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宴淡淡的笑着,手指轻轻点了点手上的小虫子,像是在与它嬉玩一般。
这虫子……正是南族专门培养出来,控制南卫,胁迫他们必须忠心奉主的。
每一个南卫体内都有这么一只虫子蛰伏着,寻常时候,这虫子多半都是在人的体内休眠,只有被召唤的时候,才会活跃起来。
通常只有南卫犯大错,这只小虫子才会被召唤出来……
只要轻轻捏一捏这虫子,那属于这只虫子的宿主,就会受到钻心的疼痛,犹如被无数毒虫噬咬一般。
南宴瞧见这只小虫子的时候,更加觉得杜府不简单了。
杜松华兴许是蒙在鼓里的,但他府上,必定有南族的叛逃者……
且这个人,还曾经任职于南卫,并掌握了压制小虫的方法。
如今,让人把这小虫送到她手上,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投诚了。
就是不知道,这是想要投哪一方面的诚……
是投她呢,还是投南族呢?
南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好似十分好心的提醒廿一:“你要是再继续磨蹭下去,等下他们都回来,可就没有你在说话的机会了。到时候,这只漂亮的小虫子,恐怕也只能变成尸体一具了。”
她轻笑了一声:“你应该知道,这虫子若是死了,那这虫子曾经寄宿过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不要!”
廿一听到南宴要捏死虫子,本能的脱口阻止……话一出口,才方觉后悔。
“属下逾越了,请您降责。”
他脸上几乎是血色全无,麻木的请罪。
南宴也不急,随意的把玩着小虫,依旧神色淡淡的等他继续说。
廿一咬了下唇……犹豫了好长时间,他才终于认命似的开口:“杜家长媳,是属下的孪生妹妹。属下年少时叛逆,不愿服从俩种人的安排,去做根本没有丝毫自由可言的南卫,可家中人去偷偷背着属下,将属下名字报了上去。”
他自嘲式的笑笑:“属下被挑中去竞选,家里人喜不自胜,自然也是舍不得放弃这份足以炫耀的机会,却根本没有想到,属下会为了反抗,连夜离开了南族……”
“为了能够延续下这份荣耀,他们便让属下的孪生妹妹假扮成属下,跟着来接引的试炼官,去了南卫的选拔训练营。”
“南卫的训练与竞争向来残酷,且一旦进去了,要么只能横着出来一具尸体,要么就是成为一名备选的南卫。”
“我妹妹虽然不谙世事,却也始终有一颗坚强活下去的决心……就这么的,他以我的身份,一路过关斩将,成了南卫训练营中的佼佼者,也因此,成为了给您备选名单中的一员。”
“这样弄虚作假的事情,若只是做一名寻常的南卫,我家里人怕是要欢呼雀跃的大肆庆祝,可这名单送到了您那里,我家中人自然是胆怯了。”
“后来几经辗转,总算是在外面找到了落魄的我……”
廿一提到此处,嘴角的嘲意,更加落魄的几分。
“我一方面怜惜妹妹的遭遇,一方面也不想家中人因此获重罪,几番思量过后,还是决定跟妹妹把身份换回来……原本,我并没有抱着被选上的心思,毕竟在训练营中的佼佼者,是我妹妹而不是我,等到您真正挑选的时候,我这点子花拳绣腿,怕是根本入不了您的眼。”
廿一道:“我就是这样,抱着必然落选的心思,坦荡参加了那一次的挑选……”
可谁又会知道,南卫真正的实力选拔,就是在拟定名单前后的几次实战测评。
等名单定下来之后,需要如南宴这般,在南族颇有身份之人挑选的,就只是合不合眼缘了。
“这么说来,倒是怪我不该挑中你了。”
南宴笑了笑,眼底没有丝毫的笑意。
“属下不敢有此想法!”廿一急忙否认。
“连冒名顶替、互换身份这样的事情,你都已经做过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南宴目光里泛着淡淡的冷:“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后来是怎么躲过核查的,不说你的武力值,是否比得上你妹妹,就是这每人体内只会有一只,且只会植入一次的欲蛾蛟,你又是怎么重新得到的?”
她很确定,廿一体内是有这种虫子的。
欲蛾蛟……这种专门控制人性命的虫子,也能够控制被植入人的欲望。
甚至在南族有本事些的人,还能通过这种小虫子,控制人的思想。
也正是因为这种虫子的作用,南族培育起来十分不易,自然也就在使用上,慎之又慎。
那些被淘汰的南卫,死掉以后,原本植入体内的小虫子,是会被回收起来的。
所以廿一身上的这只,绝对不会是从他妹妹身上继承来的。
那么他身上为何会有这种虫,就很耐人寻味了。
南宴嘲讽的笑笑。
看来南族的内里,也不是多干净嘛。
唔,或许比她原本想象中的,还要肮脏不堪。
“属下是……使了银钱,通过祭司殿,私下种植的欲蛾蛟。”
廿一的话,证明了南宴的猜想。
如大靖有人卖官鬻爵般,号称神灵后裔的南族,也没少的了私心杂念。
倒也难怪祭司殿的那些人,喜欢给南族百姓洗脑……让南族百姓越发认同成为南卫,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是神灵的认可与恩赐。
原来是私下里有这么一桩生意在呢。
毕竟,连廿一都能在没接受过专业南卫训练的情况下,被选中后,不动声色的成了一名真正的南卫……
那么其他不曾参加过南卫训练的人,使些银钱,先试试能不能被选中,再决定要不要训练,岂不是很划算的事情?
搞不好祭司殿私底下还会搞一个包过套餐……
反正,除了几个少主候选人有资格挑选南卫,余下的,也就是祭司殿那些人挑了,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来个自产自销呢?
“若如你所说,那你妹妹现在把这只虫子交给我,又是什么意思呢?”
南宴每每把玩几下这只小虫,廿一都要跟着揪心紧张,生怕她一个不慎用力,这只小虫就被捏死了。
“属下不知……”
说着,又好像是生怕她不信一般,再次强调道:“属下人真的不知!自打属下与妹妹换回身份,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听家里人说,是为了当初的事情的败露,所以送妹妹去了一处好地方…”
他道:“属下曾偷偷找过有关妹妹的消息,只不过都一无所获。”
“偷偷找过?”南宴笑了一声:“怎么个偷偷?用什么偷偷?一队的那些人手?”
“属下有罪。”
廿一后背阵阵发凉,隐隐有些今天要交待在这儿了的感觉……
他俯首道:“属下擅自调令一队南卫,触及了僭越重罪,愿为此承担罪责,但求主上明鉴,一队的南卫,都是不知晓属下私心,只奉命行事的。”
“你这时候倒是知道替他们着想了。”
南宴呵呵冷笑了一声:“怎么之前不记得,任何一队的队长出现问题,其队员都是要受牵连的?”
她哼了一声:“你背叛我,等同于整个一队南卫背叛我,依着南族的规矩,你死,他们也无可能活。”
廿一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睛,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属下……”
他更咽的说不出话来。
南族的规矩他自然知晓,只不过是行事前,心存了几分侥幸。
如今事情败露,自然免不了后怕。
“行了,别在那挤你的那几滴金豆子了。”
南宴腻烦的瞪了他一眼:“下不为例。等下带你妹妹回侯府,到棠梨院等着我。”
她哼了一声:“也给你们兄妹个串供叙旧的机会,不必回来随侍了。”
“主上?”
廿一似乎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峰回路转,毕竟,他都已经做好被降罪亲族、祸及全队的打算。
“怎么,不愿意?”南宴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
廿一忙道:“不,属下愿意,属下愿意!谢主上慈悲。”
南宴嗯了一声,打发他下去。
等廿一走后,她才淡淡道:“盯好廿一,再确认下他是不是有个妹妹,以及祭司殿私底下都在做什么生意。”
“是。”
空气中飘出一个淡淡的应声,并没有人出现。
南宴目光深邃,收起那只小虫,倒了碗粗茶慢慢的喝着,思绪逐渐飘远。
好在没多一会儿,出去买东西的焦耳等人就回来了。
“姑娘!陈大哥没有唬人咧!这家的凉皮真的很不错!光是看着,婢子就已经觉得能吃上三大碗!”
焦耳拎着凉皮过来叽叽喳喳的碎碎念叨。
南宴被她说的多了几分好奇,笑着道:“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让小厮出来多买一些就是,保管让你吃到够。”
“才不会吃够咧……”焦耳小声嘟囔了一句,而后不免有几分怅然:“可以后恐怕是想吃,都没得地方去买了。”
“哦?”南宴噙着笑意看她:“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焦耳恹恹道:“那卖凉皮的娘子说,他们这家店,怕是过几天就要开不下去了。婢子拿了凉皮出来的时候,看到那娘子的男人,正在张贴出兑的告示咧,瞧着似乎还很着急出手的样子,价格压的极低……”
南宴听了她的话,心中毫无意外。
她笑了笑,语气随意道:“那的确很是可惜。这一次能吃到,也算是咱们的缘分了,说不定稍晚一些来,真的就吃不到了。”
“是啊!”焦耳讨喜的说道:“可见姑娘一向是有福气,所思所想的事情,就没有不顺利的。”
她把凉皮摆好放在桌上,又递了一双干净的寒玉筷给南宴:“姑娘尝尝味道如何。”
南宴吃了两口,便歇下筷子擦了擦嘴。
“还成,比寻常人家做的劲道些,油辣子也更香些,用豆芽瓜丝做配菜,倒也爽口。”
她认认真真的点评了一番。
抛开其他的不谈,这家凉皮的味道,是真的很不错。
“姑娘喜欢,就是这凉皮最大的福气了!”
焦耳笑嘻嘻道,说完又止不住的惆怅起来:“可惜了,以后想吃,就不知道要去哪里寻了,听那娘子说,他们夫妻两个都不是京城本地的人,只不过早些年来到这边打拼,也算是积攒下了一份家业,在这块儿地方买了一套小门面房,这些年靠着卖凉皮,也多少积攒了些名气,眼见着生意蒸蒸日上,日子马上就要好过起来了,却不想要在这里待不下去……”
焦耳叹息了一声,南宴颇有耐心的听着,等她继续说。
“婢子估摸着,这夫妻二人卖了这里的房子,怕是不会在京城留下来了。”
南宴闻言略挑了挑眉,依旧没有说话。
焦耳突然看着她,一脸的期盼:“要不,姑娘您让她给您专门做凉皮吧……”
“侯府里用人,向来严谨。”南宴面色无波:“你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倒是帮这卖凉皮的娘子,解决了无家可归的难题,却不知府里的管事要如何为难了。”
焦耳闻言,一脸的惶恐不安:“婢子失言了。”
“不过,把人带进侯府里头不方便,帮她买一份活计倒是不无可能。”
南宴笑了笑道:“正好咱们要开的店里头,还缺一位厨娘,若是这位娘子愿意,咱们倒也是省的头疼去继续找了。”
“姑娘心善,想来那位娘子是愿意的。”
焦耳转不安为笑意:“那婢子这就去问问那位娘子的意思?”
说着,她又犹豫了片刻,方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的开口:“要不,还是让陈大哥去吧,婢子瞧着,那娘子似乎也是遭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急匆匆的低价出兑……”
南宴目光看向她。
焦耳忙解释道:“婢子到底是个生人,怕是那位娘子不会轻易相信婢子,咱们雇不到人是小事儿,若是被人误会了姑娘您是别有所图,坏了您的名声,那婢子可真的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行,那就听你的。”南宴无限度的纵容道。
“那婢子这就去跟陈大哥说!”
焦耳满脸的灿烂笑意,跑去跟陈龄说了些什么,没多一会儿,陈龄就跟着焦耳过来了。
“南姑娘,属下刚刚听焦耳姑娘说,您想招卖凉皮的洛娘子做厨娘,到您新开的馆子里做事儿?”陈龄问的很是小心翼翼,生怕那句话不知道轻重,冒犯了南宴一般。
南宴淡笑着点了点头:“听这丫头说,那卖凉皮的娘子,似乎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没办法继续做凉皮生意了,偏我刚吃了这凉皮,觉着喜欢的紧,便私心想着,把人招过来,就算做不成别的,好歹也能想什么时候吃凉皮,就什么时候吃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