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儿，怎么和你妹妹说话的？道歉！”
看着谢绣一脸倔的往门口一杵，梗着脖子一声不吭。
谢芳摁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累到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病房显然不是一个好的谈心地。
更何况崔秀还在这儿，她总不能当着崔秀的面跟大女儿讲她是怎么利用肚子里的孩子骗取崔秀信任和感激的吧？
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当着俩孩子的面不好说。
现在所有人僵持在这儿，谢芳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大女儿回来的不是时候。
“绣儿，你先说你咋回来了？是不是在村里挨欺负……”
“呵，够了，别假惺惺的了，你当然不想让我回来了，你巴不得我这个拖油瓶这辈子都滚回乡下待着吧？！”
对上谢芳猛然瞪大的双眼，谢绣话语尖锐。
“妹妹？我妹妹搁大杨村呢，她崔秀算我哪门子的妹妹？啊，不对，应该说，我算她崔秀哪门子的姐姐。”
“我配吗！？”
“医院里谁不知道你崔夫人就一个女儿，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你倒是儿女双全了，也不在乎我们一串拖油瓶是不是有娘生没娘养了。”
她讥笑：“怎么样崔夫人，卖了我讨好了继女，现在在崔家日子过得不错吧？”
曾经谢芳和沈疆离婚的时候，扔下所有的孩子只带走了谢绣。
谢绣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所有的母爱，从未替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说过一句话。
更没关心过沈有鹏他们被扔在乡下，扔在当时‘吃人’的沈家，日子会过成什么样，能不能活下来。
反正被丢下的又不是她，她没那闲工夫和以后注定不是一个阶层的弟弟妹妹们共情。
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她谢绣也成被丢下的那一个了，她飞速就和曾经被抛弃的弟妹们共了情。
好似找到了同盟，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谢绣可以反过来理直气壮的指责谢芳拿她和前夫生的孩子当拖油瓶，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打着替自己、替弟弟妹妹们讨个说法的旗号，直接就在病房里闹开了！
在谢绣的口中，从始至终，仿佛做错了的、不是人的，就只有谢芳这个当娘的。
她身为长姐，曾经身不由己，现在幡然醒悟。
“妈，以前你跟我说，我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也只有我在你心里不一样。”
“所以当初你决定扔下弟弟妹妹改嫁只带着我走的时候，我虽然难过，可怕你不要我，只能一声不吭的跟着你嫁到崔家。”
“我那时候是真信了你的话，以为在你心里，我这个大女儿总归是不同的。”
“可现在……呵，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不一样啊，我和有鹏他们根本就是一个样。”
“我们都是你想过上好日子的工具！”
“在沈家的时候，你不想干活，有鹏他们当儿子的帮着你干，那时候你使唤他们使唤得趁手，所以对他们有笑脸。”
“后来你和我爹离婚嫁给崔宏磊，不用干重活了，有鹏他们自然就用不上了，所以你对他们说扔就扔。”
“你带着我改嫁，我以为你是疼我……是我太天真，你这样的人，对谁能有真心？”
谢绣看着谢芳面无人色的脸，嘲讽道。
“别假装关心我了，我真是听够你假惺惺的关心了，带上我改嫁，不过就是因为在崔家相比起有鹏他们，我是最趁手的工具。”
“因为我是女儿不是儿子，所以崔宏磊能同意你把我带进崔家。”
“而我呢，因为感激，处处听你的，一直听到你安排我替你的好继女下乡。”
谢绣指着目瞪口呆的崔秀，语带怨恨。
“当初让我心甘情愿替她的时候，你把好话说得天花乱坠的，许了我一堆的好处，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利完用我在崔家站稳脚跟了，我这个工具也没啥用了，什么好处不好处的，在你心里，我合该跟你之前使唤过的趁手工具一样。”
“和有鹏他们一样，被扔在乡下自生自灭是不是？！”
心里的郁气一股脑全朝着谢芳发了出来，身边的护士早就吓得缩着脖子跑了回去。
跟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同事分享着她刚才‘不下心’听到的八卦——
什么崔科长夫人是二嫁，乡下还有一串孩子呢，这不，孩子找上门了，一看当娘的偏着继女，直接闹开了……
外边的议论声不小。
谢芳哪怕在病房里躺着，都能听到外边人因着谢绣指责她的这些话，七嘴八舌的笑话她。
想到自己苦苦经营的好形象就这么毁自己亲闺女手上。
谢芳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口气，咽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崔秀第一个察觉出谢芳脸色不对劲，赶忙伸手给她顺气：“妈，妈你别生气，医生都说了你现在生不得气。”
看谢芳喘气都费劲，崔秀都要急哭了：“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我知道你替我下乡心里有怨气。”
“可你也不能这么说妈呀，她最疼你，你说这样的气话，不是剜她心呢嘛！”
见崔秀比她这个亲闺女都向着谢芳，谢绣心里火气更盛，合着人家是亲母女，只有她是不懂事的外人呗？
“我说得对不对她自己心里有数。”
“你觉得是我把她气成这样的，我还说是她自己心虚，怕我把这些话当着你爸面说，怕成这样的呢。”
“绣儿！”谢芳眼中带泪，“你到底是咋了？是不是在乡下挨欺负了怨上妈妈了？”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时候和谢绣争论那些有的没的，除了让外人看热闹外，没有一点意义。
索性她也不接茬儿，只作出一副有苦衷的慈母模样，声音哽咽。
“妈不是不关心你，不是不去看你，你也看见了，妈现在刚小产，妈要是好好的，能不去乡下看你吗？”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找补道：“妈自己去不了，可我托你姥姥姥爷去看你了啊，你不能这么误会妈妈呀！”
托她姥姥姥爷去看她？
谢绣一听这话都要气乐了，那是去看她吗？
那不是去看她爹现在混得有多好，还能不能接受前妻回家吗？！
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呢，以为她没套出来她姥姥姥爷的话呐？！
“对，我姥姥姥爷是去看我了。”这里的‘我’，谢绣咬字咬得很重。
她盯着谢芳：“所以啊妈，你放心，为了报答你，你想要的，我做女儿的，咋地得帮你一把。”
“省得‘妹妹’再说我不懂事，说我把你气着了。”
她说完，古怪一笑，走到谢芳病床旁一把抽过放在床旁柜上的水果刀……
这下不止谢芳脸白了，就连崔秀脸都吓白了。
谢芳：“绣儿，你先把刀放下来，有话咱们好好说！”
“怕啥，我给妈削个苹果，也算尽尽孝心，毕竟……这好玩意我在乡下可吃不着。”
崔秀看她一边说要削苹果，一边拿刀在谢芳身边比划。
吓得说话都磕巴了：“你、你吃，姐，这一兜子苹果你全拿走。”
谢绣：“还是‘妹妹’敞亮，这金贵玩意儿说给就给，也是，‘妹妹’从来不差这个。”
“不像我，当了两天凤凰，要不是妈‘提醒’得及时，我差点都要忘记我不过就是只土鸡了。”
“我可得好好谢谢妈……”
看着谢绣自说自话后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即使盖着被子，可谢芳莫名的，就是觉得浑身发冷。
这个女儿她了解，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
鬼心眼也一大堆。
不然她不会独独带了谢绣改嫁进崔家。
除了对这个大女儿真有点母女情分，以及像谢绣自己说的带着个女儿崔宏磊不反对外，还有就是——谢绣和她一条心。
在崔家，有个和她一条心的，总比她孤零零嫁过来受了欺负连个帮她的人都没有强。
她曾经，还一度自得过。
想着多亏自己改嫁的时候棋高一招把谢绣带来了，帮了自己大忙了。
可现在，当谢绣不再和她一条心，谢芳甚至不敢去想谢绣临走之前留下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想怎么‘帮’自己一把，想……怎么‘谢谢’自己？
抓住崔秀同样冰凉的手，谢芳说话有气无力。
“秀秀，快，让人去我娘家的村子带个话，让我爹娘过来，就说我有急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