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宁园顶层灯火辉煌。
做为每隔七天举行一次的保留节目,酒会的近百位来宾无一不是非富即贵。
许乐安独自一人坐在光影黯淡的角落。
想及之前沈世堇在上课时将她叫出去说的话,心头隐隐发堵。
当时在上围棋课,沈世堇静静立在门外。
淡红的夕辉披在身上,却只笼罩了他小半的身影。
大半的身影色调偏暗,阴影中眸子里似是含着笑,透着如水的温柔。
同班的女孩子们集体转头,窃窃私语。
门外,是另一方天地的传说。
似乎只是差不多的年纪,但她们的父母谈及他时,表情无不凝重深沉。
好像那是不可触碰的禁忌,是接近就会粉身碎骨的梦魇。
但偏偏,他现在就站在教室外,静静等着另一个女人。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许乐安脸色微红地起身,迈出了雀跃的三步。
也只有三步。
三步之后她看清了,阴影中的眸子比阴影还阴沉,那里根本不存在任何温度。
所谓温柔和笑意,终究只是她的幻觉。一场似乎怎么都醒不来的梦!
“晚上有酒会,我让人将衣裙鞋子送来了。到时你先去一步!”沈世堇淡漠说道。
他说话时眼神看着走廊的方向,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存了些心事。
心事里,应该没有自己。
许乐安没有问为什么让自己先去一步。
是不得不带夫人的场合吗?
不想和自己同时入场,是怕别人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心在刺痛,她点头,又想张口说点儿什么。
沈世堇在这时却已转了身,皮鞋轻叩地面走向立在不远处的展宇。
他似乎只是路过,突然想到什么所以吩咐了一句。
传奇设计师阿科蕾达的顶级品牌晚礼服穿在身上,水晶高跟光影迷离。
手中的酒杯缓缓转动,酒液暗红,就好像自己心头的血。
“唉!”
许乐安悠悠叹息,抬头时仿佛惊醒了一席大梦,转眼耳边就充满了酒会的喧嚣和笑闹。
沈世堇是天生的焦点,在哪里都是场上的中心。
他的身边围了很多人。
有人恭维地说着什么,有人捧场地发出适时地大笑。
秦楠也在,就立在沈世堇的身边。
她的手中端着红酒,嘴边挂着得体的微笑。
红裙如火,她是那么的耀眼,似在与沈世堇争辉,又似在共享着他的荣光。
许乐安远远看着,生出很古怪的感觉。
她和对面好像正身处在不同的世界。
像看电影,又像自己才是一部乏人关注的默片。
某一刻,秦楠转头看了许乐安一眼。
两个世界突然就有了交集。
两人隔空对视。
秦楠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得意。
许乐安挺直脊背,哪怕身在渊底,她也有自己的矜持和骄傲。
秦楠轻笑,突然探身过去,纤手扶在沈世堇的手臂上笑着说了句什么。
沈世堇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大笑。
还有人好奇地看向这边,目光透着些古怪和玩味。
沈世堇终于转头过来。向这边指了指,然后还无奈地摊了摊手。
许乐安闭了闭眼睛。
她不知道秦楠说了什么,他们又为什么笑。
沈世堇在解释什么她倒是大概猜得出。应该是说她的身体不适,不能应酬吧?
“你猜我刚才说了什么?”秦楠款款走来,坐在许乐安的身边轻笑问道。
“你说了什么并不重要。”许乐安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毕竟我才是沈太太!”
秦楠笑意微微收敛,转动酒杯品了一口。
“你看我的裙子漂亮吗?”她俯身捏着裙角,侧头甜笑问道。
“只是一件裙子罢了。”许乐安很快就移开了眼睛。
她的这身裙子是沈世堇送来的,很昂贵,却珍惜不过秦楠身上大师亲手设计的限量款。
“是呀,只是一件裙子罢了。有些衣裙穿上能让你展现出夺目的光彩。有些衣裙虽然没那么耀眼,但穿上至少暖和。但有一些……只是穿来遮体罢了。这一件可以,换一件也行!可有可无!”
秦楠似笑非笑,眼底闪过一丝阴冷。她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这一口却饮得有些凶厉。
“然后呢?为什么不换上旁边那一件?是因为那件只是表面光鲜,实际……染了血污?”
许乐安轻笑回应,心头也觉好笑。
她觉得自己就像先天立在不败之地的拳手。因为是超重量级,就算前面羽量级的小家伙再折腾,终究逃不过被一拳撂倒的结局。
秦楠果然又被撂倒了。
她脸上的甜笑彻底凝固,目光变得阴冷,端着酒杯的手指指节都在隐隐发白。
“哼!”她冷哼一声起身,步态摇曳重新步入了人群之中。
许乐安没有独坐太久,很快来了差事。
身体不好不能应酬,却不代表不能应酬同样身体不好的人。
沈世堇让她过来,应付的就是连他也会觉得棘手的人物——林婆。
3000万都拿了,大话也说了出去,许乐安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林婆是被儿媳妇搀扶过来的。
老太太八十多岁了,瘦瘦巴巴病殃殃,一副活到明天都很吃力的样子。
可实际上她十年前就是这副样子了。
而且别看她坐一会儿就喘,在宁园和别人打小半天麻将喘的也不会变得更厉害。
她抱过沈世堇的父亲,看着父子二人长大。
沈世堇其实很尊敬她,她也很喜欢沈世堇。可这也正是让他觉得棘手的地方。
林婆的儿媳妇也已年近花甲,却只向许乐安歉意笑笑,就如开屏的孔雀般进入了舞池中。
许乐安很快体会到了林婆的难缠。
她喜欢一个人就会拉着对方的手,絮絮叨叨不停说话。
问题是她的声音很含糊,口音也极重。若非长久相处的人,怕是她说了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林婆大概是爱屋及乌,对许乐安很有好感。
拉着她的手笑眯眯说着什么,许乐安努力去听也只大概明白了几个字。
好在林婆也不需回应,她需要的其实只是个听众。
许乐安只需要偶尔微笑点头表示在听就可以了。
端着笑应付着难缠的老太太,眼角的余光偶尔扫过去,她的眼神不由微黯。
秦楠不知何时坐在了钢琴前,正专注地弹奏着大师的《致爱丽丝》
脉脉絮语,少女心事。
她在所有人赞叹的注视下,弹奏中,和站在最前方的沈世堇互相点头致意……