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开始赶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讲究沈二湖搞破鞋的事。
当时她眼睛就瞪起来了。
可没一个人怕她,没一个人像之前似的让着她。
所有人都在嘲笑她,有那和她不对付的,看见她过来,还故意问她知不知道她男人搞破鞋。
宋大妮当时不是没想过撕破脸,她撕逼从来就没怂过。
可撸起袖子正要开干的时候,不知道谁藏在人堆儿里煽风点火来了一句说——
“也不知道沈二湖犯的到底是啥事,她宋大妮要是还敢跟以前似的那么横,咱村里也容不下她了。”
有一句就有第二句。
有那故意跟着起哄的,把事儿往深了琢磨。
“说不定不是因为搞破鞋,没看沈二湖和胡果的事咱村里人也是才知道嘛。”
“你们不合计合计,他沈二湖为啥突然就被厂里开了,说不得就是干啥投机倒把的事让厂里给逮着了。”
“要是因为这事被人举报了,抓他的时候又恰巧抓到他搞破鞋,那数罪并罚,人能不能回来都两说呢。”
和宋大妮结过仇的婆娘都听乐了。
“那要不是因为搞破鞋,因为别的事,她宋大妮不可能不知道。”
“我说她以前咋在村里那么嚣张呢,还老说她家日子过得好,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合着走的不是正道。”
这些话全是当着宋大妮的面说的,一点都没躲着避着。
宋大妮本来一肚子的火,愣是被这一盆盆的脏水给泼心凉了。
尤其在听到之前被她笑话过家里男人没出息,和她撕过一架的婆娘幸灾乐祸地说要去举报她。
说要送她去和她男人作伴儿……
宋大妮当时听着,腿肚子都打哆嗦。
好在有村里辈分高到能当小辈儿太奶奶的老太奶看不下去,开口断了话头。
不让村里人继续起哄,搁这儿落井下石。
宋大妮这才稍稍能松下来一口气。
无奈她以前得罪的人太多,一朝落难谁都想踩上一脚。
老太奶虽然帮她解了围,但为了‘平息众怒’到底还是撂了句‘狠话’。
估摸着也是想趁机治一治她,临走之前补了一句。
说她宋大妮以后要是还那么混不吝,不珍惜村子里不搞‘连带’的好风气,那就直接把她送革委会去。
没人惯她臭毛病。
……
这也是为啥,沈有粮来的时候,宋大妮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老胡家院儿里站着的原因。
被沈二湖连累的,她现在就跟臭狗屎似的,哪怕心里火气大到恨不得扯着头发跟看热闹嚼舌根子的对着骂。
可……这么多人等着收拾她,她就只有一个人。
不同的地点,之前是在沈家,现在是在胡家,宋大妮竟是感受到了用一种的‘孤立无援’。
她本来以为自己以后在村子里就得识相点,得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了。
却没想到她二儿子能这么刚。
这么‘顶用’!
她以前还老念叨生儿子没好处,不抵生个向着娘的闺女。
可现在……宋大妮眼泪汪汪的,腰杆重新挺得笔直。
她就敢说,她家有仓,跟沈锦比也不差啥!
一样能护住家,一样能给她这个当娘的出头,给她做主!
宋大妮:“有仓,你起开,这破门还用得着拿锄头刨?老娘一脚就能给它踹塌咯!”
“胡老太,你给老娘滚出来,好啊,卖女儿卖到老娘男人身上了,看老娘今个儿不把你这老狐狸皮给你扒了的!”
重新找回底气的宋大妮得意的瞥了眼院外那群表情跟吃了屎一样的老娘们。
笑啊,刚才对着她的时候不是笑得挺欢的吗?
这时候咋笑不出来了?
她是指望不上男人了,但她宋大妮还有儿子呢,不是啥人都能过来捏一把的软柿子。
想踩她?哈,想踩她她儿子都不能答应!
宋大妮叉着腰:“有种你们就去举报我,老娘还不信了,老娘仨儿子,没一个能给老娘报仇的!”
她嘚瑟的抬起头:“听没听着我儿子刚才说的啥?说大不了同归于尽!”
自己儿子都豁出命挣口气了,她还觉得挺光荣。
“别以为老娘好欺负,有本事惹老娘,有本事和我儿子同归于尽啊,刀架脖子上看谁孬……”
……
“绣儿,你先把刀放下来!”
不像宋大妮那边是吹牛逼说要动刀。
谢芳这里,谢绣是真动了刀。
……
时间倒退回一大早。
谢绣早早就和李爱兰进了城,先去了一趟崔家,敲门没人开,后来听邻居说她妈谢芳现在在医院呢。
好像小产了。
谢绣心里一惊,赶紧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跑。
纵使心里再怨谢芳,再恨谢芳,可一听到谢芳有事,谢绣还是会下意识为谢芳开脱。
想着是不是因为他妈小产了,这才没去大杨村看她,没给她送东西。
却不想她累死累活跑到医院,打听出来谢芳住在哪个病房后。
跑到门口还不等推门进去,透过门缝,就看到里边谢芳和崔秀正在‘母女情深’。
从前对着她们母女俩只会翻白眼,只会阴阳怪气的崔秀,现在坐在谢芳的病床旁边。
温驯的好似一只依赖母羊的小羊羔。
别说阴阳怪气了,连说话声都细声细气的。
还来不及惊讶,谢绣就听到了崔秀对着谢芳喊了一声——“妈。”
推门的手僵在半空,就在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病房里一直微笑看着崔秀的谢芳开了口。
以一种她从来都没听过的温柔语调。
哪怕当初好言好语劝她替崔秀下乡,她妈和她说话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温柔。
谢绣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冷,想走,可病房里的声音却不放过她。
谢芳:“秀秀,你忙你自己的去吧,妈这边不用人照顾的,哪就那么娇贵了。”
“家里没个人也不行,你爸和你弟这段日子不知道靠着吃啥活着,别等咱俩回家再认不出来他们了。”
“父子俩再瘦脱相了。”
崔秀抿嘴一笑:“妈,你别逗我了,我真没事,他俩都多大的人了吃饭还不会吃?哪就那么离不了人。”
说着,她起身帮谢芳掖了掖被角:“你这边才离不了人呢,要不是因为我……”
“你看看,你又说这话,妈是自愿的,妈也没怪过你,只要你好好的,妈就啥也不图了。”
病房里的场景,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再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母慈女孝,家里还有个儿子,凑了个好。
一家人,温温馨馨,整整齐齐。
整整齐齐?
谢绣眼神愈发冰冷。
谢芳说的那一句‘只要你好好的,妈就啥也不图了’,这句话好似一把刀子,直直的扎进了她的最心底。
鲜血淋漓。
身后有护士过来,小声询问她是不是找人。
谢绣勉强挤出抹笑:“嗯,找我妈。”
“你妈?”护士疑惑的顺着门缝朝病房内看了一眼,“你妈叫啥?知道是在哪个病房吗?”
“这个病房里只有一个患者叫谢芳,据我所知,她好像只有一个女儿。”
而这一个女儿是谁,不言而喻。
总归不是面前的姑娘。
护士看谢绣的眼神有些狐疑:“同志,你是不是找错了?”
“没错。”谢绣面上笑意一敛,一把推开病房门,“我就找她,我是她女儿。”
说完,在病房里两人看过来的时候,她一字一句的跟护士说:“亲、生、女、儿。”
“绣儿,你咋来了?”看见是谢绣,谢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崔秀赶紧扶她:“妈你慢点,你别抻着了。”
“呵,妈?叫得这么亲热?崔秀,我记得你以前可说过,你妈早死了啊。”
“还说要是想再让你认个妈,除非你妈从地底下爬出来,亲口跟你说,让你认别人当妈。”
她盯着崔秀,嘴角勾起:“怎么,你妈前两天从地底下爬上来了?”
“你!”崔秀没想到谢绣回来刚见第一面就找茬儿。
说实在的,谢绣能替她下乡,她发自内心的感激。
可这不代表她能由着谢绣拿她亲妈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