,就连从前的应付也没了。
她也去过宣政殿几次,无一例外都是被拒之门外。
清秋见她此番,便知晓她又是想起了什么来,便说起其它的事情好叫她分散一些注意,“娘娘,今日温贵妃赏了上书殿许多的东西,点名了是给傅詹事的。”
“傅詹事?”皇后转了转眸子,略一思索然后问道:“是策儿时常提起的那位吗?”
“是,”清秋又说道:“上次太子受罚也是那位傅詹事陪同的,温贵妃还借了这个由头去上书殿督促他教导太子。”
话说明白后皇后的面色便更加难看了几分,她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这个人,也不知他是如何教导太子的,竟然让她的策儿说出那番话来。
“娘娘,如今温贵妃又赏赐了傅詹事……”清秋状似无意的提起来,“看来还是很瞧得上他的。”
此番意思倒是叫皇后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说,这傅詹事本就与温贵妃通了气,所以才会让太子在皇上面前说出这番话来吗?”
“奴婢不敢,奴婢怎敢议论主子呢。”
皇后嗤笑一声,这个婢子倒是好算计,她这心里的算盘打的作响,是害怕别人听不见吗。
“那依你之见本宫该如何做?”
“奴婢想……不如给傅詹事吃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